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烈烈,北风呼啸。
这塞上的视野开阔,两队人马于猎猎风声之中紧张对峙。
宋承泽穿一身暗金色的铠甲,金属的色泽冷沉又冷硬,质感浑厚,只他妖艳如血的红唇上不合时宜化开的那一点讽刺的笑容和眼前这严峻对垒的气氛极不相融。
对面的宋楚兮被大军拥簇,殷述没有出现,她依旧是一身简便的衣裙打扮,身上裹了厚厚的一件狐裘大氅。
这女子的身量纤瘦,和她身后严阵以待的数万军队本该是显得格格不入的,可是她此时高踞马上时候的模样,那神情倨傲之中又透着凛冽的冷意,那姿态看上去虽然随意,可身后的千军万马真的就完完全全都成了陪衬和摆设,两军阵前,只这凌烈女子的存在才是最亮眼的风景。
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的雪花飞扬,她的发丝一样扬起在风中,神色淡泊又冷漠。
宋承泽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才不甚在意的一抬手,挥退左右。
他的亲信随从有些戒备的看了眼对面的宋楚兮,这才带着众人后撤到了几丈开外。
宋楚兮这边略一侧目,何鹏马上会意,也指挥大军后撤了一段距离。
两军阵前,就只剩下这兄妹两个面对面的驭马踟蹰。
宋承泽这时候才开了口,凉凉道:“我从来就不敢小瞧了你,但是说到底,最终还是我小瞧了你的,楚兮,你当真是好大的能耐,朝廷在长亭关的驻军你都敢动,我是该赞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还是该叹一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为?”
“我是勇气可嘉也罢,是不知死活也好,横竖以大哥你现在的立场,我这是要被奖还是被罚,都用不着大哥你来替我担这干系。”宋楚兮盈盈一笑,突然迎上他的视线,“我的来意你很清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上一回你倾尽全力,既然是功败垂成,让我侥幸得了一丝生机,这会儿我会找上门来与你算这笔账,以你大哥你为人的担当,应该不会强词夺理的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了吧?”
“应该的!礼尚往来而已!”宋承泽道。
有些事,他承认自己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可做了就是做了,他倒不是那种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人。
“不过么——”宋承泽说着一顿,随后就又一扬眉道:“在你我之间来算这笔账之前,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殷述呢?你这一次出行的种种,不都是借了他的势?不过就算他身为皇子,可是朝廷在长亭关的驻军却也不是他随便说动就能动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楚兮会找上门来,这不奇怪,他就是想不通,长亭关的驻军她是怎么弄到手的。
“大哥你也说了,那是朝廷的驻军,我想要调动,有皇帝陛下的圣旨不就成了?”宋楚兮不甚在意的撇撇嘴。
她这话说的随意,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件完全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宋承泽的心神一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他看着眼前这少女明艳又坦然的一张面孔,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假传圣旨?”
皇帝一向都老奸巨猾,绝对不会在没用任何的契机的前提下轻易下令对他的宋家军动手的,所以宋楚兮和殷述的手里绝对不可能会有圣旨。
宋楚兮抿抿唇,不置可否。
宋承泽自己说着,紧跟着又自顾摇头,肯定道:“这不对!就算是你们假传圣旨,长亭关守军的主帅林恒可是个有着二十多年领兵经验的老油条了。长亭关为天险之地,那里的驻军想要调动,圣旨和兵符缺一不可,他是不会任由你们随便的欺瞒摆布的。”
“林恒又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就被欺瞒了过去。”宋楚兮轻描淡写的勾了下唇角,紧跟着脸上笑容就越发深刻了起来道:“因为他不肯就范,所以——我把他杀了。”
“什么?”宋承泽不可置信的低吼一声。
这一刻,看着眼前少女唇角浅淡的笑容,他忽而便会觉得心惊。
他其实是不怀疑宋楚兮这话的真实性的,因为如果不是林恒被杀,她和殷述绝对不可能动的了林恒手下军队,可是打从心底里,他却很难相信宋楚兮会敢于这么做。
林恒是从二品的武将,领武威将军衔,是朝中皇帝亲封的将领,宋楚兮和殷述居然敢直接对他下手?就算暂时他们能瞒得住,将来又要怎么去给皇帝解释?
宋承泽的心中顿时就戒备不已。
宋楚兮只心平气和的看着他,“我没有必要到你的面前来虚张声势啊,林恒的确不好糊弄,他当场就识破了我同康王假传圣旨的把戏,大哥你知道,这罪名,和叛上谋逆都有一拼的,为了我们各自的身家性命,我只能是将他给灭口了。所以现在你不用怀疑了,现在这三万大军,全都以康王马首是瞻,他们全都听话的很。”
“你现在就只图一时的痛快,事后这件事,你到底要如何交代?”宋承泽冷声叱问。
宋楚兮这个丫头,不可小觑,可是她做的这些事情,却又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有时候是狠绝了的,但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时而又会叫人觉得她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交代什么?我说了,林恒已经死了,现在这所有人当中,就只有康王的话才能上达天听,回头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要怎么交代,还不是随便听我怎么编排吗?”宋楚兮道。
宋承泽听了这话,唇角忽而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冷声道:“这是多大的事,三万大军之中,你以为就凭你的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的人信服吗?”
“他们倒是有人想往上去告状,可是那陈情的折子也得到能送到皇帝陛下御案上头再说,你觉得我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宋楚兮不以为然道,仍是气定神闲,“说白了,这里山高皇帝远,不管发生了什么,有些风声,只要我有手段,它就是想要吹到天京,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也不容易。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万事具备,我就是冲着大哥你来的。也不需要废话了,咱们彼此来透个底,这件事,最好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