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书摆好香案领着一家大小跪下。有意避在内堂的沐王终于开口说了今晚踏进尚书府的第一句话:“你猜这旨意会是什么?”苏悦其实眼界远远没有那么高,但她留心了何夫人的话,猜测应该是跟何嘉敏有关。上次听左长乐分析了沐王要主动拉近何尚书的用意。苏悦隐约猜到沐王是想通过结亲捆绑住何尚书。今天她故意提起来沐王的意思,她知道沐王不开口,这种态度本身就很容易被理解成一种默认。
没想到的是,何嘉荣会站出来,更没想到的是,沐王不发一言一语,就默认了何嘉荣。
令苏悦惊异的是沐王选择了何嘉荣。她心思百转,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远远地,何尚书听完旨意后,背影似乎僵住。而却是何嘉敏起身接了圣旨。
想起了方才何夫人的话,沐王隐约猜到恐怕这位神通广大一出面就给人以措手不及的夫人说的是真的。何嘉敏要入宫了。
圣上起疑了吗?原本何尚书的心甘情愿恐怕要变成敷衍了事。
果然,何尚书送了宣旨的太监,神情上仍残留着震惊之色,却在面对着沐王时多了一丝自信。
沐王微皱起眉。
何嘉敏、何嘉荣脸上均是透漏着喜色。
沐王脸上一点一点荡起笑意:“这旨意来的真是好。”
何尚书颔首:“圣上垂怜,当真厚爱。”
两人明明说的是同一件事,却硬生生分出了两种意思。
沐王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恭喜何大人双喜临门。”
随后他来到何嘉荣面前,亲手给她捋顺鬓角的发,“你若愿意过几日我便差人上门来提亲。”
何嘉荣眼里爆出欣喜,她久在何嘉敏之下,对于亲事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刻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确实欣喜非常,没有半分计较。
只是这时,沐王很自然的将折扇往后一戳。苏悦早不在身后,见他这个动作,思索了下,便上前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沐王淡淡道:“今日你输了。”
苏悦一惊。
沐王微笑着温柔的将何嘉荣牵到何三夫人身边道:“希望夫人不要觉得爱女受委屈了才好。”
何三夫人恭谨有礼:“王爷多虑了。谢过王爷厚爱。”
沐王将折扇递到何嘉荣手中只吐出两个字:“信物。”
何尚书一直冷眼旁观着沐王,此刻见沐王停下,便邀沐王到书房说话。
沐王经过何嘉敏时,微微侧目,嘴角弯了一弯。
何嘉敏竟然发现,这位沐王不经意留露出的神态竟是神采丰俊难以言表,心头一跳。
可再一想到他左右不过一个王爷,论权势哪里比得上圣上。心头便强压下异状。
沐王走后,何三夫人只说有些口渴,何嘉荣关心娘亲忙去厨房取些糖水。等回来的时候何三夫人已不见踪影。只有何嘉敏笑吟吟在大堂中看着何嘉荣,一旁还有一直站着未曾坐下的苏悦。
何嘉敏缓缓开口:“恭喜妹妹,能嫁给一位亲王,而不是异姓王。沐王爷又比之圣上年轻力壮许多想必不会叫妹妹失望。”
何嘉荣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羞窘的无以为继。苏悦亦是没有想到,索性她脸皮厚,装作没有听到。
可何嘉敏要说的必然还有后招:“这样就害羞了?日后你可是要跟五个身份不如你的人共同分享同一个男人。再日后还要被正妃压一头。妹妹你这一生都没有独独属于你的东西。真叫姐姐伤心。”
何嘉荣岂能不生气:“姐姐,你进宫不是一样的。圣上的妻妾更是多,姐姐要分享的人比妹妹更是多多了。”
何嘉敏傲然打量这个妹妹:“妹妹,姐姐不是你。凡是我的东西我定要牢牢抓在手心。只要进了宫,我必定要做人上人。”
何嘉敏走前靠近她凉凉低声丢下一句:“反正你我姐妹日后一个天一个地,也是见不到了。姐姐送你个忠告。这个跟在沐王身边的女子你可要仔细看着点。我怎么瞧着沐王爷跟她更为亲近呢。”何嘉敏说完在心里阴暗的地方,不断地翻腾着一个想法。自己这个妹妹柔弱不善与人争,但是偏生敏感,只要让她对周围所有人都有了敌意,她自己就会把自己折磨死的。那时,岂非比杀了她更有趣。
妹妹啊,姐姐一生都要踩在你的头上。
何嘉敏的话陡然让何嘉荣想起,沐王府里那五名妾侍。心中烦乱不堪。又想起苏悦正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羞赧尴尬,登时心事重重。
何嘉荣倒是有些冤枉苏悦,苏悦不愿意听着大宅门户的私密事,早就将头转向一边,轻声哼着小调。
等她转过身来,大堂内早已空无一人。
等沐王与何尚书从书房中出来已过了一个时辰。没想到等了这么久。
苏悦急急跟着沐王从尚书府离开就要去邢狱司。
她刚迈开两步,又乖乖站回来。
沐王恍若未闻,径直上了轿子。
苏悦只是随从,便跟在后头低头走着。
没想到到了沐王府,眼看着沐王进了门,轿夫也散去。门口的侍卫独独拦下了苏悦。沐王前脚进去定是吩咐了侍卫。
苏悦在外徘徊了一会,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门口的侍卫见苏悦离开,这才分出一人进去向沐王禀报。
只是在侍卫进去后,苏悦闪身出现在沐王府后门。
前门有人拦着,但是后门却没有。苏悦顺利进来。沐王府的下人是见过她的。且她身上别着一条丝帕正是沐王给的那条,认识的人都不会不开眼的走上来询问。
苏悦思前想后来到了薛管家所在的房间外候着。
她猜测薛管家那么受沐王欢迎,若有事必定会被召见。
果然。不一会薛管家来了。他从沐王书房中出来,忧心忡忡的。正想回去压个惊。看到苏悦老眼瞪得有铜铃般大。他一把揪住苏悦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薛管家进屋后直接就给苏悦跪下了。
苏悦心思急转。
薛管家望着苏悦,仿佛望着一段岁月般激动。
苏悦一愣:“薛管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薛管家年纪已大,等了好久才收敛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身上的那块女捕司的令牌当年是老朽送到女捕司亲眼看着那十几位的少女佩带在身上的啊,你说,老朽是什么人,你说老朽知道些什么。”
苏悦一惊。
薛管家顾不得震惊的苏悦,接着快速道:“你不要跟王爷走的太近。靠着追查那块令牌王爷早已经知道你的来历。否则你以为这段时间王爷对你的态度为何会这么奇怪?”
这话一出,苏悦有点转不过来了。
难道说沐王早就知道自己的来历,上次他将自己从沐王府放走,为什么后面还要再将自己找回。
薛管家知道苏悦疑惑重重简单道:“王爷还在幼龄时跟女捕司的人有过一段渊源。是好是坏老奴也不知。上次通过令牌查出你的来历后,他便犹豫。老奴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薛管家还有些话没说出口,有的话不方便说。沐王似乎有心将苏悦拉近保护苏悦平安但又似乎想将她推离这不安定的上京城。沐王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就算偶有软弱之念也不代表沐王就是个不决断之人。
薛管家也是刚才知道苏悦身份,他大胆猜想,怕是沐王之前存了利用苏悦的心思。苏悦不是上京城的人,与上京城的人认识不多,且无背景无身份。作为一颗棋子最适合不过,但自从知晓了她的来历,沐王似乎没有放弃棋子的打算但又有心推离她。十分的矛盾。
苏悦恍然,怪不得沐王会吩咐一件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但在真的去做时又肯答应自己一同出现在尚书府。
那块旧年令牌想来应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