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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忠臣陷虎坑愿作刀头鬼 淑女投豸史暂为幕府之宾 (2)

第五回忠臣陷虎坑愿作刀头鬼 淑女投豸史暂为幕府之宾 (2)

莫若权住荒寨,俟天朝有招安之意,那时投顺,重见天日,老将军以为何如?”总兵听见说云年伯三字,便晓得他是宦门子弟,故开口道:“听你说来,也是诗书之裔,为何作此不义勾当,以遗祖父之羞?何不今日束身待罪,而必俟他年之抚乎?”万生便把与云生相知、白公子谋害的事,头尾备述,因说道:“今日束身待罪,未为不可,而势有不能。当此权奸盈朝,若白左都、晏吏部、詹兵部一辈,必然勒贿不已。少怫其意,性命不保,求生而送死,万万无是理也。若使我云兄当路,知我在此,必然另是有说,那时归顺,未为晚也。”总兵听见说了云生,未免动了爱女心肠,只得从他说话,权住山上,但以忠义勉励这伙喽罗,以俟后日区处,不题。

却说这些败兵逃回,报知詹尚书说参军战死、总兵降贼之事,詹尚书大惊,即时上疏。圣上大怒,遂差缇骑来拿文总兵家族。正是:血泪千行何处洒,君门万里有谁通。

话说文小姐自从总兵去后,心下十分忧闷,一来虑父亲年老力衰,二来闻贼势汹涌,时时叫何老官在外探问消息。这日适在城中,闻得人说有圣旨到,忙去访问,方晓得是缇骑,问一个府中出来的人,才得知总兵被陷、来拿家族之事。吓得魂不附体,飞也跑回家去,报知小姐。小姐一闻此言,心中哀痛,因事出仓卒,忙问何老官道:“此事果真么?”老儿道:“亲眼见的,怎么不真?”红萼、乳娘泪如雨下,转是小姐道:“有我在此,不妨事,但缇骑今夜必然至此。”想出一个巧计,一边忙叫何老官去叫一只小舡,一边忙叫红萼收拾些细软金银等物,自己穿戴总兵衣巾,又把两件与红萼穿了,乳娘也穿了何老官的旧衣服。等得何老官寻了舡,闭了前门,四人悄悄的拿了行李,从后门出去。从隐僻处下了舡,叫梢子一路问巡按按临所在,不拘远近,要去相见。

舟人果然一路访问,方知巡按即在常州。不一日,早到了常州府,即叫何老官上岸寻察院的所在,移舡泊在近处,因将些银子付与乳娘,对他说道:“你老夫妇伏侍了我半生,我意原欲终身养老,奈大事当前,各自逃命。前日老爷曾将云公子相托巡按,今我假冒云公子去投巡按,巡按必定相留。你夫妇两人将些银子,去做些小经纪度日。况一郎已死,无所掛绊,千万远远存身,切不可在近处出入,被人认识,为祸不校”言讫,止不住泪如雨下。乳娘也两泪如泉,道:“我两个老人家,是一郎死后也不在心上,将谓有小姐在,指望终身靠托,岂期今日分离?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今蒙小姐吩咐,自然远处度活。但后来老爷有日归乡,我两个原是要靠老小姐。”小姐道:“但愿如此。尚有一句要紧说话:倘或你两个撞见前日云相公,不可说我今日行藏。但说有个石相公,见了小姐,小姐已嫁他去,省得他牵肠掛肚。”细细吩咐完了,便写了一个晚生帖子。红萼也改名叫做松风,拿了帖子,叫何老官领到察院前,对门上人说:“有个云侍郎公子要见。”门上人将帖子进禀,巡按便着人迎接。假云生进见,忙道:“老大人风霜宪犯,鲰生愚昧,轻造相渎,客先拜见,然后请罪。”巡按道:“向日文总戎极道令先尊盛德,贤契高才,老夫不胜想慕,今蒙枉驾,获睹光仪,有荣多矣!何罪之有?”一把搀住,定以宾礼相见。

见毕坐定,假云生道:“向日晚生正遭歧路之泣,得遇总戎,云天高谊,解衣推食,有踰骨肉。自分寸进,以一报效,正尔缱绻之时,不料即有征蜀之命,晚生此日即便告辞。蒙总戎道及大人义胆侠肠,古古难觏,倘有缓急,可以相投大人。因为未经拜谒,何敢于渎?不料迩闻总戎又遭倾陷,闻缇骑到苏,妻孥被逮。窃恐余波及于晚生,因此靦颜,仰祈帡覆。惟老大人怜尼收之。”巡按道:“总戎忠义素矢,向为当道所忌,昔日赖令先尊老大人仗义辩救,不致陷于大辟。今日哲人既萎,白昼昏霾,魍魅用事,肆行无忌,虽以莫须有之事鱼肉总戎,而总戎一片丹心赤胆,人人共见,但恨众毁铄金之日,难请上方之剑耳。

即总戎令子见投,老夫不惜破家相容,何况贤契?所隔天渊,岂得漫为株引?今既不弃远来,使老夫朝夕之间得瞻胜范,亦一快也!但勿以署中仓卒,简亵名贤为罪,则厚幸矣!”假云生又打一恭道:“世路险巇,人心岩穴,相知按剑,对面九嶷者比比皆然,而老大人不以盛衰改节,不以存仁易心,求之古人,恐无俦侣,不惟晚生感大恩于今日,即先上人于九泉,当亦慕义无穷耳!”巡按见假云生仪容俊雅,词气通明,知非尘俗之士,自然刮目相待,因问起号来。假云生倒不及措备,只得暂时抵塞,连忙答应道:“贱字湘夫。”因见巡按手中一柄湘扇,触目生情,岂意巡按有女,名曰湘兰,巡按遂留心假云生,后日有坦腹奇闻,此是后话,休提。

是夜设宴款待,礼甚隆厚。真正是分外加意。饮酒之间,巡按要试假云生才学,问道:“久闻贤契善于推敲,不识可请教一二否?”假云生即便应允,恐吟出旧诗,他便不信,即将巡按手中湘扇朗吟一绝云:苍梧遥望泣途穷,泪染琅玕怨不逢。

今日幸君时拂拭,顿令枯骨戴仁风。

巡按听罢诗中之意,晓得假云生望他庇荫之情,心中大喜,道:“贤契何才思敏捷如此耶?将来定作玉堂人物,老夫且拭目以俟之矣!”假云生道:“晚生谫劣菲才,不过勉强应命,将来正望老大人少施雨露之恩,重沐栽培之德,反如此过褒,使晚生何以克当?”巡按笑道:“非老夫过褒,乃是贤契过谦耳!老夫还有不识进退之言相请,不识贤契可以见诺否?”假云生道:“铅刀有一割之用,如不见鄙葑菲而有所委,敢不唯命?”巡按道:“老夫年及半百,发毕齿动,思致苦于艰涩,因向来宦橐不充,为贫所累,故尔幕中乏人,事事惟老夫一人,妄自独断,以致诸务纷繁,苦无暇判,今幸贤契垂盼,肯为老夫作幕中之客,则老夫当九顿以谢矣!”假云生道:“泛绿水而依芙蓉,晚生岂不羡瘦景之丽?但恐才非郄生,不堪作八幕之嘉宾耳!老大人勿以珠玉而轻掷之瓦石也。”巡按道:“昔黄崇嘏以一女子而为周府君幕士,今贤契才高班马,反不及崇嘏,而如此见辞耶?”假云生见巡按有不悦之意,忙道:“非敢过辞,恐才识不及,胃负重托耳!今既不弃溲渤,而收之药笼中,敢不效一臂以图报乎?”巡按见假云生允了,即便大喜。正是:木兰从戎真奇事,崇嘏为宾亦异闻。

羞杀男儿无用处,却将才智让红裙。

自此文小姐竟为幕客了,亏他笔如刀,舌如环,胆如斗,全不露一毫破绽。惟假松风不当在行,小姐时时教他,后来他习惯自成了。

那章公原是顺天府人,任满回京后即带了假云生回去。有分教:一对佳人,权为夫妇;半簾明月,共说姻缘。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