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把我爷爷安顿好以后,天色已经擦黑儿了。我奶奶一刻也没停,跟我太爷说了一声,赶着毛驴车返回黄花洞。等她到达黄花洞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驴子车拴在山下一棵山枣树上,我奶奶摸黑往山上赶。这一次,把我父亲也留在了家里,就我奶奶一个人。
等她到了山上第一座道观平台上的时候,发现整个儿山上静悄悄的,平常这个时候,第一座道观门口的平台上应该有歆阳子徒弟烧火做饭才是,今天别说烧火,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走到观门口儿,观门紧闭着,里面乌起码黑的,退到平台中央位置,抬头往山腰最顶上的那座道观看了看,上面的观门好像开着,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丝光亮,似乎所有人都聚到了那里。
会不会又出啥事儿了呢?我奶奶心里嘀咕一句,沿着小路快速往最高的那座道观上赶。
等上了第二座平台上,我奶奶终于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四下里显得特别安静,不过安静中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矛盾,就像整个世界静的只剩下了这点儿哭声似的,再看看最上面那座道观里射出来的灯光,灯光下没有人影晃动,显得很冷清。这第二座道观里睡着歆阳子的几个徒弟,不过这时候也是乌起码黑的。
我奶奶再次加快脚步,沿路直上。当我奶奶就快要到达第三座平台上的时候,她听清楚了,孩子的哭声是从上面大殿里传出来的,听声音,很像是薛老四那个两岁大的闺女。
我奶奶再一次加快脚步,等她来到第三座平台上,打眼一看,平台上还是没人,大殿左右的厢房也黑着灯。薛老四不就在右厢房躺着嘛,这时候咋能黑着灯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我奶奶心里疑惑,急忙走进大殿里一看,就见大殿里三清神像的供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三清神像庄严肃穆,不过大殿里却是空落落的没一个人,孩子的哭声从大殿右后角的耳室传来的,我奶奶扭头看了一眼,那是歆阳子下榻的地方。(空落落,念lao,第四声,不念luo。)
就见耳室门关着,门缝里闪着亮光,我奶奶走到门口轻轻一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吱扭一声朝里面打开了,明亮的光线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奶奶朝里面一看,一张小圆桌子上点了十几只蜡烛,不大的小耳室里要比大殿亮堂好几倍。
烛光笼罩下,歆阳子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抱着薛老四那女儿正在哄。或许因为过去收养的孩子多,歆阳子哄孩子的手法还挺娴熟,一边抖着一边在耳室里来回走动。不过,这女孩好像不吃歆阳子这一套,挤着眼睛在歆阳子怀里哇哇大哭。
当我奶奶把耳室门推开以后,女孩立刻停下哭声朝我奶奶看了一眼,或许是哭迷糊了,认错人了,把两条小胳膊伸向我奶奶,嘴里喊道:妈妈!妈妈!
小女孩儿两声“妈妈”加上一张小泪脸儿,,差点儿没把我奶奶的心都喊化了,赶忙走过去从歆阳子手里接过了女孩儿。歆阳子顿时如释重负,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我奶奶一边哄着女孩儿,一边问他:“道长,观里咋好像只剩你一个了,其他人呢?”
歆阳子闻言,一脸愧色地看了我奶奶一眼,沮丧地说道:“全都下山追薛老四去了。”
“什么,咋回事儿?”我奶奶蹙了下眉头。
歆阳子叹着气说道:“今日吃午饭时,那薛老四突然下床,撒腿就跑,我们不曾防备,等反映过来,已经被他跑下了山,薛施主他们几个赶忙下山追他,贫道怕他们出意外,便让徒弟们陪他们一起下山,那薛老四的媳妇儿,把这孩子交与贫道,也随他们追薛老四去了,直到此时还不见返回……”歆阳子说完,又叹了口气,一脸焦急。歆阳子这时候,已经快七十了,比薛老头年龄还大,当然不能再指望他去追薛老四了。
我奶奶一听,眉头蹙的更紧了,薛老四这时候魂魄不全,应该不可能下床乱跑才是,这事儿有点怪了,说不定又给啥附了身。
我奶奶忙问歆阳子,“薛老四往哪个方向跑了?”
歆阳子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当时正在给黄花大仙上香,徒弟告知贫道的时候,那薛老四已经跑下了山。”
我奶奶想了想,猜测着说了一句,“会不会往乱葬岗那里去了呢?”
歆阳子又摇了摇头,说道:“依贫道看应该不会,若是去乱葬岗,山上就有路,何必舍近求远。”
我奶奶点了点头,这时候,怀里的女孩儿给我奶奶哄睡了,我奶奶把她递给歆阳子,低声说了句:“你把这孩子放床上吧,我下山到老薛家看看。”
“仙姑稍等。”歆阳子忙拦下了我奶奶,说道:“天色已晚,仙姑一人下山多有不便,不如贫道陪你一起去吧。”
我奶奶眼神一低,看了看歆阳子怀里的女孩,说道:“留这孩子一个在上山不安全,道长还是留下照看这孩子吧……”
我奶奶话刚说到这儿,那女孩儿突然把眼睛睁开了,抬头看看歆阳子,又扭脸看看我奶奶,哇地一声又哭上了,与此同时,两只小胳膊又伸向了我奶奶。我奶奶没办法,从歆阳子手里要过女孩儿,又哄上了。
这一夜,我奶奶没能下山寻找薛老四,基本上哄了一夜的孩子,直到黎明时分,孩子昏昏睡去,我奶奶这时候上下眼皮也打起了架,抱着孩子躺在左厢房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我奶奶这才醒来,因为是和衣睡的,也不需要穿衣服,翻身坐起又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回头往床上看了看,小女孩儿还在熟睡,睡的还挺香。
打开门走出厢房,阳光刺眼,空气清新,我奶奶往远方眺望了几眼,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山上真是个好地方。
就在这时候,一串脚步声传来,我奶奶扭头一看,就见歆阳子一点点打下面走上平台,脸色沉重。
我奶奶这才猛地想起来,薛老四昨天跑下山了,到现在还没信儿呢,赶忙走过去问歆阳子,“道长,您那几个徒弟回来了吗,找到薛老四了吗?”
歆阳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我奶奶一看,闹得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就歆阳子愁眉苦脸的样子来说,肯定是出事儿了。我奶奶忙问:“道长,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歆阳子十分低落地又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白仙姑呀,昨天深夜,出大事儿了……”
歆阳子把我奶奶引到平台上几个石墩子里那里坐下,给我奶奶讲起了昨天深夜发生的事儿。
原来歆阳子那几个徒弟,在黎明的时候已经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不过当时因为我奶奶刚刚哄孩子睡着,歆阳子不忍心喊醒她。
歆阳子那几个徒弟说,他们随薛老头一家下了山以后,在山下四处寻找,不过,怎么也找不到薛老四,几个人一直找到二更天,全都累坏了。当时薛老头就跟歆阳子这几个徒弟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先回观里吧,我带着闺女、媳妇回家看看,要是家里再没有,咱明个儿接着再找。
歆阳子几个徒弟也挺负责任,山下这十里八村的都找遍了,就是没去薛老头家里找过,不如到他们家里看一下,回去也好给师傅一个圆满的交代。于是,几个徒弟就提出随薛老头他们一起回家看看,要是家里再没有,他们就回山。薛老头听了,也没说啥,带着他们往家里走。
这时候的薛老头家里,就剩龚氏一个,他们大媳妇儿、三媳妇儿,自打薛老四疯了以后,都觉得着家里边儿邪性,带着孩子都回娘家住了。
到老薛家家门口儿的时候,已经三更半天了,一群人就发现院门跟房门都是开着的,虽然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大晚上这么冷的天儿,谁家开着房门睡觉呢?
因为黑,啥也看不见,等一群人摸进屋里,把油灯点着,往屋里一瞧……全都吓的魂飞天外。
就见屋里西墙角蹲着个人,这人浑身是血,手里还拿着把剪刀,剪刀上也是血,往那脸上一瞧,眼神呆滞,面无表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老四!
薛老四这时候察觉众人在看他,突然裂开嘴嘿嘿嘿一阵傻笑,笑的众人毛骨悚然。
等众人稳住心神往他身边一看,在他身边还有一串血脚印,脚印从薛老头和龚氏的卧室,一直延伸到薛老四脚下,再看薛老四那双没穿鞋的脚上,也是血呼啦一片。
薛老头旋即大叫一声不好,疯了似的冲进了卧室,刚一冲进去,就传来“噗通”一声跌响。
歆阳子几个徒弟见状,端起桌上的油灯就钻进了卧室,举着油灯往卧室里一照……
“啊”地一声尖叫,薛老头的闺女顿时昏了过去。歆阳子几个徒弟和薛老头的女婿、薛老四的媳妇,也吓的人人脸色煞白。
就见卧室里的床上,赤裸裸地“大”字型捆着一个人,从这人头上半白的头发和胸前干瘪的乳房来看,是个老婆子,在这老婆子小肚子上面,有个大口子,血液、肠子肚子,打口子里流到床上,又跌到了地上,薛老头刚才冲进屋里就摔倒在地,正是被地上的鲜血滑倒的!
这时候,薛老头颤微微打血窝里爬了起来,借着油灯光亮往床上一看,直接“根儿”地一声,两眼一翻,背过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