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隋炀帝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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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饰名节尽孝独孤 蓄阴谋交欢杨素 (2)

第二回饰名节尽孝独孤 蓄阴谋交欢杨素 (2)

那独孤后见了,便问道:“吾儿有甚心事,何不明奏我,却如此蹴鞠不安?”炀帝见问,就拜伏在地,哽哽咽咽,啼哭起来。独孤后忙将手挽住说道:“我儿有话就说,不必悲伤。”炀帝拭着眼泪,低低说道:“儿性愚蠢,不识忌讳,因念亲恩难报,时常遣人问安。东宫说儿觊觎名器,谄事母亲,必要害儿性命,念儿不肖,远在外藩,东宫朝夕左右,恐一旦谗言四起,天高难辨,或一杯鸩,或三尺帛,儿不知死地,所以时时恐惧而悲也。望母亲曲赐保全,与儿做主。”说罢又哭。独孤后闻言,忿然大怒,就叫太子的小名说道:“兜地伐原来如此可恨!他自己不孝,反要妒忌别人。就是我当初选元氏与他为妃,从来没有疾病,忽然一旦暴亡。他却与阿云两个,日夜淫纵,欢喜快乐,岂不明明是他害了!如何又谋及兄弟。我在他尚敢如此,我若一旦死了,汝自然是他口中鱼肉。况东宫又无正嫡,明日圣上千秋万岁之后,叫吾儿向阿云面前稽首称臣,亦大是痛苦事情。吾儿,你安心回去,我自有区处,决不与他得志。”炀帝闻言,心中暗喜,方才拜别出宫,回王府而去。后人有诗感之:

君子心肠平似水,小人口舌巧如簧;自从萋菲织成锦,会见龙蛇乱帝乡。

炀帝得此消息,满心欢喜,回到府中,随唤段达商议。段达道:“太后既肯做主,便有七八分光景。但太子乃国家根本,立东宫时,天下皆知。若只太后一人要废,未免涉私。皇上如何肯听?就是皇上听了,百官也决然不服。”炀帝不悦道:“若如此说,岂不枉费了许多心机。”段达道:“心机倒也不枉费,只怕还有心机不曾虑到。臣闻众口可以铄金,以臣愚见,还须交结一个有权望的大臣,使他检摘太子的过失。先在外面谈论,然后太后从中诋毁,内外交攻,皇上自然深信,百官自然听从,方是万全之计。若轻举妄动,诚恐太后一人一口,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将一场好事,转弄坏了。”炀帝闻言大喜道:“卿言深得人情,虽随何借箸,陆贾持筹,不过是也。但大臣有权势者,当今朝中,非杨素不可。

争奈这个老儿,为人刚愎骄傲,又倚着自家的功高位尊,孤又是封出的亲王,管他不着。恐一时交结他不来,如之奈何?”段达说道:“臣观杨素是个好大喜功之人,外虽悻悻,其中未必无欲。况当今太子,不达世务,待他辞色甚严,此老心必不平,定怀异念。殿下若肯卑辞厚礼,结之以恩,诱之以利,不怕这老儿不甘心为殿下驱使。”炀帝道:“言虽有理,却如何结起?”段达道:“殿下只消办一副厚礼,容臣拿去送他。他无故受礼,必然欢喜,要来朝谢。那时赐宴款留,酒席间慢慢以言相,自有分晓。”炀帝闻言,满心欢喜道:“若得事成,富贵共之,决不负卿大功也。”二人计议已定,随备黄金百两、彩缎百端、名马一匹、宝剑一口,并诸般礼物。次早段达领了,竟投杨府而来。此时杨素已进封越国公,执掌朝纲,是当朝第一个有权势的大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门前好不赫然显耀,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紫气遥连双阙,红云直接三台,槐堂棘院赫然开,戟横增气概。

阁上恩光日月,阶前然诺风雷,百官总已听端裁,真是当朝鼎鼎。

段达到了府前,见守门官吏,即将礼物投上,说道:“我是晋王府差官,要求见老爷。”众官吏听见是王府差官,不敢停留,即忙击鼓传报。少顷,杨素升厅问道:“晋王差官,可有令旨?”左右禀道:“没有令旨,只是差官送礼。”杨素自思道:“我与晋王虽无统属,他却是当今皇后的爱子,新来又有些贤名,他既好意来送礼,来官须以礼貌相待。”随叫请进来,左右得令。不多时,将段达引至阶下,段达望见杨素,不敢进厅,就要在阶下行礼。杨素忙走出厅来,叫左右搀住,说道:“公奉王命而来,不比等闲,何须如此过谦。”遂要段达入厅,段达再三不肯道:“上公乃朝廷元辅,小官不过王门一走吏,自当叩首阶下,焉敢犯上下之分,以辱王命!”杨素道:“王命在身,岂有不就客位之礼!”又叫人挽入,段达方敢在厅上拜了四拜。杨素让坐,段达又推辞了一会,才在旁边坐下。即将礼物献上,说道:“晋王仰慕上公的威名德业,不啻饥渴。

但恨分封外藩,不能时接光仪,曷胜景仰!今无以为敬,聊具微物数种,少伸好贤之意,望上公笑纳。”杨素道:“老夫乃一介武臣,有何德能,敢劳晋王如此郑重,殷勤下交?隆恩已自不朽,又赐这许多厚礼,如何敢受?”段达道:“些须薄物,晋王再三申敬。上公若怫然却之,是怪晋王好贤不诚了。”杨素道:“却之固不敢,受之实无名。”段达说道:“彤弓之贶,缁衣之好,诗人称之。况珠玉币帛,原是旌贤之物。昔汤聘伊尹,先主聘卧龙,皆是物也,何谓无名?”杨素道:“伊尹、卧龙,吾何敢当!”段过道:“晋王视上公,犹过於二人。”杨素道:“既蒙晋王垂爱,只得拜受。”随叫左右将礼物收了进去。须臾,茶至,杨素接茶在手,又说道:“前日晋王来朝,老夫在朝房中,匆匆望见,真是隆隼龙颜,天日之表。今又如此爱才,海内称为贤王,信不虚也。”段达道:“晋王德意渊涵,小臣也不能仰窥,若论尊敬贤能,一段真诚,果然古今少有。”二人攀谈了一会,茶罢三钟。段达不敢久留,遂起身告辞。杨素道:“晋王既无令旨,老夫也不敢具表称谢,烦公转达,老夫朝政稍暇,即当面朝奉谢。”段达领命拜辞而去。这正是:

任君破网与吞舟,香饵投时自上钩;多少黄金移帝座,笑他四皓白安刘。

段达辞了杨素,忙回王府,将上项言语与炀帝说知。炀帝大喜道:“杨素若可动,大事不患不成矣。”遂一面差人暗暗打听,一面安排筵宴伺候,只等杨素来朝。过了五七日,杨素真个前来朝谢,此时晋王府中,早有人报知。炀帝即差段达并一班王官,远远迎接。杨素自恃他是有功老臣,骑了一匹马,带领著无数跟随,吆吆喝喝,直冲至王府门前,方才兜住。段达与一班王官,齐上前迎著,就在马前打了一个恭,说道:“晋王有旨,闻知上公远临,著某等在此迎接。”杨素下了马,慌忙答礼道:“有劳诸公,晋王陛殿,愿为引见。”段达道:“吾王在殿上,恭候多时。”说罢,众官便簇拥著杨素,竟进殿来。炀帝见杨素将到,忙迎下来说道:“贤卿治国勤劳,朝仪免了,只是常礼相见。

”杨素再三请朝,炀帝不允。杨素只得尊旨一拜而起。炀帝随命赐坐,杨素坐定,因奏谢道:“老臣无尺寸之功於殿下,转蒙圣惠下颁,使老臣受之有愧。”炀帝道:“贤卿何出此言,孤家江山社稷,大半皆贤卿所造,何言无功?此须小敬,尚不能酬万一耳。”杨素道:“老臣犬马微劳,除皇上之外,自分无人记忆,不意殿下尚殷殷垂念,老臣沐知遇之恩不浅矣!”炀帝道:“孤闻悖德不祥,有一等庸愚之人,每日里锦衣玉食,以为固有,并不思是谁之功,殊可痛恨!”杨素道:“殿下念及此,真仁厚之主也!使临天下,则四海皆受其福矣!”炀帝道:“贤卿勿哂,孤徒有其心,恨不能行耳!”正说话间,左右排上宴来,二人相逊入座。须臾之间,水陆并陈,笙歌递奏,筵席十分丰盛。但见:

觥筹错杂,食色缤纷。疱甘煮美,腥唇鲤尾列盈筵。脍异烹鲜,麟掌骆蹄堆满案。青丝低系,金壶红映珊瑚;素手高擎,玉碗光浮琥珀。翠往珠来,座上琳琅时耀目;曲终乐奏,阶前丝竹不停声。品出上方,真个千金一馔;筵开宝殿,果然方丈盈前。任他将相公侯,不似王家富贵。

杨素是个老奸巨猾,见炀帝仪文隆重,情意绸缪,其中动静,早已参透几分。因自忖道:“文帝老矣,太子淫放疏略,又不达世情,一旦传位,富贵岂能常保?到不如扶持晋王,做个天子门生,不怕他不还我富贵。”饮到半酣之际,转以言挑炀帝道:“殿下聪明仁厚,海内推戴,贤於东宫远矣。当时建储之议,不独老臣有罪,就是皇上与太后,也欠斟酌了。

”炀帝逊谢道:“惭愧!惭愧!吾兄正位青宫,贤卿职居台鼎,君明臣良,正好受享富贵,何以此言相戏?”杨素道:“殿下有所不知,太子待老臣至薄,今蒙殿下厚爱,老臣尚有转日移天的手段,但不知太后意旨何如耳?此系真心,岂敢相戏?”炀帝闻言大喜道:“贤卿既有此美意,孤实不相瞒。太后见东宫纵妾杀妃,不敬大臣,奢淫无度,久欲废立,但患外庭无一大臣相为表里。不料贤卿慨然有伊、霍之心。真不幸之大幸也。倘蒙提挈,此恩死生不朽矣。”因满斟一金杯,自起奉於杨素说道:“贤卿满饮此杯,富贵当共之。”杨素接杯在手,一饮而干说道:“此事但恐太后不从耳。太后既有此心,老臣效力有何难哉!明日进朝,自有区处。”你看炀帝、杨素,两人都是奸雄,言谈之间,你笼络我,我驾驭你,说几句,吃几杯,直饮到日色平西,杨素方起身谢宴告辞。炀帝亲送出殿门,直到滴水檐前才住。依旧是段达一班王官,送出府门,上马再三郑重而别。炀帝与段达进府中商量,欢喜不题。

却说杨素上了马,一路上踌躇道:“此事虽如此说,还须见过太后,讨个实落消息,方好放心下手。只是太后久不朝见,如何得个方便?须臾,回到府中,辗转寻思,并无计策。只因这一寻思,有分教:君臣乖戾,骨肉伤残,锦绣江山,都变做风花雪月。正是:

奇货无如天子贵,谗言便是小人恩;可怜喋血千秋惨,博得君臣几日尊。

毕竟不知有何计策,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