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眉眼平静,再不是记忆里与他嬉笑怒骂时候的模样。
“难道你不是?”她问。
语气却是沉稳而有力的!
“呵——”猝不及防,端木岐突然就那么不可自控的苦笑出声。
他惯常就是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还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然后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无比,看着宋楚兮道:“楚儿,你一向都圆滑诡诈,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之间的谈话会直接进入到这么丑陋的部分。”
她这是——
连逢场作戏的耐性都不愿意再施舍在他的面前了。
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结果已经无比鲜明了,可是这一刻,端木岐却突然拒绝让自己再深入的思索下去。
“既然觉得丑陋,那早点抛开了不是更好?”宋楚兮淡淡说道,面无表情,“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我不想刨根问底的计较。无论怎样,我都该感激你,当年若不是你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我就不可能有命活到今天。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在你没有直接侵犯到我的利益上之前,我还是愿意做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此时此地的这一刻,我还是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和宋氏之间,我还是愿意偏袒你的。抛开所有的私人关系不提,至少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大家继续相安无事的各取所需,这就是最皆大欢喜的局面。你也说了这真相丑陋,那么不管是谁利用了谁——只但愿不会有更加丑陋的所谓真相再被翻出来。”
宋楚兮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然后她站起来,举步往外走,“你我之间,所有的前情旧怨,全部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会和其他人一样,当做这世上没有端木岐这个人,再不相见就最好,如果不得已的还要再碰面——”
宋楚兮说着,脚步顿了一下。
她抿抿唇,仰天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肯定而铿然的说道:“但愿咱们彼此之间的立场不会是彼此对立。”
换而言之,如果立场刚好对立,那就对不起了。
她把话说的如此决绝,没有大声的质问,没有大吵大闹,那说明她是真的心如止水,对他曾经的利用和杀意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死心了。
这世上的反目成仇都有一千种一万种,可是到了他这里,却连满目疮痍都看不到,只剩下一地荒凉的青霜。
端木岐还是坐在榻上,他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阻止她的任何举动,幽幽说道:“楚儿,我真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带你来天京,那该有多好!”
“即使你肯,我也不会自欺欺人的一辈子。”宋楚兮道,她没有马上离开,也没有回头,只有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阿岐,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必然,其实从一开始你的心里就很清楚,我不可能做你手中一辈子的提线木偶。要么死,否则——你是不可能困住我的!”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感觉到了,小小的女孩儿阴狠又毒辣而且满腹的心机算计,她怎么可能是可以被人轻易的肆意操纵的?
她的心里有仇也有怨,她有很多不遗余力想要去做的事,她处心积虑的来到天京,一步一步的谋权又谋财,直至最后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可以随心所欲,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既然那时候你就察觉到了我有对你手下留情,为什么就不肯先主动的退一步,至少你该相信,我——其实是舍不得让你死的。”端木岐说道,他的语气略带调侃,语气半真半假,“你是从来就不肯相信我是真的有对你好过吧?你甚至不介意被我利用,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你自己也能有利可图?楚儿,是这个样子的吗?”
“对于已经发生了的,和那些我改变不了的事,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自怨自艾,抓住现有的,谋得跟多,才能抵偿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和经受过的风险。”宋楚兮道,她真的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务实的人,与其花费力气又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试着改变人心,真的不如抓住切实的利益更有价值,“而至于你,曾经你给的绝世宠爱,都不过是精心为我打造的一座黄金牢笼。阿岐,因为我不想被囚困一生,所以很抱歉,从一开始我也已经画地为牢,将自己仅有的一切固锁住。这一场闹剧,也早就收场了,不是吗?你和我——我们此后各奔东西,各自珍重。”
动了情,就必定要伤心。
可是她没有,从一开始她就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住,一切——
不过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逢场作戏罢了。
而现在事实证明,她做得,都是对的。
“你对殷绍的恨,真就那么深吗?因为他,所以你才也不愿意试着相信我?”端木岐看了她半晌,仔细的回味着她的每一句话,最后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还是——因为殷湛?”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执念,但却又好像终于有人让她折服和放弃了。
以往他认识的那个宋楚兮,既然从一开始和他之间就是彼此无情无义的逢场作戏,那么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
也许这时候她也将计就计,不遗余力的得到了一些东西,但却也绝对不会妥协到会对他既往不咎,还能保持相安无事的面对面。
这是一种妥协和放弃,因为——
她只是不想多树他为敌。
这丫头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如今适时地收敛锋芒,就只能是为了别的目的。
或是只想先专心的对付殷绍,也或许——
只是不想让殷湛的面前又更多一个敌人。
“不!我永远都只会是为我了自己!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最了解我,因为——你我本来就是这同一类人。”宋楚兮淡然摇头,“我现在离开,虽然你最初的计划出现了些许偏差,但你的损失也不算太大,至少——你要复国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她举步跨出门去,走到外面的阳光之下,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半晌,然后转身,隔着老远的距离面对他道:“不管怎样,我都要恭喜你!赫连缨,恭喜你找回了你的西疆帝国,而南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