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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丁公子狗洞里思食天鹅 青眼泰山龙座前求婚丹凤 (2)

第十二回白丁公子狗洞里思食天鹅 青眼泰山龙座前求婚丹凤 (2)

伊人便对云状元道:“秋兄既如此说,明日便同云兄一往以试其言,何如?”云状元道:“小弟只为总戎一片美情,此心不忍相背,水兄竟自去罢。”水状元道:“云兄何痴也!琵琶已在他船上弹矣,而犹恋恋此造琵琶之人。况覆水之谈,兄意坚矣,而犹作此想,将无藕虽断,而丝犹未断耶?不然,守硁硁之小信,忌宗嗣之大计,窃为君子不取也。”云生被水生几句话打动了心,便道:“章台之柳,既已攀折他人手矣,尚何未断之丝?今闻兄谕,风流肠肚本不坚牢,被伊牵惹,能无断乎?”水生大喜,对人趋道:“云兄已肯作刘晨,明日阮肇当携手同行,而入天台矣。但不知果有仙姬否?”人趋道:“梅再福可以假得,刘晨、阮肇亦可以假得,状元爷竟学秋人趋后身耶?”说罢三人大笑。留了人趋便饭。

人趋别后,即忙报知太仆。太仆忙于城外寻个幽避之所,将二小姐乘夜抬往,没人得知。

后日,人趋果然同了两状元出城寻访。两状元于路商议,将名姓果然改了:云状元改姓名巫云,水状元改姓名蓝水。人趋已识居处所在,转是逢人便问,所问之人即是太仆差来打点应答的。到了一个所向,真是绿水绕孤村,青山围小屋,好鸟有声,野花无数。水状元心中怏然大喜,道:“所谓天台,是耶?非耶?”云状元亦道:“洞口桃花何在也,不知果得享胡麻饭否?”

说话之间,早已见幽人之室矣。人趋假问一声,即便推扉,而无如十扣不闻。流连半晌,始有俏书僮启扉而出。忙将名帖接了进去,复出来说道:“家相公偶抱微疴,不及奉接,请相公进去会罢。”

三人一径进去,果然幽窗寂静,白日羲皇可接;小苕沉绿,半帘花鸟相窥。书僮道:“相公请坐,家相公即刻出来了。”不半刻,“呀”的门响,只见一个少年秀士飘飘然有处云之志,渺渺焉真如玉之姿,不让渡江的司马,宛然掷果的潘安;假作病容,愈增波俏;佯为呕秽,益见丰神。与三人揖罢,低声微气,若不胜言,说道:“承三兄远访,本当陪侍。奈弱体多灾,久羁庇褥,即欲归寝,幸祈恕罪。如有台谕,不妨令小僮传命。”两状元道:“不期兄有贵恙,反搅起居,请自便安,何敢过劳贵体。”相水兰便一拱道:“得罪了。”即便进去,而两状元怅怅然如有所失。

秋人趋对那书僮说道:“这里巫、蓝二相公,当今有名才子,久闻你相公奇士,特来拜访。”说罢起身,扯书僮一边,说些儿鬼话。书僮早已会意,忙到里面去。一会即出来,传说道:“家相公传言,二位相公天下仙才,自有飞琼蕊珠作伴。家小姐尘凡陋质,何敢仰缔潘杨,以辱有名才子。但既蒙枉顾垂青,家小姐各有诗题请教,不吝珠玉,幸即挥毫。”秋人趋便笑道:“你家相公小姐倒会难人。毕竟疑两位相公不是才子,故要考一考以辨真赝么?既如此,快将文具出来。”只见书僮进去,捧了笔砚,各将锦笺一幅,铺在古几。巫云一个诗题是“云破月来花弄影”。云状元凝思半刻,早已挥成了,道:巧云欲傍广寒宫,思见妲娥竟不逢。

夜半偷闻丹桂声,花枝含笑上帘栊。

蓝水一个诗题是“返照入江翻石壁”,水状元也不假思索,一挥而就,道:江水悠悠最有情,夕阳倒影万峰明。

长流如向蓝桥去,应化芙蓉一座城。

写完,秋人趋俱接来,一看,大声赞之不绝,即便将诗付与书僮道:“两位相公,诗中之状元也;而两位小姐,岂非诗中之状元夫人乎?”两位相公请为传语道:“诗既成矣,两位小姐倘蒙许可,即步原韵见还,幸勿吝教。”

书僮果然拿了进去。不一时,和诗已双双俱到,只见书僮呈一笺与云状元道:“此大小姐之作也。”上写道:奉和云破月来花弄影原韵无心出岫到蟾宫,既见姮娥叹不逢。

一片彩霞云外落,光摇花影进房栊。

一笺递与水状元道:“此二小姐所作也。”上写道:奉和返照入江翻石壁原韵湘江不尽足知情,石壁翻空情愈明。

谢得余波涵返照,芙蓉一语破愁城。

两状元大惊道:“应对之敏,诗思之巧,兼擅其长。红粉一席,夺我凤凰池矣!惟秋兄则不知天台路有如此捷径也,今将何以慰我二人?”人趋道:“二公未要着急,少不得将来仙女供刘阮之唱随也。”即将二生之意转对书僮说了,要求许允。书僮两两传述道:“家相公言:家小姐雏莺学语,何敢与凤凰比肩;荆布陋姿,何敢与仙姬并立?乃蒙二位相公见赏若此耶?若不弃葑菲之根,亦愿供箕帚之役。但百年大事非可草率,秋相公既执柯盟,须择吉以纳采,方为郑重。若只凭红叶一诗即可作缠头疋锦,倘后白头致寄,保无遗悔茂林。相公说话如此,秋相公斟酌可也。”秋人趋道:“这也说得有理,必要二公择吉聘定,然后听凭,二公意下何如?”两状元目醉心迷,唯唯不迭。人趋便讨历日来看,择了吉期,同二生谢别。书僮代命,送了出门。

一路归院。至期,果然纳采,仍将巫、蓝二姓出帖。你道书僮何人?乃是白蘋假扮的;相公何人?是章小姐假扮的。恐他不知面貌,故略出来见一面。又恐章小姐不比文小姐扮男人熟,露出羞涩之态,故妆作病形,一出即进去了。此都是文小姐之计。

这且不提,再说那晏、白二公,因太仆不肯许婚,暗暗使人访缉,方知未曾许配云、水二生。又打听云、水已聘相氏之女,大怒道:“这老儿!竟如此可恶!以冢宰之势,都宪之尊,竟不能求一太仆之女为媳,难道罢了不成?”两个商议定了,各上一本,要求天子主婚。天子道:“婚姻,人道之始也,须两相配合。二卿既有佳儿,朕须面论章卿,令彼心允,不得勉强从事。”便传旨召太仆上殿,谕以晏、白求婚之事。太仆面奏道:“臣迈年无嗣,倚二女为后计,须当择人而配。二女得所,则臣亦得所矣。今晏、白二子惟务花酒流连,不与诗书对面,依父势力长城,藉荫袭为衣钵,若臣以二女献谄取荣,不顾身后,则误二女,实即自误也,此臣所以不敢轻许。今蒙圣谕谆谆,何敢固为隐晦。伏乞陛下即召二臣之子,出题面试,如果尺有所长,臣甘伏逆旨之罪,将二女送婚二宦,万无所悔。惟陛下裁之。”

圣上果准了奏,即传旨召二子上殿面试。二子吓得魂不附体,没奈何,病又生不及,死又舍不得,不来又恐违旨,只得随旨入朝。圣上道:“章卿道汝二人学问未充,恣情外务,故不肯以女见许。朕命召尔面试,如果有才可取,当撤金莲烛送汝成婚也。”二子只得拜谢。圣上又问道:“汝二人善于诗词么?”两个大着胆道:“臣等究心理学,不暇旁骛诗同,实未曾学,有所不知。”圣上喜道:“如此则是有志于《诗》《书》了。朕就出一题,作一篇文字罢。”圣上便将《四书》一览,因无文姓白,就出了“犹白之谓白与”一节,因之魁姓晏,就出了“晏予以其君”二句,赐了纸笔。

从早至午,苦思力想,单做得一个破承题。思量望人代做,这个所在,谁敢虎项捋须?圣上等得不耐烦了,便问可曾完否,二子拜答道:“臣等向来文思最为敏捷,今见天威咫尺,思致苦索,破承题方才做完。容臣等归家做绝妙的,以呈御览,感激无任,瞻天之至,谨拜恳以闻。”天子笑道:“汝要归家做完,则金莲烛亦撤不成,二女亦无福消受矣!”忙叫内侍取他破承题看。只见白无文写道:一节而十白焉,可谓白而无加者矣。盖天下何物为白之至焉哉?必若孟子所云:一白而再白,再白而三白,三白四白,五、六、七、八白,以至九白、十白焉,则可谓一白而无不白与。

又看那晏之魁的,只见写道:

上有雄晏子,而下则雌晏子可知矣。夫晏子因有雌有雄也,今之在上者非雄晏子,在下者非雌晏子耶?宜乎其得意而显也,又谁管其仲不仲哉!

圣上看罢,忍不住笑道:“如此污秽之才溷入成均之地,即朕有子如此,恐无人肯以女为妃也!奈何晏、白二卿不自为耻,而反见怪章卿,以致渎奏,几致污蔑章卿二女。理宜问罪父师,姑念二卿国之重臣,将二子黜归,就学三年,二卿罚俸三年以惩不教不学之耻。章卿二女,听其自许配人,免得再有曳白之子希冀牵丝,以自取戾。”

天子说罢,太仆即上前奏道:“臣长女许配云剑,前因《甘露诗》,已奏知圣明矣。次女欲配水湄,但俱未有媒妁定盟,以致强求入幕,若得圣明面谕二臣,臣女之幸也。”天子大喜道:“朕不意二卿尚还未娶,卿女正宜配之。朕当为卿面谕。”太仆谢恩而退。正是:他求我不肯,我求他不应,天子做媒人,男女方相称。

此后有分教:

青城山下,重会故人;金华殿中,忽逢月老。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