原本她嫁给楚炎,其实就是取代了小姐的位置,这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她自认不是温柔娴淑,却也懂事体贴,打小就在江湖上混迹天涯,也犯过不少错,有时候是不懂规矩,但也清楚这世道,妻子就该体恤夫君,楚炎要做的,她绝不摇头,更不阻拦,但吃饭时候,自己忙着给楚炎夹菜,他却直接说只想跟着小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伤人的话么?即便楚炎寡言少语,也比说这一句话来得强。
“但一年三百多天,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我吗?”
乐儿这般想着,面容愈发苍白。
以前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常常设计骗局,男人们不过是看上她这张称得上是小家碧玉的秀丽面容,但,她难道是骗人太多次,这回终于遇到铁打不动的男人,她怎么做,付出多少心血,多少感情,都一无所获吗?
还是,在楚炎的眼底,小姐就是高贵的皇家血统,即便不再是公主,也是洁白无瑕的明珠,但自个儿,却只是个毫无身家背景的江湖女子,根本就配不上他这个贵族后裔?
“乐儿,你是我的妻子,这件事,我从未忘记过。”
楚炎走到她的身后,扳过她的肩头,沉声道。
他唯独只有等乐儿沉默的时候,才能插得上嘴,自己的个性根本难以跟女人争辩,更别说这能说会道的乐儿,他根本无力招架。
“那你说你情愿在小姐手下做事!一辈子都这样!你的眼底根本就容不下小姐之外的人,我也不例外,不是吗?”乐儿这回是当真被逼出了眼底的泪水,她倒是鲜少流泪,但楚炎说他从未忘记她跟他的关系,几乎软化了她的怒气和嫉妒。
“这辈子我在琥珀身边做事没错,这样,我不必去管什么官场仕途,也不必去因为谁的引荐而当什么将军臣子,或许是我的话让你误解了。我并不贪图那些权力,是替琥珀管理那些手下,还是在镇上经营客栈,都是一样的。”楚炎这回认了真,缓缓解释清楚,跟乐儿成亲一年,头一回看到她流泪,让他很是不忍心。
一年了,他也不是铁血无情的男儿郎,跟乐儿是不知不觉有了夫妻的感情。
“都是一样的?”乐儿呢喃一句,因为抽泣的关系,说的含糊不清。她也绝非贪图富贵的女人,更为曾指望楚炎去升官发财,楚炎这一番话说的太长,她根本就不领会他的意思。
“我不做官,不入宫,就会一直留在桃园。”楚炎无奈摇头,这姜乐儿平素是精明没错,怎么今天晚上,却是无法体会他的心意?
“我也没有赶你出桃园啊,这里的主人是老夫人,又不是我。”乐儿抹去眼角泪水,嘟囔一句,并未发觉楚炎话语中的重点。
楚炎低笑一声,拉住她的双手,两个人一道坐在榻上。“我娶了你,你嫁给我,我绝不会辜负你,更不会抛弃你。你在桃园,我也会在这里。”
他跟她说的,可是真心实意的承诺,是夫妻之间不离不弃的约定,偏偏听者无心,更是不懂不明白。
“你你你……你的意思,我猜的对吗?你是说你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乐儿总算听出了三分明堂,她猝然睁大了圆圆的眸子,这般揣摩,也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
“我看起来这么让人不信服?”楚炎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肩头,笨拙的安抚女子。
“没有,你是最老实的男人了,我当然相信你。”乐儿笑着摇摇头,只是眼角的泪痕未干,害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想过是自己胡思乱想,误解了楚炎的心。
“琥珀跟我说过,要我一年之后,给她一个答案。”楚炎到一旁取来白巾,送到乐儿手里,示意她擦干泪水,不疾不徐地说道。
“那你的答案是——”乐儿万分期待,一年来,曾经有过忐忑,有过不安,也有过窝心,但此刻,却让她愈发多了期盼,想要从寡言少语的夫君口中得到对自己的肯定。
“我不后悔,真的。能够娶到乐儿当妻子,是我楚炎的福分。”楚炎紧紧拉着她的手,点点头,眼底藏匿几分淡淡的柔和。
“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娶了你,是绝对不会扔下你的……前些天在边关战场上,在黑山上等了一日一夜,别的手下个个都说想家。”楚炎总算放了心,以前孤单了二十多年,鲜少跟人谈心,这回有人倾听,他也说了不少心里话。
乐儿眼眸一转,却是不好打发。“那你呢?你就不想家?”
“不但想,更想一道菜,就是东坡肉。”楚炎笑言。
乐儿脸色一变,低声抱怨。“听了这句话,我也开心不起来。”
想家,想菜,就是不想她。
她愁眉不展,脸色难看。“我还比不上那东坡肉?”
“不是一般的东坡肉,是想念不嫌弃我残颜愿意跟随我生活的那个心灵手巧的姜乐儿,想念那个总是让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回家的我暖汤热菜满满笑容的姜乐儿。”楚炎这回脸上没有笑容,那随着岁月愈来愈浅淡的疤痕,眼眸炽燃着诚挚的火光,已然拼凑出一张棱角分明却正气十足的面孔。
“是你不嫌弃我是个江湖儿女,不嫌弃我曾经做了一些坑蒙拐骗的事,不嫌弃我先喜欢你硬要成为你的妻子才好——”乐儿满心触动,楚炎平日里不太说贴心的甜言蜜语,这一回,实在让她欢喜。
她一边笑着,却又哭出声来。
“很高兴你硬要成为我楚炎的妻子。”
楚炎轻轻抱着乐儿的身体,面容的神色,也最终被暖化,有这么个真性情的娘子,他觉得很满足。
永爵深夜难寐,起身来走动,披了件蓝灰色袍子,从桃园正门走出去,穿过桃林,他在苗家的时候,常常到天亮才躺下。
一开始学用毒的那几年,累得是身子,更是心里。
总厌恶这张漂亮浓眉大眼的面目,在年少时候,被人贩子几度贩卖到不同的地方,见识过人间冷暖。孩子的命运,仿佛是注定的,面相好看的,就能多卖十几二十两雪花白银,面相难看的,说不准几家不要还要让贩子拳打脚踢。他确实卖价比其他的同伴多了几两银子,贩子带他到各家说的,头一句话,都是,这是个标致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