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索性就不说话了,只是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这个皇兄一直以来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他都知道。
只是他也一直觉得,身为一国之君,这人多少还是会要点脸的,可是现在——
他便只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更像是个市井无赖,小丑一样的滑稽。
皇帝自是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蔑视和嘲讽,自己也是蓦然发现失言,声音戛然而止。
殷湛也这才开口,“不管是兄弟还是君臣,你做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讲道理,可是我的项上人头,不会因着你的身份就拱手送你。这种自恃身份却又自取其辱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说了。今天我肯私下见你,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好自为之吧!”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闭上眼,狠狠得深吸一口气,忽而阴测测的冷笑道:“就算你有千般本事,好歹想一想你的妻儿。南塘宋氏那区区十万私兵,在朝廷的藩属之内,的确看似举足轻重,可一旦没了朝廷的庇护,无论西疆还是彭泽,哪一方稍有动作她都吃不消。朕知道那个丫头狂妄,但到底也是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其中的利害和道理,你却不可能不懂,还需要朕再说给你听吗?”
殷湛不以为然,“无论西疆还是彭泽,一旦南塘献城来降,都会受到空前的礼遇吧?”
皇帝的一口心头老血直接卡在了喉咙里,他怒目圆瞪,用一种见鬼一样的表情盯着面前的殷湛,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十一,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那么陛下你今天来我府上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殷湛莞尔,不答反问。
皇帝怔了怔,却居然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下他的目光。
殷湛并不着急,就好整以暇的等着。
皇帝也着实不想再和他耗下去,片刻,隐晦的提了口气道:“给你两条路,第一,让那女人把塞上的军权主动交出来,从此你们一家三口长住京城,朕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人同你们为难。”
殷湛不置可否。
皇帝的耐心有限,又继续道:“第二条路就是,由你出面,去把彭泽给朕拿下来。眼下西疆人卷土重来,边境之地岌岌可危,必须要尽快将彭泽收入囊中,才能稳固边陲。”
以前他的身边就只有殷黎,而现在又加上宋楚兮,这些都是殷湛暴露在外的最明显的弱点。
皇帝的这番要求,几乎是完全不留余地的。
殷湛默然与他对望半晌,最后唇齿微启:“我走第三条路!”
皇帝怔了一怔,随后皱眉,“你真以为区区南塘的那点兵力能威胁得了朕吗?你就真的以为朕不敢动你?”
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随便卖个破绽出去,西疆和彭泽就能把整个南塘生吞。
所以,又何必非要往死路上走呢?
“你敢不敢是一回事,能不能动得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殷湛摇头,不以为然,“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言罢,他却是直接撇了皇帝往外走的。
皇帝冲着他的背影,终于恼怒的低吼,“殷湛!你真的要失信于先皇吗?”
“我有吗?”殷湛反问,那表情似笑非笑。
“皇位和女人,二选其一的承诺,你敢说你忘了?”皇帝被他刺激得不轻,当即又上前一步,盯着他,恶狠狠道:“父皇宠爱了你这么多年,难道竟然只是临幸了一只衣冠禽兽吗?你自己许下的诺言,现在却要背弃?你就不怕天理昭昭的报应吗?”
殷湛转身与他对视,眼睛里都是漫不经心的揶揄笑意,慢慢道:“是啊,二选其一,我选了我喜欢的女人,并且放手江山于你了。就是守信守诺,所以这些年来你给的所有的明枪暗箭我都受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现在你却出尔反尔!”皇帝怒道:“北川之地的军民都开始蠢蠢欲动,你敢说不是你放出去的风声,鼓动了他们?你选了女人,现在却不知足的还要回来抢夺朕的江山吗?当年父皇是那般的厚待于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诚心的不让他在九泉之下安生是吗?”
殷湛和先皇之间的父子情分是在的,眼前就因为嫉妒,他不想提,但关键时刻,也只有搬出来的,只希望借助老爷子的余威,还能给殷湛一些示警。
“我许下的承诺,一直都在遵守。”殷湛的面色不改,也不见任何的动容或是心虚,“我没有要夺你的天下也不稀罕你的皇位,只是——我喜欢的女人想要后位,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狗屁论调?
皇帝简直七窍生烟。
“你——”他怒然呵斥,一口气喘不上来,噎得脸色通红。
殷湛却不管他,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皇帝捂着自己的胸口,腰身佝偻,站在厅中。
高金立本来被殷湛突然出门吓了一跳,一直愣愣的看着他人走出了院子才想起皇帝来,赶忙进了屋子里去搀扶,“陛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反了!反了!”皇帝手压着胸口低低的呢喃,额角青筋悦动不止。
这里可是宣王府,高金立心里多少有点胆怯和畏惧,连忙就打断他的话,冲外面高声道:“陛下龙体不适,快摆驾回宫。”
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帮忙。
皇帝是真有点胸闷气短的喘不过气来,当即也不再多做逗留,被一行人拥簇着离开了。
卫恒转身匆忙去追殷湛,忧虑道:“王爷您和他公然撕破脸皮了?”
“没事。”殷湛道:“北川方面已经有消息了,加起来他现在正是四面楚歌的时候,不会贸然对我出手的,至多也就是想办法还把我限制在京城,等着先想办法压下北川方面的异动再说。”
卫恒闻言,这才放心了些。
殷湛一路回了后院,进门却没见到宋楚兮母女。
他回头。
卫恒这才赶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道:“王妃带着小郡主出去玩了。”
殷湛没说什么,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提脚就往外走,“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