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抿着嘴强隐笑意，只作势欲请。
杨执左脚刚踏过门槛，眉头便是一跳：“这是……结界？”
下一个瞬间，杨执便跌入了声的海洋，乐的梦境。鼓声，埙声，琴声，笛声，琵琶声，低吟浅唱声……唯独没有的，是喝彩喧哗声。
杨执忽然觉得，那传承了千年的古老戏曲，自己并没有听厌。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种种声音皆化作一阵轰鸣，将杨执拉出了梦境。杨执的耳边除了嗡嗡的余声，便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唉，来的真不巧，今天的演奏刚完。”无知一脸的惋惜，浑不似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这就完了？为何无人喝彩？无人鼓掌？”
“无需喝彩，无需鼓掌。”无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戏台。
杨执摇了摇头，刚使自己清醒了过来。耳边便传来一阵嘀咕声：“莫非短短几天我就变得更帅了？怎么现在还没反应？”
杨执刚一凝神，便看到觉竹真的两只大眼睛在自己眼前打转。
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来说，是难以有人离自己这么近而不被自己察觉的。杨执免不了又一次感叹了下此地的神秘。
正思索间，觉竹真便是热情无比地抱了过来：“哈哈，师弟。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这一抱，杨执便更加确认是自己多虑了——这小子依旧的散漫惫懒，依旧是初开仙眼的境界。
“还好还好，你呢？怎么没和师傅在一块？”
觉竹真挠了挠头，道：“你走了之后我突然觉得很无聊，便偷偷离开了师傅到这里玩了。”
杨执点了点头，正欲给无知介绍认识一下，却不曾想无知却先开口道：“竹真施主，原来你们认识啊，而且你还是杨施主的师兄？”
见觉竹真点了点头，无知哈哈一笑：“真是太巧了。前些时候我……贫僧初入这云州城，便是受了这竹真施主好生招待。适才又受杨施主一书之恩，现在贫僧算是欠你们师兄弟两个恩情了。”
杨执忙道不敢，无知却神色一正：“这缘法，对贫僧来言却是马虎不得。”
觉竹真一拍脑门：“只顾寒暄都忘啦，现在曲终人散，而我们却是挡在门口，客人们会不高兴的。”
杨执这才醒悟过来。虽然那一个个绕开他们出门而去的看客们一个个眼神飘忽，只顾沉醉在刚才的戏曲梦境中，但自己站在此处的确不妥。
三人便走出了阁楼，似是又回到了人间世界。
“知道吗？”觉竹真炫耀似得说道：“刚才戏台上的大花脸，就是我扮的？”
“你？你不用卸妆的吗？”话一出口，杨执便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我在岐游那老头那儿那么多年，可没有浪费一点时间。”觉竹真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拨弄了两下，便变得满脸敷彩，脸上花纹构图对称，线条流畅。竟是不输于老艺人费尽心力所勾勒的脸谱！
“妙！”无知对着觉竹真竖起了拇指，旋即神色便是一呆。
杨执顺着无知的目光望去，一道倩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
怪！
正值暑天，这女子却是一身羽衣洁白无瑕，有那么一瞬间，让杨执想起了那个送他缘法经的少女。只是其衣领，衣袖，裤腿却又是漆黑如墨，勾魂夺魄。脸上，也没有那么灵动的眼眸。
更加怪异的，是她刚走近便指着杨执，以生硬的语调道：“这位公子，请你跟我走一趟。”
杨执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饶有趣味。对着一脸关切的无知两人摇了摇头，便又对那女子点了点头。
……
女子与杨执一前一后，出了城门，那女子竟是径直将杨执向着一片树林引去。
这一路上，两人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女子在前，不时地扭过头来，微皱鼻翼，却是越嗅脸上越是苍白，肩膀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杨执便也放开了，大胆地嗅着女子身上的气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是……传说中的……妖气？
终于，在刚踏入那片林子时，杨执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修炼成人形不容易，为何不等到将人的智慧也修炼好了，再出来害人呢？”
“修炼成人形？”听闻此言，那女子转过身来，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神色，声音却是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流利：“你们人类还真把人形当成世间最好的生命形态了——妖修人形，那不过是妄自尊大的人类自己的臆想罢了！
当上古千禽百兽的文明于这大地上争鸣之时，你们人类……还在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人体，才是世间最与天地大道背离的躯壳！
当千禽百兽皆放弃了所谓智慧，皆追求真正的超脱之境——以天地的智慧主宰自己的身体时，你们人类，还在以你们的所谓智慧沾沾自喜！
直到现在，你们还舍不得完全放弃自己的智慧，半松半握，却弄出忘机天国这天地间的笑柄！殊不知你们人的智慧，又怎能与天地的智慧相较？”
杨执听得心惊胆颤，面上却是笑容不变：“那你呢，又为何放弃你所谓的卓越身体，化身为人呢？”
那女子却是神色黯然，凄凄的笑了一声：“千万年来，那些还肯舍去天身，化生人形的狐儿，蛇儿，鱼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皆是千禽百兽中最蠢最笨的种族……可没想到，现在我……焚情仙鹤……竟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那女子似是心中藏有无尽苦水，终于在此时此刻可以倾倒出来：“天地之间，焚情仙鹤，一阴一阳……
我隐居于那五蠹山上，他以鹤身游戏于红尘人间……
我们本是天地灵兽，在以天地意志代替自我慧根之后，更是无生无死，轮回往复，却也有灵魂印记不灭……
虽千年难得一见，却也胜过你们人间的百年夫妻……”
忽地她手中出现一把鹤嘴长刺，遥指着杨执：“可是，前段时间，他突然死了……是真的死了，彻底死了……灵魂印记也消失不见……
我懵懵懂懂……找到那万灵的堕落之神……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神……舍去天身，获得那可笑卑微的智慧……我才知道原来……原来他早已成为你的腹中之物！”
说完，她便是往前一扑，将往杨执身上送去。
杨执一个闪身避过，又挥舞手中短剑，轻松地挡下了她随后而来的攻势。
焚情鹤妖脸上一片阴云，暗恼自己刚化为人形，浑然不知人类的搏击技巧，便急急跑来报仇。便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身上迅速漫起滔天妖气，使得这杨执竟是近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