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容颜都是虚化,那颗心,才是顶顶重要的,不是吗?
楚炎的心,原本鲜少打开,他不算沉默寡言,却也很有原则,绝少跟人谈及内心的情绪心思,但接触到琥珀等待解惑的眼神,他竟然掏出心底深处的话。“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平凡。”
平凡吗?琥珀微微怔了怔,很意外得到这个答覆。寻常人不都希望自己在爱人眼中占有独一无二的地位,楚炎为何会恋上一个将他视为平凡的自己?
楚炎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后背,哑声说道。“这张脸曾经吓坏很多人,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自如,但却还是不想看到你跟那些人异样看我。不怕任何人的闪避皱眉,但惟独怕在你眼中,也变成一个怪人。但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平静,也不吝啬笑容,仿佛我就是平常人,仿佛那一道疤痕,你看不到一样。”
她或许不自知,但这些在他看来,很珍贵。
琥珀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个身影,却不是楚炎。
楚炎的话,带给她太大的震撼,那个人——也怕在她的眼底,变成一个怪物吗?他也在乎她看他的眼神吗?他也想要得到她毫不吝啬的笑容吗?他会不会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惟独她的呢?是否她的不屑冷漠,也可以刺穿他强大的躯壳,让他很不好过,百般煎熬?
琥珀的眼底虽然依旧是自己的身影,但让她此刻面无表情,陷入沉思的对象,似乎不是自己。
一瞬间,楚炎竟然没有勇气问出口。
是轩辕睿吧,女子最先喜欢的男人,总是很难取代。
他耗费琥珀最美妙的青葱岁月,自然在她的心里,留下来不可磨灭铭心刻骨的印象。
或许是他心中早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终究没问出声,如果轩辕睿可以给她幸福,如果他们互相喜爱,还有什么不可割舍的呢?
“事情成了吗?”
楚炎沉默了许久,话锋一转,询问着琥珀。
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她微微一笑,却是垂下眼眸去,不置可否。
楚炎愣住了,她即使没有正眼看他,也是那么娇美,宛若一朵含羞待放的花儿,引人采撷。
原来那样的眸子,笑起来可以这麽魅惑人心。
“那个人,恐怕时日无多。”琥珀望着阳光笼罩的天际,当中仍有云朵停驻的痕迹,每当她情绪浮躁不安的时候,她就学会看那云,看着变化万端的白云,抚慰她的心灵。
试图,数着那云,望着那云,用最纯净的颜色,洗礼她心底的灰暗肮脏。
楚炎没想过她蓄谋已久的,居然是这件事——他以为她不过是要让那个人看到轩辕睿的动摇,父子的关系破裂而已,她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胆识?即使是武艺高强的男人,又如何轻易跟轩辕淙作对?
“谁让你去做傻事?”楚炎面色大变,一手蓦地从她的后背滑落,扼住她的手腕,像两道牢牢的铁链,缠紧。
她甚至只字未提,将这个秘密,一直藏到现在才开口。
她到底被轩辕淙的人手派去追杀了几回?她绝不可能轻松就摆脱被诛杀命运。即便有人保护她的安全,如今楚炎想来,还是迸射出一身寒意。
她的那一句话,石破天惊。
“或许是傻事吧,你也这么觉得?”她笑,那笑意多惨淡,多哀伤,让楚炎呼吸一滞,蓦地说不出一个字。
“连我都没说,你早就铁了心要去做,即便当下我劝阻你,你也还是一意孤行。我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和苦衷,但——”楚炎只用单手,就握住她一双纤细的手腕。他的眉头紧锁,正如他知道琥珀对哪个人下了狠毒手段一样惊愕又担心,若是老夫人知道,岂不是要夜夜惊心?“老夫人的处境和安危,你是否想过?她多么矛盾地说服自己让你在外奔走闯荡,她只想要安享晚年,看你每一天,都过得平平安安,便是满足。”
“我怎么会不知道?但那是我的决定。”琥珀扯着嘴角那一抹牵强的笑意,冷冷淡淡回了一句,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没想过一步之差,你就会内疚的遗憾终生?”楚炎的表情带着些许指责,知道她脾气向来就拗,但她毕竟年纪小,想的是否周全,他没有把握。
琥珀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蓦地将眸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眼神陌生又清冷,白气呵出,带着丝丝寒意:“我的决定若是错误,我不会独留在人世肩负你所谓的内疚遗憾。”
内疚?
那个没有任何血亲关系,而为她放弃余生的上官洪,已经够她内疚一辈子了。
这个世上,其他人她不管,谁杀了奶奶,她会去拼命的。
“我会陪着清国宫家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琥珀没挣开扣在腕间的五指,仅是字字淡然地吐出。
内疚,遗憾?都是一些没用的感情,是眼睁睁看着生离死别最毫无用处不能反击的情绪罢了。
她不要再品味了。
她只会反咬一口。
她嘴角的笑纹,被冷漠侵蚀:“反正,我一个人也觉得受够了,如果连奶奶都连累了,不如就一家子到地下团聚。”
楚炎愣了愣,紧抿着唇,表情肃然,最终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多少有些生气,因为她对自尽隐瞒一切,也生气她如此倔强坚韧,伤着别人的时候,总是也伤着了自己。
琥珀面无表情地望向他:“如果没记错,你先前宣誓过,会对我忠诚,更会保护我的。”对方的脸色,从铁青转为惨白。
楚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气势骄傲,那是原本就在她骨子里的气质,即便遭遇家破国亡分分合合之后,非但没有冲淡泯灭,相反,更加强烈明显起来。那是她不用学习,不用伪装就足够驾驭的本领,看不出一分矫揉造作。
如果是陌生人,看着这般的琥珀,也会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