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种简单的形式去观察我们周围的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尤其会令人联想到人们所生活的社会圈子。世界上相互对立着的人群最像这种无生命的物质,比如,地位的高低,职业的贵贱,贵族与平民,士兵与文职人员。”
“但是,这些人的结合,得通过习俗和法律。而在化学世界里,也存在一种可以把互相离异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的媒介物。”
“通过碱汁,就可以把油和水结合在一起。”上尉接着说。“讲得太快了,你们听我说说,看我是不是跟上了。我们不是在谈亲缘关系吗?”“十分正确,”上尉答道,“马上,我们就从它的力量与定性的角度来认识这种关系。相聚时快速互相吸收、置换的属性,就被我们称为亲和力。酸和碱是互相对立的,可也许正是由于互相对立,它们才最易相互吸引和结合。它们会改变彼此,共同形成一种新的物质。在此情况下,物质就充分表现出了亲和力。还有石灰,它对所有酸类都表现出强烈的倾向性并与之结合的欲望。等化学实验室建成了,我们就可以为您演示各种实验。这些实验十分有趣,比言辞、名称和专业术语更生动形象。”
“我承认,如果您把这些奇妙的物质关系称为‘亲’,那么,我觉得相较于血缘亲,倒不如说是精神亲或灵魂亲。相同的人的世界里也可能产生真实而伟大的友谊——互相对立的属性可以使内在的统一成为可能。因此,我突然想看看,您能通过这种神秘的作用力,在我眼皮底下创造出怎样的奇迹。”她又转过脸对爱德华说,“在你的朗读中,我想我不会再打断你。为了学到更多东西,我将更加集中注意力。”
“既然你已经提出挑战,”爱德华答道,“你就休想草草了事。越是复杂的事物,越是最有趣的事物。只有通过对这些事物的了解,才能了解亲和力的特殊含义,了解哪些是较近的、较强的,哪些是较远的、较弱的。而最有趣的,要数引起‘离婚’的那种。”
“这个经常出现在人世间的令人伤心的字眼,”夏洛蒂惊讶地大声问道,“也进入了自然科学的领域?”
“当然,过去,它甚至是化学家们的一个荣誉称号,以至于他们被人们称为‘离解艺术家’。”
“可是,现在这种行为已经不被人们推崇了。这非常正确,只有结合才是更伟大的艺术与功绩。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们都欢迎‘结合艺术家’。既然已经谈开了,就请你们给我举一两个例子吧。”
“马上就会联系到上面提到过的事,”上尉回答说,“比如,石灰石,它是一种能与弱酸结合的钙质含量不等的纯净的钙盐,而这种酸类是以气体的形式进入我们的视野的。把一块石灰石扔到稀薄的硫酸中,硫酸就会从中摄取钙,产出石膏。作为气体存在的那部分弱酸则挥发了。这时,就出现了一种离析与重新聚合的现象。对此,人们认为可以使用‘择亲性’这个词,因为就这个看来,如果一种关系比另一种关系更优越,那就势必会先于后者被选中。”
“我不会因自然科学家的话而责怪他们,也请您同样不要介意我要说的话。我决不会把这看成选择,我宁可把它看成是大自然的必然规律,而且也不一定就是这样。说到底,这也许只是个机遇问题。机遇的出现,就像窃贼的出现一样,会形成某种关系。就您谈到的自然物质而论,我觉得是化学家在操控选择的机会,因为是他们把各种物质聚合在一起的。一旦被凑在一起,那就只有靠上帝保佑了!就石灰石的情况而言,我只同情那可怜的碳酸气,因为它不得不永无止尽地到处流浪。”夏洛蒂说。
“它与水结合就行了,还可以成为矿泉水,为人们清热解渴。”上尉说。“石膏还不错,它已经成形,算是有了归宿。只有被撵走的气体,还要经受许多磨难才能找到安身之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爱德华笑了起来,“你这话里有话吧。在你的鬼念头里,原来我只是石灰中的钙质,被硫酸上尉从你这个令人愉快的伴侣身边夺走了,最后变成了坚硬的石膏。”
“如果你是出于良心得出这种判断的话,我没什么可说的,这个打比方很妙,也很有趣。谁都喜欢玩弄类比的游戏。但是,人的等级,比那个元素高出许多,如果滥用‘择亲性’这类美好的字眼,最好是反省反省,想想把这种词用在这种场合有什么价值。只可惜,我看到了太多例子,都说明了一种内在的、表面看起来牢不可破的结合是怎么因为第三者的偶然插入而受到破坏的,以致原本作为结合体的一方被排斥了出去。”夏洛蒂表现得十分镇定。
“化学家可没这么吝啬,他会加进一个第四者,确保谁也不会落空。”爱德华也不示弱。
“对的!”上尉也应和道,“这是最重要、最值得注意的。我们可以假设:结合、分解、再结合,呈现交错现象。原先两两结合的那四种物质一接触,就会解除原来的关系,通过置换而重新结合。从这种两两解体又交错结合的现象里,可以看出物质经过变化之后,又进入了一个更高的阶段,所以认为这些物质具有某种意志或选择力,这也就是‘择亲性’这一术语的根据。”
“那您就介绍一种这样的情况吧。”夏洛蒂说道。“这种情况,几句话是说不清楚的,刚才说过,以后我会亲自用实验向您证明的,到时候,一切自会明显。现在,我是没办法,才用一些无法让您形成任何概念的可怕的术语来跟您解释。人们应当注意这些没有生命、却具有潜在能动性的物质,并对它们怀有极大的兴趣,了解它们是怎样互相追索、吸引、捕捉,进而相互破坏、吞没、消耗,最后再摆脱内在的结合力,以另一种新形式重新出现的。这样一来,在人们眼里,它们就成了具有永恒生命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具有意识和悟性的,因为我们感到以自己的思维与悟性并不能完全正确地观察并了解这些物质。”“我也承认,”爱德华也说,“对于一个通过概念来理解这种罕见的、离奇的术语的人来说,这是很困难、甚至是荒诞的。但是,我们可以暂时把这种关系转变成字母。”
“如果您认为这样做明智的话,”上尉说道,“也许我能用符号来简明地揭示这种现象。假设某A与某B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结合关系,无论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将它们分离。再假设某C与某D也存在着相同的结合关系,现在使这两对进行接触。那么,A就可能投向D,C也可能投向B。至于谁先抛弃谁,谁又先和对方重新结合,则是不一定的。”
“得了!”爱德华忍不住打断了上尉,“在我们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前,大可把这个公式看作一个比喻,只从中得出实用的寓意。夏洛蒂,你就假设你是A,而我是你的B。然后,我就像B之于A那样,依从于你。上尉显然就是C,这回就是他从你身边把我夺走的。所以,一个公平的做法就是,你要不想尝到落空的滋味,就得为自己找一个D。显然,那位可爱的奥蒂丽就是D。我认为,我没理由再反对她来我们家了。”
“那好吧!”夏洛蒂回答,“其实,我觉得这个例子并不完全符合我们的情况。但是,这也算是一种幸运——今天我们的意见总算是获得了完全一致,这个自然界‘择亲性’的讨论也令你们提早得知一个秘密的消息。我要说的是,在今天下午,我已经决定把奥蒂丽接来了。因为一直给我做助手的那个可靠的女管家嫁给了男管家,将要跟着丈夫离开了,这是我这方面为我自己着想的理由。至于另一个理由,是为奥蒂丽着想的,你可以把这封信念给大家听一下。我保证不会偷看的。信的内容我早知道了,你读吧!”说着她拿出一封信,递到了爱德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