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小小的刊物——《新闻学周刊》——在很匆忙中,今天来和我们的读者相见。以我们知识能力的浅薄,和筹备时期的短促,当然这个刊物,不足以餍满读者的期望。但我们自信,从今天起,决将借这小小的刊物,来努力促进我们所怀抱的两种目的。这个刊物创办的旨趣,也即在此。
第一,我们认定,新时代的报纸,不但一派一系的代言性质,将成过去,即资本主义下,专以营利为本位的报纸,亦必不能再为大众所容许。新时代的报纸,她的基础,应完全真确,建筑于大众“公共福利”的上面。新闻记者,虽然不是直接受了大众的委任,但他的心中,应时时刻刻,将自己当做一个大众的公仆。不要再傲慢骄纵,误解“无冕帝王”的意义。他只知有大众的利益,不知有某派、某系或某一阶级的利益,更不知有所谓个人政治或营业的利益。所以报纸上的言论、纪载、一字、一句,均应以增进“公共福利”为出发点。他并当时时刻刻,了解报纸对于大众利益影响之重大。一篇不纯正的批评,一条不真确的消息,他的贻害社会,就数量言,可以有无计数的男女读众,就时间言,可以延长至几十百年以后。至于关系个人私德的事,尤当谨慎,稍一疏忽,小之可使当事者饮恨终身,大之可迫其羞愧自牀。编辑室中的每一编辑,在挥舞他自己的工具——笔——的时候,当设想,在这个工具的下面,有整个民族的命运待他决定,有无数个人的生死祸福,听其转移。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个刊物第一目的,即在如何联合我们的报业同伴,来努力于新时代报业的树立。以“拥护公众利益”为我们的职责,打倒那些漠视公众利益,轻率狂悖,对社会不负责的传统谬见。
第二,我们认定,新时代的报纸,既然是建筑于“大众利益”的基础上面,那么,报纸是拥护大众利益的,报纸的本身,又靠谁来拥护?现在的报纸,尤其中国现在的报纸,他的环境,实比任何国家为恶劣。报馆的生命,和新闻记者的生命,都是毫无保障。封闭报馆,枪毙记者,已成了中国时代巨魔,所施于报业者的家常便饭。至于言论的多方束缚,新的百般封锁,更天罗地网,随处皆是。若是报馆或记者,与当代巨魔的冲突,他们是发动于私的原因,全国大众,袖手旁观,尚有可说。不然,他们既真为大众利益奋斗而被牺牲,则全国大众当然即应有群起抗争的义务。
只有全国报纸,与全国大众,打成一片,通力合作,才可以小之增进社会的福祉,大之完成民主的复兴。否则全国大众,与全国报纸,各行其是。时代巨魔,一方面既可尽量摧毁全国报纸的生命,他方面即亦可尽量剥削全国大众的利益。其势非同归于尽不止。抑更就报纸之经济关系言,今后报纸,既将自机关报纸,及资本主义下的营业报纸,蜕变为新时代真正代表大众利益的报纸,则其经济生命,当然亦唯有赖于大众之购读,与各种公告费用之收入。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个刊物的第二目的,即在唤起大众,如何对于一切报纸,能有精确的认识。谁真能拥护大众利益,即谁应受大众所拥护。唯大众能制裁不良之报纸,亦唯大众之真诚拥护,始能产生真正拥护大众利益之报纸。欺骗大众,愚弄大众者,固当为大众所共弃,而拥护大众利益者,大众亦不能听其任人摧残,然后新时代报纸,才有确实建立的可能。
现在全世界报纸,普遍的,被压迫屈服于许多时代巨魔——资本主义和独裁政治——的淫威下,真正代表大众利益的报纸,即百不获一,而因大众和报纸,不能密切结合,以致有志于拥护大众利益之报纸,亦无法产生,即产生,亦决难久存。此种现象在中国尤为显著。这是全世界报业走进新时代的严重障碍,也就是全世界人们争自由光明的成败关键。所以我们愿意,一方面诚恳的要求一切有志树立新时代报业的同志,设法唤起报业本身的自觉,不要再以拥护一部分或个人的利益为目的,而要以拥护大众的利益为目的。一方面诚恳的要求,有志争取自由,光明的人们,对于一切报纸,应具有真确的认识。凡真能拥护大众利益的报纸,则大众即当予以热烈的拥护。这就是我们的两大目的,也就是我们创办这个小小刊物的宗旨所在。
我们服务于现存制度下之报纸机构,多者十数年,少亦五六年。在这新旧时代交替的期间,我们纵然有时,博得大众的喝彩,但我们不能否认,我们所经营的报纸,他的言论、记载,没有达到我们最高的期望。现在腐恶势力,如此弥漫,外患内忧,如此切迫,我们做新闻记者的,实在不能不承认,负有造成这种形势的一部分责任。但同时,就民众一方面说,过去所以不能树立此种拥护大众利益之良好报纸,大众不能予此种报纸以有力拥护,固实为最大原因。封闭的尽管封闭,枪杀的尽量枪杀,有谁对那些为大众利益而奋斗牺牲的报业先进,予以有效援助。不过这都只是过去的追悔。我们今后,只有努力融合报纸和大众的势力,来造成新时代的报纸,造成整个的新时代。
(《世界日报》副刊《新闻学周刊》创刊号发刊辞,原载《世界日报》,1933年12月14日第十三版,李磊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