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肖凤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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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客居韩国(6)

汉城也很美。以汉江为界,江北与江南,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它是传统与现代的和谐统一。借用许世旭教授的话说,就是:“城北是韩国,城南是外国”。这句话说得非常确切。城北的建筑,大部分仍然保留着韩国的传统建筑风格,两层或三层的小楼房,一座楼房与一片绿地组成一所小院子,小巧玲珑,别致秀气。江南的建筑,完全是美国风格,华丽壮观的大厦,高耸入云,一座紧挨着一座,宽阔的大马路上,车流如龙,夜晚到来,霓虹灯闪烁,如星似火。

因为汉城是山城,所以它的建筑群体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假如你在低处走,可以仰望半山腰上的楼宇,它们好似仙人居住的宫殿。假如你在高处走,脚下也许就是小楼彩色的屋顶,可以看见随风飘逸的窗帘。你在这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山路上漫步,你的视角就会不断地变化,即使是在一个面积很小的地方,你的眼前也会经常变换出不同的景致来。

汉城最美的地方也许要算它的树林和花朵。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草。许多幽深的山间小路,都会令人立刻想起北京的香山或是杭州的灵隐寺。尤其是秋天,全城到处都是火红的枫叶,其中还夹杂着鲜黄色的银杏叶,银白色的法国梧桐树干,杏黄色的柿子,和绿色的松树和柏树,不必选景,随处都能拍摄出绚丽多姿的彩色照片。凡是土地,汉城人都用来种树栽花,即使是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小院落,主人也会种上梨树、柿子树或是竹子,屋子里和阳台上,也常摆满盆栽的鲜花,每逢深秋,天气转冷的时候,细心的汉城人还会给怕冷的花草穿上塑料薄膜做的“衣服”。

汉城也很干净。因为常下雨,街道是坡形,就像常常被冲洗了一样。即使是平地,一家一户的家庭主妇们,也常用水冲洗大门前面的地面。很少有人随地吐痰,没有人随手乱扔东西,笔者在汉城“安重根纪念馆”外面的小广场里,就亲眼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把吃得干干净净的冰激凌纸盒,扔到十米开外的垃圾箱里,不用妈妈提醒,一个人走过去。每家每户的垃圾,都要装在黑色的大塑料袋里,放在自己的家门口外面,等着垃圾工人来搬走。许世旭先生告诉我:这是举办奥运会的副产品,为了奥运会,韩国准备了十年,除了建筑高楼大厦外,还对全体国民进行教育,如:谁随地吐痰,谁随手扔东西,就是国民的耻辱。用了十年时间养成的好习惯,终于保持下来了。

这就是汉城吗?这就是那座历经沧桑的历史名城吗?在40年代和50代的两场战争中,它曾经被狂轰滥炸,夷为平地,而现在,仅仅用了40年的时间,它就以这样雄壮、优美、洁净的形象,傲然地站立在全世界的面前,我能不对她勤劳、奋进的人民,表示深深的敬意吗?

十七、故宫

能够说明韩国与中国的历史文化渊源关系的事例很多,而都拥有故宫,可以算是一个最为明显的例证。

像中国一样,韩国也有故宫,不过汉城的故宫有好几座,不像北京的故宫只有一座。

汉城的故宫中,最著名而且最古老的要数景福宫。它建成于1392年,是创建了朝鲜王朝的李成桂建筑的正宫。这座宫殿曾经遭受过日本侵略军的破坏,但至今仍有一些古建筑保存完好。像北京的故宫里有勤政殿一样,景福宫里也有一座勤政殿,它的造型和气派都与北京的那座十分相似,只是格局稍微小一点儿而已,我在殿前的广场上徘徊,简直难以辨别,我脚下的土地是汉城,还是北京。汉城的故宫虽然与北京的故宫很相像,但是也有独具风格的地方,比如景福宫里的“庆会楼”,就是北京的故宫里绝不会有的,庆会楼是过去用作宴请国宾的场所,形状很像一条船,分上下两层,座落在一个面积不大的湖面上,让我立刻联想起北京颐和园里的石舫。景福宫的正门光化门,已经成为汉城市中心的一个著名景观,不过现在人们看到的光化门,不是14世纪末叶建造的那个,它历经战火焚烧,是1969年才修复重建的。

1405年建成的朝鲜王朝的离宫——昌德宫,是韩国的第二座故宫。它在16世纪也曾遭到日本侵略军的焚毁,而于1611年重建,现在仍然保护得非常完好。这里有美丽的庭院,苍郁的树林,潺潺的溪流,充分保留着以往的皇家格调,建筑物与自然环境,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第三处故宫是昌庆宫,是创造了韩国文字的世宗为他的父亲建造的别宫。第四处故宫称宗庙,它使我立刻想起了北京的太庙(现名劳动人民文化宫)和天坛,因为宗庙是韩国过去的封建王室供奉历代君主及王妃神位的地方,这种功能与北京的太庙完全一样。第五处故宫——德寿宫,是朝鲜王朝的第九代君王建造的私邸。

总体的印象是,韩国的故宫与中国的故宫很相像,只是面积稍微小一点儿,房子稍微矮一点儿,建筑物上的绿颜色多一点儿,地面的绿化好一点儿。而韩国故宫里面的湖水、溪水、坡地、丘陵、大片大片的绿草如茵,则是北京的故宫里面所没有的。韩国故宫的名称太多,假如你不曾在这里久居,真是难以分辨出这几处故宫的名字。

十八、南山

请想象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现代,繁华,高楼林立,可是在它的市中心,却有一座保护得非常好的山,和一大片保护得非常好的森林。这座山的海拔很高,这片森林的面积也很大,比北京的景山要大得多,也高得多。这座山的名字就叫南山。

市中心的柏油路与南山山麓的柏油路紧紧相连。只要汽车一进入南山的山道,就让人立刻觉得,已经距离闹市很远,很远,没有了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了汽油的气味。汽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前行,放眼望去,左右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目感”极好;空气中散发着只有树叶和泥土才能散发出来的大地的芳香,清新极了。

忙碌的汉城人,只要有空闲,或者休息日,都喜欢徒步上南山。许世旭教授、丁玟声博士和衣建美女士,先后两次带着我去南山,都遇到了穿着运动鞋、戴着遮阳帽的男女老少,或是对对情侣,在山路上攀登。他们这是在休闲,也是在运动,在娱乐,在锻炼身体。他们那稍稍前倾的身躯和轻松愉快的表情,让看见他们的人,都会在情绪上与他们同乐。

南山的最高处,有一座现代化的建筑物——南山塔。据说这是KBS和MBC两大电视台的发射塔。塔的最高层是个瞭望台,沿着瞭望台走一圈,可以鸟瞰汉城的市容。汉城真大,汉城也真美,大得好像永远望不到边,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厦群,蓝色的、白色的、金色的、褐色的、淡绿色的各种彩色大楼,巍峨雄壮,争奇斗艳。汉江仅像一条碧蓝色的带子,自东向西,缓缓地流淌。小汽车像一个又一个的甲壳虫,慢慢地蠕动。瞭望台的窗台后面,还呈放射形地放置了若干台望远镜,每台望远镜的镜头,都对准了一座城市,比如有台望远镜的镜头,就对准了北京,窗楣上的一个字牌还告诉人们:这里距北京有多少公里。让我觉得世界真大,世界又真小,我距离北京这样遥远,又这样贴近。

不过,南山最吸引我的,还是它那幽静的山路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及花草。它们给我的感觉是,仿佛已经投入了远离城市的大自然的怀抱之中。它们让我立刻想起了祖国的庐山,想起了杭州的灵隐寺。

可是南山又确确实实是在汉城市的市中心。每逢坐在各种各样的车厢里通过汉城市的各个区,都能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视角看见高高耸立的南山塔。到过世界上许多地方的韩国著名汉学家许世旭教授告诉我:汉城能在大都市的市中心保留这样一大片大自然风景区,是在开始大规模建设之初,就设计好了的;这种设计为全体汉城市民提供了方便,不必走出城市,即可回归大自然,享受寂静的环境和清新的空气。他还告诉我:这座南山,令来过汉城的外国知识分子非常羡慕,据说在大城市的市中心保留大片森林,在全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

十九、汉江

如果有一条江从一个城市穿过,那么,这座城市一定是座美丽的城市。世界名城维也纳、巴黎、布达佩斯、圣彼得堡都因为有一条江而闻名;中国的上海、南京和武汉,也因为依傍着长江而美丽。

美丽的汉江是一条古老的江,也是一条现代的江。

说它古老,是因为它有悠久的历史,韩国古代的百济王朝,曾在江边建国。

说它现代,是因为假如你有机会泛舟江上,或者坐车穿过它的某一座气势恢宏的桥梁,你就可以领略到,汉江周围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群,所表现出来的繁荣与气派。

汉江是一条又长又宽的江,自东由西,畅流下去,恰巧把汉城市区,分为南北两半。据说当年为了迎接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从1982年起,就对汉江进行了综合性的治理开发,现在它的深度已有大约2.5公尺,河宽大约在750公尺至1000公尺之间。在汉江的两岸,还修了一条356公里长的河堤,有草坪,有船坞,有餐厅,等等,供市民们游览、娱乐和休息。为了连接南北两岸,又架设了多座公路桥、铁路桥和地下铁路桥,使汉江的景象,显得更为壮观。

令汉江显得很美的地方,还有它周围的建筑群。放眼南北两岸,闻名亚洲的63层金色大厦,和孪生兄弟大楼,造型和颜色都非常和谐雅致的大片大片的公寓群,半山腰上引人遐想的华克山庄,还有绵延36公里长的宽阔平坦的奥林匹克大道,都为汉江这一个综合的美景区,起到了点缀和装饰的作用。

我曾经应邀,在汉江的游览船上观光。这条船从岸边的船坞出发,自西向东,然后再返回来,由东向西,绕了一圈,使我有机会细细地端详两岸的风景。

我还曾经有幸,坐着教授们或研究生们的小汽车,在各个公路桥上,往来穿梭过多次,饱览汉江周围的昼景和夜景。

1992年的中秋节之夜,我应汉阳大学校中文系讲师车镇宪博士之邀,在汉江岸边的草坪上,与来韩留学的台湾学子同胞们,共度佳节,聚餐赏月。

汉江,真是一条美丽的江,令人难忘的江。

二十、汉江中秋夜

北京的月亮,汉城的月亮,台湾的月亮,都是同一轮月亮。

我坐在汉江的江边草地上,抬头望天,只见当空悬着一轮皓月,皓月的周围,是颗颗晶莹闪亮的星星。再看看身边坐着的两个人,却竟然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刚刚认识的两位台湾女孩子。于是,我问自己:是否在梦中?

这是1992年的中秋节。我刚刚到达韩国不久。这一年的中秋节,是阳历9月13日。前一天,车镇宪博士约请我与他的学生们一块儿过中秋。车镇宪博士是位韩中混血儿,生在中国,长在上海,80年代中期,过了不惑之年以后,才回归到他父亲的祖国,至今他的母亲和弟弟依然住在上海,他可以说是百分之八十的中国人。他只比我小一岁,算是同代人,因此能够互相理解,有许多共同语言。他知道我远离亲人,孤身一人,在异国度过本应是全家团聚的中秋,难免感觉寂寞,便热情地邀请我和他的学生们一起,到汉江边的草坪上去赏月。

他的学生是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人,有的来自我国的台湾地区,有的来自马来西亚但都有中国血统。他们热情、活泼,充满了好奇心和想象力。当他们的老师把我介绍给他们时,他们就立刻叽叽喳喳地把我包围了起来,向我提出了许多关于中国的问题。

虽然这些孩子都是中国人的后代,但是他们都从来没有到过中国本土。而我,也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北京人。他们对北京和中国极感兴趣,极想有机会看看他们祖辈的故乡,所以他们像连珠炮一样地向我发问:

“老师,从汉城到北京坐飞机需要多少时间?坐船需要多少时间?”

“票价多少?”

“北京是不是很大?”

“是不是很冷?”

“中国最美,最好玩的地方是哪里?”

“中国的大学与这里的大学一样吗?”

“中国人是不是很亲切?”

“住的地方有卫生间吗?”

“中国内地的钱和台币的比值是多少?”

“中国的钱和美金的比值是多少?”

我们坐在汉江岸边的草坪上,就这样无拘无束地对谈着。我向他们介绍北京,介绍杭州,介绍桂林,介绍青岛,介绍我认为美妙的祖国江山,介绍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国和中同人情。我们虽是初次相见,而且是在这座异国的首都,但是因为都是龙的传人,所以有着相通的风俗和语言。

两个台湾女孩子分别坐在我的左右,一个的父亲来自广东,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她俩都有亲戚住在祖国大陆,对我自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亲切感。而我,也有已被隔绝了四十多年的亲属住在海峡的那一岸。我们仰望着头上的那轮明月,这轮明月正同时照耀着北京、台湾和汉城,我们各自默默地想念着远在天边的家人,然后不约而同地背诵起了苏东坡的诗篇,我们都希望地球上的每一个中国家庭,都能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