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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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公民联合体理论的政治架构与制度诉求(9)

仅仅捍卫或者攻击民主制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当政府根据权威建立时还存有过去时代的印迹。在19世纪中叶,人们并没有质疑民主制是否能够推行的问题,反而质疑大众政府是否应该禁止的问题。因为,大众在当代政治中几乎完全将自己出卖给信仰的政治主导的政府,甚至没有人怀疑政府强加共同体单一活动模式的理念。那些所谓的大众人没有产生对政府本能的怀疑,也没有认真思考和努力矫正任何当前的治理形式。奥克肖特认为,人们其实应该思考怀疑主义政治能够在当前政治中恢复活力的可能性,以及诉诸已被大众人模糊了复杂性和丧失活力的政府制度与方式。保持自由其实是一种十分珍贵的思考方式,无论是否参与政治,人们都需鼓足生活的勇气。每个社会都有特定的思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源于社会经验最好的社会就应该尽可能运用基于经验的自由思考方式。对奥克肖特来说,在各种社会生活中得到的社会经验,要比通过服从权力获得的经验珍贵得多。

奥克肖特认为,国家这个人造物源于多种意志,强迫与允许在本质上是不同的;理性不是强迫,也不是道德;政治权威是艺术品,而不是本质,仅仅是政治推理的产品;法律保护代理人的个性,忠诚权威与承认代理人的自由之间是不矛盾的;个性依赖法律的沉默,规范行为的法律与保障人们的个性是不冲突的。代理人不能为集体的目标服务,至少他们仅仅作为企业联合体的成员;在政治生活中,可能存在共同的法律,但是绝对没有至善。奥克肖特意识到代理人能为选择去追求自己特定的利益。这些选择仅仅来自代理人的社会认知倾向与自我设定过程,而不是集体性的理性意志。

霍布斯对现代政治巨大的贡献就是看到现代政治的两个基本维度:一个是个人,一个是国家。他根据这两个基本维度之间的关系描述现代政治的构建。现代政治应该是现代法律的基础,没有国家不会有法律,尽管中世纪的英国曾经有过法律,但是英国的习惯法变为国家法律时还得依靠国家权力介入。无论个人因为恐惧想要自由,还是因为需求想要自由,个人对国家的态度和行为方式都是自由理念的表达,而且经历了具体化的过程。当然,在国家生死存亡之计的很多人类行为都是权宜之计。《权利法案》和《大宪章》表面看起来是权力为自由让步,其实是政府的行为方式体现政府与权力资源协作的结果。奥克肖特认为,个人本应知道珍视自由是个性使然,不必通过规则保护或者限制政府权力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个人服从法律是公民联合体的基本存在条件,但是不应该以控制权力的资源为代价。也就是说,国家不应压制人性,更不应忽视人类个性的存在与发展。

奥克肖特遵循霍布斯对国家主权与个人主权的理解,即国家主权在个人主权之外,国家主权有形式上的法律,个人主权有道德义务。奥克肖特认为,从人们的权利与义务发展到人们的义务与自由,和平必然经过创造才能实现,不可能自发产生。在某种程度上,个人的自由除了自我珍视之外,还需要特定的保护。奥克肖特在保留“反个人”的特征前提下论证国家的权威。主权政府并不是拥有巨大权力的政府,它拥有适合自身的政治制度。个人在政府中有能够作出选择的方面,也有不能够作出选择的方面。不同的统治方式对应不同的政府活动。个人在国家中既是目的,又是手段。从绝对主权的观点来看,个人毫无疑问地不具有完全独立的地位。但是,政治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主权的状态,仅仅或多或少地存在个人主权的状态。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属于实践的“模式”,基本前提之一就是“自我的完整性与分离性”。如果没有这样的前提,政治就不能真正发挥作用。奥克肖特从未忽视国家中道德的声音,从来不将国家看作统一的联合体,或者某种超越所有个人的人造物,他认为从来不存在包罗万象的权力。绝对主权不是某个单一的事物或者单一的个人的代名词,而是由有限自主的自我构成的联合体。

奥克肖特意识到现代国家的主权和个人的主权的区分。在传统社会,个人没有真正出现。例如,中世纪的社会结构、法律结构、政治结构是多层次的,它包括基督教会的势力、帝国的势力、各种封建结构的势力,在整个势力里唯独缺少个人势力,而且也没有产生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古代人珍视的自由实质上强调服从权力的经验,服从是古代政治生活的根本方向。奥克肖特认为,自由的抽象理念逐渐发展为具体的行为方式还是现代的事情。霍布斯的现代性主要有两个角色:个人和国家,作为代价的是介于国家与个人之间的各种中介机构,如教会的、帝国的、封建的角色都在现代社会中淹没。奥克肖特认为,在霍布斯之前没有人第一次从理论角度把人类进入现代社会用一种哲学的方式表达清楚。

第四节政治教育的限度

奥克肖特提醒人们警惕教育领域的理性主义者。在政治生活中意识到真正的理性需要前提条件。个人经过适当教育才能认识政治的本质,所以个人不仅应该进行逻辑思考和经验领悟,而且应该诉求习惯、本性、兴趣或制度的价值。当时社会主义者、法西斯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都发动各种运动获得权力,重构欧洲的社会政治制度。不久以后,英国的两个政党都公开宣称学校教育为国家的生产力服务。奥克肖特将此归于理性主义政治的后果。

一、政治教育与传统暗示

政治教育无法回避传统对政治的规制,它就是要传授传统中的暗示与安排。学习传统并不是学习抽象的观念或行为的惯例,而是从复杂纷乱的经验中学习具体连续的生活方式。简而言之,对政治来说,教育的目标就是传授传统的精神和错综复杂的生活方式。奥克肖特所说的暗示存在于传统中,人类从传统中寻求智慧实际上即是使人了解当前各种安排的真正蕴涵。奥克肖特认为,明确传统的本质与价值有助于限制权力。政治教育深受传统的规制,在任何时刻它都可能由于政治肆无忌惮地追求权力遭受破坏。明确政治教育与传统的关系将有助于摒弃无味的主观臆断。

保守的政治气质就是对教育采取审慎的态度。传统被人类所继承,融入现在的世界,经历了逐渐累积与沉淀的过程。传统看来似乎拥有某种权威,这使现代政治很可能以传统的名义滥用权力,导致政治涉足教育时完全忽视传统的暗示与价值。保守的政治气质能够滋生情感和慈爱,仅是享有而不是利用政治为其提供的东西,利用熟悉性的倾向判断政治形势,努力保持当前的生活方式,与此相关的是相信政治是一种特殊而有限的活动。这些认识有助于深刻把握政治教育的理念和本质。奥克肖特暗示,政治教育需正视政治理性有限的现实,人类作为情感的生物,深受规则制约。所以,政治在涉足教育领域时不能无拘无束,其制定的规则也应该对政治本身适用。无限理性产生毫无节制的政治教育,将无限地侵蚀教育的本质,完全忽视人的价值和需求。相反,有限的政治理性提供了温和的教育氛围。政治教育强迫非自愿的参与者追求实质的目标本身就是无法实现和不受欢迎的,也丧失教育本应具有的自主空间和温和氛围。

教育的基本功能之一就是激发人们内心的道德情感,使人们能更好地理解规则的意义。不过,教育者并不能因此提出强制的要求。教育所能提供的只是知识和环境,而至于是否享受教育则应当是受教育者自由选择的事情。这里必然要求人有一种自信心,即人是有理性的,人肯定能够选择与其相适合的方式。教育的目的更在于一种伦理要求,即为人的自我实现服务。奥克肖特认为,教育的任务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宗教意识或物主意识的培养,另一方面就是提供可供人们自由使用的知识。前者要求人们能够拥有理解公民联合体本质的信念,后者则是人们自我揭示和自我设定所必备的条件。归根结底,教育必须是自愿的行为,任何人都不能被强制接受某种形式的教育。政治本身是教化的过程,即由公民联合体转入到具体政治过程必须通过教育的转化过程。每个人不是天生就能按照正确的方式进行思考的,因为思考依赖于人获取和应用知识的能力。奥克肖特的政治哲学仍旧建基于传统的知识论,仍然强调知识对人行为的理解的重要性。

当时英国议会通过发布指令和划拨公共资金的方式,鼓励学校将学生培训为对政府或经济有用的贡献者。奥克肖特认为,个人不参加社会生活就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然而,理性主义者肆意干涉教育,使人的认识陷入主观臆断、故步自封的泥潭。教育过程与“训练”过程是迥然不同的,把两者混淆起来是荒谬的。理性主义者并不遵守教育的特质,而是强行规定教育的任务,并使用量化的方式进行教育的检验和改进。他们通过更广泛地分配特权,达到改造教育的理想目标,也就是通过教育把所有的人塑造为同一个模式。他们不是根据教育对象设定教育学科,而是通过摒弃人的自主选择的可能性来安排课程。其带来的后果只是把教育变成为某种特定的政治目的服务的脑力储备的活动。教育对人所进行的最严重的干预就在于教育是强制性的。每个人都被严格置于唯有通过教育才能获益的信念之下,人们只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没有拒绝的可能。这导致凡是不能进入权利体系的那些人的行为必然是不合法的行为,存在随时被严格地整齐划一的危险。奥克肖特认为,教育是培养人的关键因素,理性主义教育的后果就只能产生大量的“反个人”,与教育所追求的真正目标相悖。

二、博雅教育与个人自由

教育的本质应是使人成为自由人。“没有人是生而为人的,每个人都是学而为人的。”也就是说,没有教育,人就不能成为人,人通过学习才形成创造自我的历史。教育就是使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学习就是人对自我认识的探索。奥克肖特理想的教育形态就是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它作为学习过程,包括环境中的客观暗示、个人拥有的认知水平等影响因素。实现文明状态,必然需要教育发掘个人的天赋,并应用它使人理解自我,成为自由人。奥克肖特并不关心自我理解的正误,只是十分关注个人能否自由地拥有对自身的理解与认识。

博雅教育使人逐渐理解自我。教育就是关注个人自身理解的学习活动,使个人拥有具有历史意义的生存条件。教育的本质就是使人成为自由人,实现自我的解放。但是,奥克肖特所说的自由不是指摆脱奴役状态,也不是指通过论证天赋人权来证明自由的不可剥夺性,当然也不是指自由意志,而是强调世界以所认知的状态展现在个人面前时个人以能够认知到的状态存在。对人来说,学习是需要终生从事的活动,人类存在的领域就是学习的场所。奥克肖特认为:“我们所考虑的人不是具有生物特色的有机体,也不是心理学上的自我,而是具有反省智慧的人。”人们通过学习才能领悟这种智慧和形成自我意识。

博雅教育还使人日益学会思考。大学教育应着重提供解释人类理解的内容,学习不单纯为能够在实践活动中获得收益。运用解释性的语言以适当的方式思考才是最重要的。教授基于解释性语言的思维方式有助于学生学会独立思考与判断。奥克肖特认为,课程设置的首要目标是要教会学生区分不同的解释性语言,熟悉语言表达的条件;第二个目标是能够使学生学会一种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并尊重和珍视不同表达的价值。教育不是人类可以随意选择的,要想成为人,必须通过教育逐步获得一定的理解和表达能力。大学提供理想的情境教育,使特定语言的解释功能充分发挥作用。

即使博雅教育的作用是有限的,也有助于个人实现真正自由。奥克肖特强调,大学教育应该独立于任何外在的目的。他一直认可自我反思的价值,认为拥有反思智慧是个人唤醒选择意识的关键,自我决定的能力是自由人的本性和职责。目前大学面临的危机包括:很少有人质疑考试题的合理性和真确性,各种大学理念很少引起人们的思考,人们经常懒散地、被动地学习知识,学习仅仅被看作一种工具。奥克肖特充分利用博雅教育在词源学上的根基,将博雅教育与自由的本质联系起来,致力于将大学建设为自我解放的空间,从喧闹的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通过规范学生的考试、培养表达自我的思维方式,大学教育逐渐增强人类独立思考和适应生活的能力。奥克肖特强调,大学教育没有外在目的,并不意味着这样的教育不会影响受过大学教育的个人。他认为,大学的作用是无法确切预测的,但却经常是深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