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悦实在是烦了。打开门对着门口守着的小厮挥手:“你回去禀告你家王爷,就说苏悦已经准备好,明日就去。你们别来了。”
那小厮笑容可掬的告辞。
苏悦见恢复了清净,心里一松,起码今日能得些轻松,不然看着那小厮的脸总觉得压力好大。
她刚坐在院子中与小惜儿一起料理今天的午饭。
门又被砸响。苏悦没好气的打开门,“都说了明天就去,能不能今天就放过我?”
门口站着的人确是一个陌生不认识的人。
那人递上一封信:“我是踢人跑腿的。”说完就走。
苏悦看着信封上的苏悦亲启。不由得有些恍然,这四个字再熟悉不过。
他,来了。
沉默良久,她打开信。眉头忽而聚在一起,忽而舒展开来忽而轻松下来,忽而又是担心,最后定格在暴躁上:“你有什么权力?我绝不嫁你!”
那信苏悦随手揉了。
小惜儿趁着她进屋去,悄悄捡起来。
几行跳跃飞扬又颇有风骨的笔迹跃入眼中。
“未来媳妇,你在上京混的如何?在下来看你了。我娘病重,希望咱俩尽快完成婚约,在下是身子不好,但是绝对不妨碍成亲的。苏悦,等着在下。”
小惜儿扑哧一笑:“左长乐左公子,小姐,他要过来了呀。那他住在哪里呀。会搬过来跟我们住吗?”
厨房中忽然传来恨恨剁肉的声音。
小惜儿不敢再问。
寻芳坊,苏悦以前来过。这是上京中最大的一家赌坊。因为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很多赌客都想千方百计摸清这里的背景。谁知摸来摸去仿佛总有人庇佑着一般,查不出什么。
这赌坊明面上号称不接待王公贵族,只招待平民。照苏悦看来,这老板这么做是极为明智的。上京这种地方,随便走两步都有可能碰到什么哪个大人的亲戚之流。提前做出这等声明,再进门来可都要照着赌坊的规矩来,管你是谁。是什么大人的什么亲戚,我们提前声明了这里不招待。你是哪根葱敢来冒充?
所以,寻芳坊很火。
所以在这里想惹事就只能走一条不寻常的路。
她需要不断地赢。
这很难,难就难在,不断地赢所背负的压力。
沐王府,沐王听完下人禀报,思索着吩咐下去两件事:沐王要召见寻芳坊的老板;而后又放出消息,沐王近日迷上赌博,招揽了一名赌客。
当苏悦到达寻芳坊时便听到了这样的两条消息。她有些紧张。沐王爷在为她造势。
这寻芳坊的老板既然位于幕后,必然是不愿意出来见人的。沐王大放消息,若是那幕后老板得知必然更要隐匿踪迹。这时若是她不断的挑战赌坊,给赌坊造成压力。那老板必然会查她,如此一来他出面摆平苏悦是最好,摆不平便会露出马脚。
只是,苏悦不明白,沐王就敢把这等豪赌堵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就这么断定自己会赢?想到这里,刚要迈进赌坊的脚停了下来。
若她是沐王,她不会只派一个人去。只要多派几个人,轮流大胜赌坊,而后只要让赌坊察觉到一丝他们这几人都认识的蛛丝马迹,就足以引起赌坊的警觉。
无论怎赌坊怎样应对沐王都会有后招,只要赌坊一动,就能找出破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老板。
沐王的胜算很大。
不过,苏悦真是好奇了。一个赌坊老板有什么可值得一位王爷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去结识?除非真像市井间流传的那样,这赌坊的背后老板有着极大的背景身份。这身份对沐王有用。
只是另一个问题产生了,沐王要一个开赌坊的人做什么用?越想越复杂。苏悦赶紧将这些有的没有的抛开。踏进赌坊的一刹那,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片刻的身份转换间,苏悦忽然想,自己耗费的气运是要用命来偿还的,真不知近一年以后自己会死的有多难看。
赌坊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喧闹中带着失去理智的嘶吼,极致的快感让人目眩神迷。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病怏怏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年轻人轻轻的咳嗽着穿过人群。他的目光中带着警惕、精明以及看尽周围赌客百态后的冷漠。
这个人本就在打量四周,随意一眼就看到了苏悦。
他愣在那里,周围是入耳的喧闹,他仿佛说了什么。但是太远听不见。
苏悦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下与左长乐再见。她犹豫着,想到了那封信又觉得自己不该上前。
左长乐反应过来以后,却是笑了。这笑容却很阳光灿烂。
这人就是这么奇异,明明一副愁苦病秧子的摸样,笑起来却偏偏异常灿烂。总让人觉得心中一霎风月霁明。他应该是对她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掉了。
苏悦心中莫名一空,不是叫我娘子吗?不是非我不娶吗?见面不打招呼没有一丝要上来亲近的意思,这人怎么如此的言行不符!
在赌坊里转了转,最后走向最简单的押大小。
这桌人很多。
苏悦掏出钱袋正在犹豫,身后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她毫无防备之下扑倒在赌桌上。
靖德朝,是当世第一个在史上推行女权的朝代。当然这里的女权还是被压制在男子的统治之下,就像十几年前的女捕司。但自从女捕司被取缔后,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又渐渐占据大多数人的意识。
苏悦一开始进入上京,也只敢跟富家阔太太玩牌。从未跟男子对赌过。
即便是沐王这等名声在上京素来的人,上次邀约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来,而是让自己的姬妾来与苏悦切磋。
赌坊中,也不是没有女子,但都打扮的严严实实尽可能的远离他人。
而苏悦这一扑,这一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纷纷看向她的眼神里就带了几丝不屑。
苏悦回头,身后都是忙着自己玩自己的赌客,哪里还有人?
苏悦低头默默的站到一边。
这一桌才重新热闹起来。
一连看了几十把,苏悦忽然开口指点身边的一个男子:“这位公子,你已经输了好几把了。”这男子没理她。
苏悦道:“听我的,保你赢。”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庄家听得到。
苏悦双手抱臂。指点道:“你将剩下的银子分成十份,听我的先下第一份。”这男子仍旧不理她。手逃进怀中摸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银票出来的一瞬间。那庄家的眼睛似乎一亮。
苏悦道:“公子,你一次下注未免也太多了。”这有钱公子傲然道:“这这只是十分之一。不过若是这把输了,我便不玩了。”
苏悦摇头道:“可惜可惜。我可不是每天都来此指点旁人。这把该押小。”
一旁专心指点众人下注的庄家似乎一震。
那男子根本没把苏悦放在眼里,仍旧压了大。
苏悦抱臂一旁看戏。
这把开局居然是小。
这有钱公子,愤愤将袖子一摔,转身就走。
苏悦在他将走未走的刹那,对着身旁另一人压低声音道:“这把听我的,我能让你赢。”
那有钱公子似乎顿了一顿。
苏悦这次耳语的是一位妇人。这夫人犹豫着半信半疑将手中的银两放在苏悦所指大上。
开局,苏悦居然又说中了。
庄家面无表情盯着苏悦。
忽然那妇人大声开口:“这位姑娘,你该不会是这赌坊的托吧。”
苏悦一愣,没料到她竟会这么想。
这时,庄家冷冷发话,“你若不是来玩的,便请你出去。”
苏悦没料到形式急转直下。欲要辩解,但眼看周围的赌客撬过来的眼神都不善,那庄家也是急于撇清要赶她走。
苏悦长叹一声,这时,手臂却叫人拉住了往外拖,同时,她听到一个温煦开朗的声音道:“打扰了各位。”
苏悦几乎是被连拖带拉到了赌坊外面的一条僻静小巷子。
这人不是左长乐又是谁。
左长乐眉心拧在一起像是不认识一般:“你会的可真多啊,我以前竟没发现你是这等女子。”
苏悦莫名心头一跳:“你看不惯最好,不要缠着我。”
左长乐敲她那副别扭的样子,不由得一笑:“不缠着你还要缠着谁,没了你,谁肯嫁给我。”
苏悦一怒:“你放屁。闭嘴!”
左长乐松开她:“好啦,莫再去那等地方快回家吧。”
苏悦脱口而去:“不让我去,你就可以随便去?你去里面又是有什么目的?”
左长乐上下打量她:“不错嘛,这几个月倒是没以前那么浑浑噩噩了。听说你最近跟沐王走的近,怎么沐王会喜欢一个去赌坊的女子。”
苏悦不屑道:“他是利用我帮他做事。”
左长乐一双细长眉眼看过来,苏悦只觉得看不清他眼里的东西:“那你呢,你就甘心?你一个女子,竟为了接近沐王不惜作践自己去赌坊这等地方。”
左长乐是知道苏悦家事的,可他并未阻拦苏悦。
苏悦没好气:“要你管我,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个病秧还能来这里。”
左长乐一笑,神情有些得意:“想我左家,三代之前可还是皇亲国戚。想认亲戚总还能认出几个。”
左长乐说的没错,不过左家这一支实在是偏得不能再偏。三代之前,左家长辈有一对兄弟,这对兄弟一个去参军,一个过着小日子。参军的如今沿袭至今这一脉已经成了上京中的中流砥柱。而左长乐他爹这一脉仍旧是平头百姓。到左长乐这一辈,因他娘生他时没吃过好东西,生出他来就是天生体弱,他娘生怕这俄格唯一的儿子哪天就去了,早早给他订了一门亲。就是苏悦。
苏悦家里略有富饶,左长乐一家人自记事起就借住在苏悦家中,美其名曰从小培养感情。但苏悦是家中独女极为受宠,对于这个病歪歪的左长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两人见面经常只是点个头问个好。直到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女儿之后,沉默了数天不吃不喝,这数天里,只有左长乐每日来送她一些饭菜。她缓过来后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待左长乐,这时才发现其实左长乐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只是个病秧子。
但她不想被人逼亲。在左长乐父母提出两人完婚的事后,苏悦离开来到了上京。
左长乐眼看着苏悦陷入沉思,心中不由得一动。苏悦还未反应过来。左长乐在她唇上一吻已经结束。
左长乐认真的看着苏悦:“苏悦,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只要你想清楚你要做什么,就去做。”
这是左长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鼓励她。以前总是若有若无的打击她。
苏悦不由得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左长乐一笑:“自然是翻案喽。不过你小心,能查出来真相就慢慢查。查不出来千万别对别人透漏你的来历。免得沐王真的查你的祖宗十八代?”说完左长乐促狭的冲她扎眼。
苏悦气血上涌:“你,你知道?”
左长乐哈哈一笑,随即正色又带着戏谑道:“苏小姐,你敢一个人来上京查一宗跟皇室扯上关系的十年前的旧事。真不知是该赞你勇气可嘉还是不知好歹呢?”
左长乐笑着离开。
苏悦被他说的,心中更加沉重了。她在上京无亲无故,仅仅靠着配富家贵女打马吊挣些银子,赢得都是操心钱。这几个月,她明显感觉自己没有了以前的灵气,有些憔悴。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已经与姑姑约定好,下个月再去落雁庵。她会将从前她知道的事一一托出。正是姑姑要她不要拒绝任何跟皇亲国戚接触的机会,说以后会有帮助。只是姑姑还不知道她修习了提升气运的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