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珠子:(得意地)打过了,柜上说这就来人。
账房:(上场)呦,几位爷,好啊!要结账是吗,账理清了,我给几位报报。吃住带置办衣裳,外加叫车送餐洗衣裳,拢共十五项,一共是五百一十三元五角八分,哪位汇钞?(见众人都不应声,冲莲花)哪位汇钞啊?
莲花:钱不是我花的,您甭看我。
洪爷:行啦,知道数了,你下去吧!
账房:得了,几位歇着!(下场)
洪爷:跟你们真是丢不起这人,不是说不卖了吗,结账走人呐!
莲花:我没钱!
洪爷:晃范儿!!洪爷我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这么被耍过!天和,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呀,明天客人来了,我拿什么话回人家?天和!
喜珠子:(打圆场)爷,依我看这是人家家里的事,让他们再商量商量?走,我陪您下楼吃消夜去!爷!
洪爷:哼!(跟着喜珠子下场)
莲花:(嘀咕着)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打遮拦,(冲天和)她心疼你了!
天和:没有的事。莲花,说实话吧,这东西咱还得卖,眼瞅着就见着钱了!
莲花:天和,这两天没见,你可变样了,我不放心了。
天和:我变什么了?
莲花:你连人都不认了,还说没变?
天和: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回家收拾收拾,搬过来咱们一起先住着。等卖了钱,咱再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总行了吧?
莲花:不行!(撒娇地)我怕你这会儿把我支走了,你们好挪个地方,让我再也找不着了。
天和:那你在这儿呆着,我回家给你收拾去(假意往外走)。
莲花:(拉着天和)我一个女人卖东西,我怕受欺负。天和……(抱住天和)
天和:(甩开莲花)甭闹。
莲花:几天不见,人家想你!没心肝的,穿上衣服就忘了人!
天和:莲花,(搂着莲花)我说句话你得信我,我天和不能不是人了,我天和不能不管不顾了。
莲花:谅你也不敢!天和,你要真不是东西了,我就买杆枪,崩了你!
(天和一惊)
莲花:得嘞,我也想明白了,我搬过来跟你们一块住。不行我就扮个老妈子,天天看着你我心里踏实。
天和:(假意拉住莲花的手)用不着!买几身好衣裳,咱该是夫妻就是夫妻。
莲花:花那个钱那得多贵啊!
天和:莲花,咱有钱了。
莲花:是吗?你这么想了?
天和:不用我想,人家都这么看咱了。莲花(突然亲了莲花一下),快去吧,我等着你!
莲花:(轻轻摸摸自己的脸)天和,这么几天不见,你真是给调教出来了。行,我真认不出了。得了!我走啦!
天和:(假惺惺地)快去快回!
莲花:哎!(下场)
天和:(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喊住她,但没有喊出声来)
洪爷:(和喜珠子一起上场)人走了?
天和:还回来呢!
洪爷:搅局!
喜珠子:那咱怎么办?
天和:这儿的账结不了,咱想走也走不成啊!
喜珠子:把我的首饰押上!
洪爷:天和,你可想好了!
天和:你有首饰?
喜珠子:有!
天和:那咱挪个地方,(狠狠地)咱躲开这儿!
[收光](三人下场)
莲花:(上场)天和,天和,天和!
[光起][音乐起]
(莲花失落地走着,慢慢进入回忆)
天和:(画外音)莲花,莲花,莲花!
(莲花仿佛听见了天和的声音,急急地寻找)
天和:(上场)莲花,你看着我干什么呢,冻坏了吧。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薯)看,闻闻香不香?你吃吧,你吃吧,你吃吧(把地瓜推给莲花)。就这么一块白薯一个人吃都不够,莲花,这天底下你一个人吃饱了,我天和就不饿了,一个样儿。莲花,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唱个曲儿吧。
[收光](天和下场)
莲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有娘呀……”天和,咱俩好好的!天和,咱俩好一辈子也不分开!(跑到刚才天和站着的地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坐下,笑了)
原野·骆驼祥子·日出
人物:郑——剧团演员,饰金子(简称“金”)
嘉——剧团演员,饰仇虎(简称“仇”)
宋——剧团演员,饰虎妞(简称“虎”)
罗——剧团演员,饰祥子(简称“祥”)
杨——剧团导演,饰方达生(简称“杨”)
佳——剧团演员,杨的女友,饰陈白露(简称“陈”)
剧团场记(简称“场记”)
原野
金:(上场,整理衣服)出来吧,外面没有人!走吧,天快黑了。
仇:天黑得可真早啊!
金:立了秋快一个月了,快滚!滚到你那拜把子兄弟里找窝去吧,省得冬天来了冻死你这强盗。
仇:找窝?这就是我的窝。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窝。
金:我要走了呢?
仇:跟着你走。
金:死了呢?
仇:(抓住金子的手)陪着你死!
金:呦!
仇:你怎么啦?
金:你抓得我好紧哪!
仇:你疼吗?
金:疼!
仇:疼?你看,我更……(攥得更紧)
金:你干什么,死鬼!
仇:叫你疼,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金:死鬼,你放开手。
仇:我就这么抓紧了你,你一辈子也跑不了。你魂在哪儿,我也跟你到哪儿。
金:死鬼,你!
仇:现在你疼我不疼我?
金:嗯!疼!我就这么疼你!(给了仇虎一个耳光)滚出去!
仇:哼,娘儿们的心变得真快!金子?
金:干什么?
仇:(掏出一朵野花)这是你要的那朵花,十五里地替你找来的。(扔到地上)拾去!我走了。
金:回来,把花替我捡起来。
仇:没有工夫,你自己捡。
金:你替我捡!
仇:不愿意。
金:虎子,你真不捡?
仇:嗯,不捡,你还吃了我?
金:谁敢吃你!我问你,你要不要我?
仇:我!我要不起你。
金:什么?
仇:(故意地)我不要你!
金:(捶打着仇虎)什么?你不要我?你不要我?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这丑八怪,活妖精,一条腿,罗锅腰,大头鬼,短命的猴崽子,骂不死的强盗,野地里找不出的第二个逊鸟,外国鸡……
仇:金子,金子,你放手!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金:(脱下一只鞋打仇虎)我不管!我不怕!你这丑八怪,活妖精,你不要我,你敢说不要我!你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我打你!我打你!我跟你闹!我不管!有人我也不怕!
仇:(抓住金子的手,抢过鞋)你!
金:(坐在仇虎肩膀上,让他穿鞋)
仇:(笑了笑把鞋穿上)
金:虎子,把花给我捡起来。
仇:我不捡。
金:仇虎,你捡不捡?
仇:我捡我捡,我捡还不行吗?你让我捡,我就捡,这又算个啥!
金: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可我就这点脾气,我说哪儿你就得做哪儿。过来,把花给我戴上!
仇:(给金子戴花)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电话铃响]
郑:怎么回事,谁的手机?
嘉:是呀,谁手机呀?
罗:(上场找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我的。
杨:(和场记一起从观众席上来)罗金沅,怎么回事,不知道排练要关手机吗?
郑:导演这戏没法排了。
嘉:就是啊,他都多少次了!
杨:你们先别说人家,先说说你们自己。
郑、嘉:怎么了?我们怎么了?
杨:你演的是什么?
嘉:仇虎啊。
杨:你呢?
郑:金子呀!
杨:你们俩看剧本了没有?
郑:(冲嘉)你看没?
嘉:我没看。不是说你看嘛!
郑:我哪有时间呀!
杨:先不说别的,你们知道他们俩之前在里面干什么呢?
嘉:(问郑)干什么了?
郑:我怎么知道,导演,他们干什么了?
嘉:对啊,他们干什么了?
杨:就是那个。
郑、嘉:哪个呀,导演你说明白点!
杨:(不好意思)就是那个。
场记:(涨红了脸,扭过头去)
郑、嘉:哦,导演你早说不就完了嘛。
郑:明白了,导演,你看我们给你演一个。
嘉:演哪段?
郑:找窝那段。
(导演、场记下场)
仇:找窝?这就是我的窝。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窝。
金:(卖弄地)我要走了呢?
仇:跟着你走。
金:死了呢?
仇:(搞笑地)陪着你死!
杨:(和场记一起上场)停停停,你俩演什么呢,演什么呢?
郑:导演,你不是要那个嘛。
杨:你们演得简直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郑:对,我演的就是淫妇,这金子嫁给了大星,可是她又跟仇虎搞上了,你说她不是淫妇是什么?
仇: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自己的兄弟的媳妇搞破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郑:我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
嘉:就是!导演,要不你先想着,(暧昧地)我们俩出去吃个饭,十分钟就回来。(俩人下场)
杨:唉……
骆驼祥子
场记:金沅,该排你们的了!
罗:(打手机)亲爱的,你听我说……
杨:(冲着罗)把电话关上!(和场记一起下场)预备,开始!
(祥子正在藏钱罐,虎妞上场,看见祥子的傻样偷笑,然后咳嗽一声,假装不看他)
祥:(一看是虎妞,走上来)怎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来了?
虎:你可倒好啊,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怎么着,姑奶奶我来看看你还得跟过道上等着,呦,好大的排场啊!(说着看看四周往里走,祥子紧跟在虎妞后面)
祥:走,咱俩有事到胡同里说去。
虎:(大声说)怎么着,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祥:你小点声,上房都睡了。
虎:(笑着说)我嗓门大惯了!(抬头看祥)呦,你脑袋怎么包上了,你跟谁打架来着?
(上手去摸祥的头,祥转过身,躲开虎妞,向前走)
祥:不是,摔的。
虎:唉呦,你怎么不留点神啊!
祥:你干什么来了?(坐下)
虎:我来看看你啊,怎么啦,来错了。(眼看着过道方向)怨不得你老是躲着我呢,敢情这有个妖精似的小老妈啊!(大声嚷,手指着过道)
祥:你小点声,你痛快点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虎:我?(笑笑)我事可多了。(走到祥面前)祥子,我找你有要紧的事,祥子,我有了。
祥:有什么了?
虎:这个,(手指着肚子)你打主意吧!(扭身偷笑)
祥:找我干什么呀?
虎:不找你我找谁啊,养出儿子来得管你叫爸爸!
祥:这,这算哪门子事啊!
虎:告诉你啊,咱俩的事是一条线上拴俩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谁不认账也不行,咱们这出戏啊,就得鸣锣打鼓地唱下去。唉,赶腊月二十七老头子生日,你得来一趟。
祥:忙,大年底下的。
虎:啊,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吃硬不吃软,跟你好说算白饶,你要是不乐意听我的,我还懒地跟你在这儿费唾沫,说翻了,我、我堵着你宅门骂三天!(大声嚷着走向后院)
祥:(追过去)你嚷什么啊,还不嫌丢人啊。
虎:呦,怕嚷啊,怕嚷当初别贪便宜啊,你试了味了,叫我一个人背黑锅,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此时罗的手机响起,排练被打断]
宋:怎么回事啊?
杨:(冲上来)你怎么回事啊?
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转身走到前面坐下)
杨:罗金沅,你什么意思?这儿排练呢!
宋:导演,你消消气,别搭理他,您看我默默词,我默默词!(转身上高台自己默词)
罗:(接电话)我排练呢,找我干什么啊?
宋:(默词)我找你有要紧的事啊。
罗:(继续跟电话说)什么事啊,你快点说!
宋:(默词)我有了。
罗:(不耐烦地看看宋,冲电话里)什么?
宋:(默词)我有了!
罗:(冲电话里)你有了,找我干什么啊?
宋:不找你我找谁啊,养出儿子来得管你叫爸爸。
宋:(默词)不找你我找谁呀?管你叫爸爸!(揣摩该怎么表现)叫你爸爸,管你叫爸爸,对,就管你叫爸爸……
罗:(挂了电话,看着宋)你什么意思啊?
宋:(没明白什么意思)怎么了,我默词找感觉呢,怎么了?
罗:怎么了,管谁叫爸爸啊?
宋:(疑惑)管你叫爸爸啊,怎么了?
罗:(逼近宋)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说你听见什么了,管他妈谁叫爸爸,我他妈怎么成爸爸了……
宋:我什么也没听见啊,我怎么了,我……导演啊,要出人命了,没法排了……
(宋跑下,罗追下)
杨:(和场记上)你们……
(场记追了下去)
日出
佳:(提着裙子,拉着拉链匆匆忙忙上场)对不起,我迟到了。
杨:(看她一眼)你还知道来啊?
佳:(搪塞地)其实我……
场记:(上场)导演……(看佳在)佳雯姐!
佳:嗯。(走到方墩上坐下,整理头发)
杨:什么事?
场记:(回过神来)哦,导演下面排哪一幕?
杨:(看看佳雯,走下高台)《日出》。
佳:(听到后抿嘴低头一笑,走上高台,准备)
场记:(给导演穿戏服,看着导演走上高台后,慢慢地回过头,略有思索地下台)
杨:(走上高台站在佳对面)
[音乐起]
陈:(与方达生跳舞并放肆地高声大笑,将方达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方胆怯地将手抽回,陈又拿起方的手放在腰间)放这儿!(手顺着方的胳膊慢慢游走到方的肩头,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眼睛盯着他,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慢慢地靠拢在他的肩膀,妖娆地微笑着)
方:(猛地推开陈,走下高台,掩饰地摸着胳膊)你这屋子有点儿冷。
陈:(明白过后,冷笑)冷?我倒是觉得热得很呢!
方:(躲避)大概是窗户没关好吧?
陈:不会啊!(走到窗前)你看这不是关得好好的吗?(笑方的傻气,低头弄着头发)
方:(定定地看着陈)竹均,你变了。
陈:(愣了一下,抬头)你叫我什么?
方:(迷惘地)竹均,你的名字呀!
陈:(回味着)竹均……竹均……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不愿跳出回忆)达生,你再这样叫我一遍!
方:(看着她)竹均,怎么了?
陈:(不理他,微笑着回味)甜得很(又想起自己受过的罪,狠狠地)也苦得很!(跳出回忆)达生,再叫我一遍!
方:(看着她,仿佛要把她从这里拯救出来)竹均!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多么……
[佳的手机响起]
佳:(看了看杨,从包里拿出电话接起)喂,黄总啊!(看了看杨)今天晚上?(又看了看杨)嗯,好,好的,再见!(挂上电话,回身将手机放入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