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再度戛然而止。
她的一只手握住宝剑,另一只手却突然抬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叫宋楚兮看到她眼底的泪光和痛苦到了近乎狰狞扭曲的表情。
宋楚兮突然明白,就在那段时间,宋楚琪离家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宋楚琪没有哭,她只是沉默。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那种需要用眼泪来表述情感的弱女子,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在黑暗寂寞中行走,早就磨灭了女儿心肠。
许久之后,她又慢慢的垂下手臂。
“阿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宋楚兮忍不住的追问。
“他——他死了!”宋楚琪道,她用力的抿抿唇,目光冰冷,“就在端木家下聘的第二天一早,我突然听闻他的死讯。在那之前的半年,我们才刚刚分开,我还记得那天我策马离开,他站在岔路口送我时候的表情和目光,可是突然之间却有他的死讯传来。我本是不信的,我不信他会就那么轻易的死掉了,本来我匆忙离家,就只是想要去见他一面,打破这个传言,可是——可是——”
可是,他是真的死了。
当她看到棺木之中他毫无生气的脸,那一瞬间,天崩地裂,所有美好的幻境都在一瞬间被击打的支离破碎。
她爱的人,就那么僵硬而笔直的躺在那里。
他再看不见她的脸,再不会用那种独特醇厚又温和的嗓音和她说话。
甚至用不了多久,他的躯体也会腐烂化灰,彻底消失在这苍茫人世间。
那个时候,她因为家族的责任转身,他的手指最后一次拂过她的脸颊,他知道她的性子,所以挽留的话,一句也没有,他只说:“楚琪,如果你是男儿,而我是女子,那么我一定死皮赖脸的跟着你回南塘。”
只这一句话。
她知道,虽然没有挽留,但是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胜过一切。
他能为她放弃的,那时候——
她,做不到。
她选择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族,还是决绝的转身离开。
而这一个转身,竟然就成了生死永别。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她一定不会走回头路,她能狠心决绝的和他此生不见,却不能忍受,阴阳永隔,就那么看着他一个人遗憾的上路。
她曾经,为了家族,放弃过他一次,所以那一次,也同样毫不犹豫的——
背弃了自己身后风雨飘摇的宋氏家族,再也没有回头。
成武十三年的九月前后,宋楚兮的思绪飞转,不断的从记忆里从搜寻着那段时间列国之间发生的大事,最后联系宋楚琪现在的身份,突如其来一个名字从脑海里蹦出来。
宋楚兮一惊,不由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个人,他是——”
北狄的成武十三年九月重阳,彭泽皇室的家宴上遭遇变故,太子即墨宇误饮鸩酒,又被闯入的刺客长剑穿心,当场毙命。
彭泽国主本就年老多病,眼见寄予厚望的长子身亡,当天夜里也于寝宫之内阖上了眼睛。
之后整整一个月,彭泽王廷都处于动乱之中,诸位皇子亲王纷纷返京夺位,一场宫变,导致整座邑海城血流成河,可笑的是,即墨氏的那些子孙就只顾着抢夺皇位,居然就任由老皇帝和太子二人的尸首停尸宫中大半个月而无人理会。
彭泽国中的那一场动乱,闹的十分惨烈,本来北狄也准备趁火打劫,想要趁机将其拿下,然则因为种种原因阻碍,最终没能成事。
这件事,宋楚兮是知道。
甚至于曾经针对彭泽国中的这一场动乱,皇帝连夜传召殷绍进宫商量对策。
彭泽太子即墨宇,天潢贵胄,睿智大气,颇有谋略,很得臣民爱戴,早在老国主病重的几年间就开始主持国事,是个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
他的死,曾经一度将彭泽一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些年,宋楚琪一直以龙庭卫指挥使的身份潜伏在彭泽,不会是没有原因的,而且她还有意无意的救过文馨。
联系当年种种,几乎不用她说,宋楚兮也已经可以笃定——
宋楚琪口中的那个“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突然意外丧命的彭泽太子,即墨宇。
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也是玲珑剔透,所以宋楚琪也不过多的解释,只道:“这些年,我蛰伏彭泽朝中,就是为了找出当年刺杀他的幕后主使。”
虽然事隔经年,可是再提起这段旧事,宋楚琪的眼底仍然有冰封的仇恨浮动。
“阿姐你是怀疑,彭泽太子被刺,是和他皇族内部的人有关?”宋楚兮拧眉问道。
“即墨桑楠谋朝篡位,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根本就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去求证。并且海立的警觉性从来就不低,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绝对没有人能够一击必杀,那么轻易就要了他的命。”宋楚琪道,语气笃定。
“那你这是——”宋楚兮沉吟,“你怀疑当年之事,他们另有同谋?”
宋楚琪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后道:“我现在修习的烈火金钢掌和巩固内功的技巧,都是当年他留下来的,他不仅有治国之才,在武学上更有极高的天赋,当年我去到彭泽,随后就暗中查访过即墨桑楠父子身边的各方势力,就算当初他有误饮毒酒在先,能让他一剑毙命的人这世上也不多见。我亲自查验过他的尸身,那一剑,是名副其实的快剑,他甚至都没打斗还击过,就一击毙命。”
宋楚兮和即墨宇没有过接触,也不敢妄论,只能就事论事的考量,“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你在即墨桑楠父子身边这么久,也没问出当年他所用的刺客杀手的确切来历吗?”
“他们根本就不承认自己谋朝篡位,又岂会旧事重提?”宋楚琪道,语气冰凉,“只可惜我赶过去的时机太晚,所有和那夜行刺有关的痕迹都被人刻意的抹掉了。我知道,就算我追查到了真正的幕后真凶,也于事无补,但至少——我不能叫他就那样不明不白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