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茹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倒是叫人不由的就先信了三分。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暗暗打量宋楚兮的表情。
宋楚兮没事人似的,根本就没和她争辩。
安意茹此刻却是内心惊慌,膝行着往前挪了挪,一梗脖子看向了皇帝道:“皇上,婢妾所言句句属实,这一切都是宋楚兮的阴谋,是她胁迫我的。本来她刚找上婢妾的时候,婢妾还一直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指使婢妾来做这种事?陛下英明,这里又是深宫之中,婢妾区区一介女流,哪里是能在陛下面前耍花招的?就算婢妾真的答应了替她来行刺皇上,成功的几率也极其渺茫,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安意茹说着,顿了一下,愤恨的看了宋楚兮一眼才又继续道:“她一早就知道陛下神目如电,婢妾不可能成事,但她却刻意以此为借口,挑拨得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父子猜忌。这个女人,当真是阴险的很,她胁迫婢妾的最终目的不是冲着陛下您,而是要置太子殿下于死地啊!”
安意茹越说越愤慨,一开始还是竭力替自己找借口开脱,但是越说却又越是觉得仿佛那就是真相了。
她的语气,字字句句都变得铿锵有力,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皇帝的眼底,也跟着闪过疑虑的光芒,上下扫视了宋楚兮一眼。
宋楚兮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却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的置身事外。
在各路意味不明的目光的逼视下,过了一会儿她才瞄了安意茹一眼,笑问道:“你说我是要设局针对太子殿下的?可是我与殿下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用你这么个嘴巴就不可能牢靠的女人来设下这种局来,最后平白的给自己添麻烦呢?”
她是和殷绍不合,皇帝也知道。
可是——
众所周知,安意茹是殷绍的心头好,就算一时的她能唬住这女人,但最后到了皇帝的强权之下,完全可以预见安意茹会反咬她一口的。
这种漏洞百出的局,她为什么要做?
以皇帝对宋楚兮的了解,也觉得她不会为了陷害殷绍就以身犯险。
眼见着皇帝的神情有所松动,安意茹立刻就急了,争辩道:“你当然有理由。之前太子殿下为了遮家丑,没好意思对外宣扬,前些天怀王的余党闯入太子府行凶,殿下为保小殿下而误伤了颜氏的性命,你就是为了此事而迁怒,这才一心想要置殿下于死的,因为——颜玥根本就是你的人!”
此言一出,旁边一直跪得稳如泰山的殷绍都忍不住的震了震。
他的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狐疑的看向了宋楚兮。
安意茹见状,就有几分得意的继续道:“颜玥是你南塘宋家的人,是被你安插到殿下身边,准备意图不轨的探子,因为你对她寄予厚望,所以在她身亡之后,你就恼羞成怒了,这才不择手段的想要陷害我们殿下。”
颜玥是宋楚兮的人,这一点,是经宋楚兮的默认的,故而安意茹说这话的时候是底气十足的。
殷绍本来也怀疑她是为了推卸责任而信口胡诌的,可是他了解这个女人,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她应该是真的有所依凭的。
颜玥是宋楚兮的人?
虽然最后宋楚兮对待颜玥的态度让他百思不解,可——
颜玥是廖家的人。
那女人潜伏在他身边的原因和目的他都一清二楚,他十分确定,那和宋家,和宋楚兮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可是安意茹这么信誓旦旦的表示颜玥是宋楚兮的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殷绍的心间,突然缓慢的升起一个巨大的谜团来。
皇帝也在观察安意茹的表情,并且暗暗揣度她这些话的可信度,最后,把目光移给了宋楚兮道:“你怎么说?”
“我说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谁都知道,太子殿下的这位爱妾这次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会胡乱攀咬,一点也不奇怪。”宋楚兮面不改色的淡淡说道。
“我没有攀咬你,我说的都是事实。”安意茹厉声反驳。
“说来说去,最后还不就只是红口白牙一张嘴?”宋楚兮冷嗤一声。
“是你让你的侍卫给我喂了毒,逼迫我的。”安意茹咬牙,眼神愤恨。
到了这个地步,她就算自己不能脱罪,也要拉着宋楚兮一起死的,根本就是无所畏惧了,咬牙撸起了袖子道:“皇上,婢妾不敢有半句谎话,的确是宋楚兮逼迫我的,陛下不信,可以请太医过来给婢妾诊脉,一切马上就可见分晓。”
她说的言之凿凿,但宋楚兮面上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色,不见半点的紧张。
皇帝一时也难判断个真假出来,就干脆给高金立使了个眼色,“传太医!”
“是!”高金立快走出去,吩咐了金子去请太医。
安意茹说是宋楚兮胁迫她来谋害皇帝的话,殷绍是相信的,因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肯定安意茹不会没事找事,来做这种肯定会掉脑袋的事。
是宋楚兮要借安意茹的手坑他,就算现在他还不好说对方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个套就是宋楚兮设给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现身行宫的机会,一定会用禁军营的人前往设伏,而这件事,肯定会让皇帝极度不悦。但是现在,安意茹在宫里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形势急转直下,直接就让皇帝的不悦变成了猜忌。
也是他太过大意和想当然了,他从来就不信宋楚兮会以身犯险,故而就一直以为她的依凭就是利用殷述假传圣旨,也调派军队过去,大家手底下一决胜负。
他甚至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的,最后却阴沟翻船,怎么都没料到宋楚兮会用区区一个安意茹就破了他所有的计划和布署,想来胸口就憋了一口闷气。
皇帝看着众人的眼神一直都带着几分杀伐之气,没人会去主动招惹他,所以这殿中气氛一时间居然完全的沉寂了下来。
安意茹心里在不住的打鼓,焦灼不安的等着太医过来替她作证,却不想太医没来,却是赵统领急吼吼的在外面求见。
“什么事?”皇帝这会儿是对别的事都没兴趣理。
赵统领满头大汗的跪下去,面色惭愧到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皇上,微臣无能。微臣奉命追踪端木氏一党的行踪,可是赶到城西驿馆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早就空无一人,端木家的所有仆从,全都不见踪影了。”
端木岐脱逃,皇帝已经大动肝火,可是现在在天京之内,却让所有和端木氏有关的线索都齐齐的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暴怒的低吼。
端木岐要做什么?他就这么走了,是要做朝廷通缉的犯人?从此以后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吗?那个人的心气儿那么高,肯定不会做这么掉分子的事的。
可就目前来说,他们端木氏还是北狄朝廷的臣属,一夜之间他却带着端木家的人集体销声匿迹了?
不仅仅是皇帝,就是殷绍和殷述两兄弟也面面相觑。
“有派人继续南下去追了吗?”勉强定了定神,殷述问道。
虽说从情理上讲,端木岐一旦离京,应该是要回南塘,回到他们自己的地方去的,可话虽然这么说了,殷述的心里却并不这么以为,总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是被自己给忽略掉了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十分确定,那就是——
南塘端木氏必定就此叛出。
而一旦这样的话——
殷绍忽而毫无征兆的扭头朝宋楚兮看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对安意茹的指证,宋楚兮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一旦端木氏叛出,那么宋氏的立场就变得尤为重要了,为了不把她推回端木岐的阵营里去,皇帝非但不能因为任何事追究她,更要将她供起来,作为座上宾了。
所以今天的这一局里,宋楚兮已经彻底脱身,并且立于不败之地了,反倒是他殷绍平白惹了一身腥,成了给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