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受骗,也不怕被算计,毕竟如今的宫琥珀,在世人看来,跟以往那个上官琥珀,跟那个天性纯良的孩子,是不太一样的,至少已经拥有自己反击的能力,但如果这一回,揭开的丑陋,是源自那一个人一手策划的话,她不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路,是否就再无明日。是否,她的难过,就再也无人可以解开。
她讨厌那样的结果。
或许他不会想要被她这样怀疑,他是个心高气傲满身自负的男人,自然希望她对他全部信赖。
但谁又能懂她心里头的苦呢?
她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烈羲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取出柔软的白绢,沾了热水,小心地覆上她肩头伤口的肌肤。他眼看着她的小脸,即便她的目光没有跟随着她,他擦去一些血迹,见她皱眉他也皱眉,手底下的动作不自觉就更加小心翼翼,擦去了血迹,又将白绢盖上那个紫青色的伤口,手掌也贴合着白绢,许久不曾移动一寸。
即使受了伤,还是一字不说,这个倔强的女子,偏偏是他喜好的女人。
“对你而言是小伤,但落在我眼底,很不好过。纳兰芝容的事,该说的都说了,你只需要好好养伤,别的都不用胡思乱想……”
再大再丑陋的伤痕,他都见过,但这回出现在她身上,却无疑是在他的心口上挖掉一块,他只想要她安乐的活下去,别说受伤,甚至希望她连眉头都不要皱,连眼泪都不要掉,他希望可以给她的未来,是那样的生活。
南烈羲的情绪矛盾,如果那个过去的女人,让她如此不安,那么,他往后再也不会提及一个字。让往后,各自遗忘,谁都不要再记得。
如果那段过去,已经开始生出一颗毒果,那么,趁早连根拔去。
琥珀隔着咫尺距离凝视着他,眼底闪耀几分湿意,她急忙垂下眼眸去,即便内心再沉痛再复杂,他已经打定决心绝口不提过往,她也应该就此罢手吧。
但她依旧不曾获得一身轻松。
“在军营里那些天,是不是一直紧张过活,怎么又瘦了?”他压低嗓音,不曾看着她的眼睛,手中的白绢变冷了,他重新温热,在将白绢擦拭上她的玉背,一寸寸清洗湿润她白皙的肌肤,为她舒缓精神。
“我过的很好。”琥珀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视线,她才可以从容说话。那些温热的水滴从白绢上落下,低落她的肩头,滑下她的背脊,却也洗刷不掉她内心的莫名惶恐。
她缓缓转过身子,直直望入那一双墨黑的眼眸,朝着他淡淡微笑,一手拉下他的手掌,语气万分温和。“停下来吧。”
他总觉得有一道心结,梗在彼此中间,即便他离她那么近,仿佛也隔得那么远。
他的俊颜,一分分贴近,正在她试图移开小脸的时候,一手攫住她的下巴,薄唇已然凑了上去。
他这回吻的很轻,只是彼此的唇瓣相贴着,他唯独用这种方式,才能证明,他的存在,她还是能够感受的到的。
否则,即便如今他在她的眼底,在她的瞳眼之内,即使她笑着面对他,他也会无法满足。
“你喝醉了?”她皱起眉头,在他唇上舔到烈酒,但很奇怪,他方才靠近她之前,她都没有嗅到酒味浓烈。
南烈羲扬起薄唇的弧度,笑了,的确是去就近的镇上酒家喝了酒,但却是洗漱过才回来的,他记得她滴酒不能沾,酒对她而言,是真的穿肠毒药。
但这些细节,做就做了,没必要挂在嘴上,在南烈羲看起来是多此一举。
“喝多了,但没醉。”他否认,却持续靠近她,连气息都吹在她的肌肤上。
骗人!
琥珀直觉皱了皱柳眉,轻轻推开他的臂膀,不得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若不是他吻她她才感觉的到,也不知他酒量太好千杯不醉还是太会掩饰遮盖,全然看不出他喝了酒。
“琥珀,这二十多年,我可没有一次醉过……”
他的语气放柔了三分,就在水中轻轻揽住她的身躯,他望着她,那说话的口吻也分不清是自夸,还是说笑。
“我看你现在就很像一个醉汉——”琥珀摇头,他看起来还是那么镇定冷静,偏偏她更愿意相信,他是醉了。
否则,如何会如此温柔体贴?根本就像换了个人。
“醉了的话,才能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会被责怪?”他眯起那双阴鹜的眼眸,笑着靠近她的夫颊,这样询问,揣摩她的内心。
“去我床上歇息吧。”
琥珀独自起身,一手捞起挂在花架上的宽大袍子,披上身躯,这才转过头来,还未伸出手扶他一把,他已然从水中幽然站起。
他猝然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中,那双大手,宛若钢铁一样圈在她的腰际,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一分空隙,也没有……一分隔阂。
他的温柔,他的心意,不像是假的——如果她怀疑他,才像是真正不容于世的大错。
琥珀轻轻舒出一口气,双手也圈住他的后背,任由他抱着自己,她挽唇一笑,暂时将那些纷乱,全部抛之脑后。
相信他。
相信这老天,不会让她落入那么悲惨的境地。
“你也没喝醉,所以休想占到一些便宜,早些安睡,明日去看看奶奶。”她神色一柔,这般说道,南烈羲闻到此处,才舒展开眉宇,仿佛往日的琥珀,已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最终松开了双手,虽然他还想要拥抱她,但他才离开木桶,一身湿漉漉,下身的黑色长裤已然全部湿了,只能走到屏风之后,更换衣裳。
琥珀叫乐儿送了件楚炎的里衣过来,他倒也不嫌弃,穿上那白色里衣,走到她的床头坐下。
她在床前升起暖炉,将清冷空气的寒意逼走几分,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厚实的新锦被,安放在床脚。
等南烈羲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的时候,琥珀已经在床边替自己抹上药粉,咬牙忍痛的不屈面容,落在他的眼底,他的脚步顿了顿,却又很快走到她的面前。琥珀神色自若地将瓷瓶放下,将一段干净的白色纱布,一端咬在粉唇玉齿间,一端干脆利落地缠绕上伤痕,绕了个四五圈,才打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