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面目冰冷又阴森,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已经有大半个时辰。
金子吞了口口水,探头探脑的在外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进来,轻声道:“陛下——”
皇帝不回头,也不吭声。
金子被这气氛压着,有些想哭,还是勉强禀报道:“太后娘娘受了轻伤,但是太医说并无妨碍……”
旁边的高金立挤眉弄眼的赶紧给他使眼色,金子当然知道皇帝在等的是什么,只是不想说,但见实在是躲不过了,这才开口,“重华宫那边……奴才也亲自去确认过了,火势实在太大……出动了好多御林军,可是……可是几乎还是都……都烧没了……”
金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皇帝甚至都没开口说什么,他自己就先一寸一寸软倒,伏在了地上。
皇帝腮边的肌肉抽搐不止,霍的转身,脸上表情狰狞的仿佛是要吃人。
高金立也赶紧跪下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那个妖妇!”皇帝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十分的压抑,但是紧跟着下一刻,就完全失态的暴跳如雷,大骂道:“她居然敢放火烧宫?简直狂妄!”
这座宫城,对整个北狄皇室而言,是多么神圣的一个存在?宋太后那妖妇,居然真就一把火把整个重华宫都烧了个干干净净?她这分明就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也没把整个北狄的朝廷看在眼里的。
皇帝这个时候,满心的愤怒,他甚至都刻意忽略了这是宋太后为了应付他的阴招才绝地反击的,他看在眼里的,就只是对方与他的对抗,和对他的皇权天威的无视和践踏,只这一点,就足以叫他整个失控了。
高金立知道他在气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劝的,只就使劲的把头垂得很低。
皇帝暴躁的在屋子里飞快的来回转了几个圈,就像是被人锁进了笼子里的困兽,找不到突破口,正在狂躁恼怒的时候,外面就又有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忙的小跑着进来,颤声道:“陛下——”
“什么事?”皇帝一下子嘶吼出来。
那小太监被吓的腿软,仓惶扑倒在地,带着哭腔脱口道:“宣王殿下求见!”
皇帝愣了一愣。
这殿中气氛一下子又冷凝到了极致。
高金立伏在地上,扭头去给那小太监使眼色,低声的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是——是宣王殿下在宫外侯旨,要求见陛下。”那小太监解释,冷汗已然是流了满脸。
“三更半夜的,他来做什么?”皇帝恼怒道,他本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是殷湛这个人,却是叫他半点也不敢粗心大意的,斟酌片刻,他就冷着脸道:“传吧!”
“是!”那小太监如蒙大赦,答应着就赶紧跑了出去。
高金立拽了金子起身,又招呼了宫婢进来给皇帝更衣,收拾妥当了,外面殷湛也到了。
他深夜入宫,身上却还穿着头天白天进宫时候穿着的朝服,皇帝一眼看到,心里就先觉得怪异而警觉了起来。
“臣弟见过皇兄。”殷湛从殿外进来,先拱手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冷着脸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冷沉着嗓音道:“你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非得在这大半夜的求见?”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年节了,算下来,臣弟我这一趟在京中已经滞留了不短的时间,眼下的这个年,倒是不想留在这里过了,突然想起来了,就过来跟皇兄您请一道恩旨,不知道皇兄可否准我在年前离京,返回临阳?”殷湛道。
他在皇帝面前,倒是从来不拘小节,直接就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
皇帝这一晚上都头大如斗,哪里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一时便有点摸不着头脑,只不悦的叱道:“年关将近,你却要单独离京回你的封地去?这是要赤裸裸的驳朕的面子吗?”
“京城之地,本来就不是臣弟应该久留的。”殷湛道,面上神情冷淡。
他喝了口茶,又抬眸看了皇帝一眼,那表情有些似笑非笑,“还有我方才过来的路上听说皇兄抱恙?可有大的妨碍?”
那是一场闹剧,一场笑话,皇帝最见不得有人提起这茬儿,当即就黑了脸,“无碍。”
“那就好!”殷湛道,顿了一下,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又再沉吟,“那明日的早朝,应该是可以如期进行的吧?”
合着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皇帝心头的一口老血瞬间往上顶。
而高金立却几乎是眼前一晕。
皇帝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一片,殷湛却是面不改色的看着他道:“南塘宋氏的事,是当初皇兄你当着臣弟的面许诺的,不是臣弟愿意多管闲事,只这到底是关乎我的一个面子,总不能出尔反尔。既然皇兄你的身体无恙,那臣弟也就放心了,天也很晚了,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就起身要走。
皇帝被他这傲慢的态度彻底激怒,额角青筋暴起,从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忽而暴怒的嘶吼道:“殷湛!你这是在逼朕吗?”
殷湛顿住了脚步,回首看来,微微一笑,“皇兄为什么这样说?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臣弟请求与您各退一步,做个交换罢了。”
皇帝愣了一愣,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南塘宋氏的那件事,是那日我当面允诺那个丫头的,就算母后和皇兄你之间临时起了冲突,让你在这件事上有所为难,可是我的颜面还是要的,我总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失信于人吧?”殷湛面不改色,直视他眼底的愤怒,“现在我让一步,只要皇兄你前面允诺我的事情不反悔,那么即日起我便返回临阳,再不插手你朝中诸事,保证以后都不再给您添麻烦了,这样不好吗?”
这里的事情,只要殷湛一掺合,皇帝就格外的头疼。
他居然肯给出这样的保证来?就为了给区区宋楚兮的一个家主之位正名?
诚然皇帝可不认为殷湛是这么好说话的人,直觉的就以为他是有所企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