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薇迪雅无力地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泪眼婆娑中，看见塔涅克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塔涅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声音中有一丝颤抖，“那个时候我都快要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看到塔涅克的眼睛，薇迪雅不禁怔住了。那双原本沉静如潭水的深绿色眼睛里，现在布满了熬夜后的血丝，眼眶也已经发黑。梦里面珈铃对她抱怨的话顿时如在耳边——他，他竟然真的守了自己三天三夜？
“你怎么哭了？”塔涅克伸手抹掉她的泪水，“做噩梦了？我听见你醒来之前喊一个名字……对，是叫‘亚美’，亚美是谁呢？”
薇迪雅已经没有什么心理防线了，闭上了眼睛无力地说：“亚美是我最好的朋友。在秘密营地失陷的时候，我们一起得到了那个情报……可是为了让我能把情报送出来，她死了——自己折回去拦住那些敌军……然后，在最后一刻，用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说到这里，薇迪雅的眼泪又禁不住涌了出来。那一幕太揪心，太悲痛，痛到她都不敢不愿去回忆。
可是这些话还是毫无意识地说出来，再压在心里她已经无法承受那样的重量。“我们得到的，就是查忒帝**进攻阿伦苏要塞的情报，当时……敌人已经攻进了营地里，所有的密道里都是敌人。当时是半夜，好多人都没有防备，逃的时候……我看见，满地……满地都是同僚的尸体……”
塔涅克静静地听她讲，脸色铁青，伸手为她抹了抹泪水，沉声说：“说下去。说出来以后，心里会好受一点。”最后这几个字里面竟有一丝罕见的温柔。
薇迪雅闭上眼睛，泪水沿着腮边不断地滚落：“……是的，后来有好多敌人追杀我们，他们说……一定要活捉我和亚美。好多敌人……我们必须逃走，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杀了好多敌人，满地都是血，自己人的血，敌人的血……到处都是……前一秒钟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哪……”
塔涅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说：“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不喜欢杀人，可是又必须杀人……敌人太多了，到处都是，他们追上来了。结果……结果……亚美就说，要我走，情报的事就交给我了，她非要说我战斗技术比她好，说我能够逃掉！于是她就自己去挡住敌军，她让我走……结果，亚美在最后一刻自杀了，我还是没能跑出去。营地外面……还埋伏了好多敌人，我逃不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薇迪雅说到这里已经快要泣不成声。
“……想哭就哭吧，后来呢？”塔涅克看着自己面前哭个不停的她，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后来……”薇迪雅咬了咬嘴唇，“再后来，桑托哈审讯我，要我说出我国的军力分布之类的机密，我不答应……于是……于是桑托哈在我的面前，把她……就是把亚美的尸体，喂给野兽吃了……”说完最后几个字，她自己的声音干枯得就像风干的树叶，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更是空洞得看不到一点焦点。
而这几句话也让塔涅克震惊，原来人性还可以残酷沦落至此。“吃了？”他无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看到她空洞的眼神，塔涅克也觉得一阵揪心的痛。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可以知道的了——桑托哈当着薇迪雅的面把她最好朋友的尸体喂了野兽，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出那些机密。所以，桑托哈就拿出对付敌方俘虏的一贯手段了，她那一身的伤口就是证明。
至于她能够逃脱，如她自己所说，是编造了“枫之谷”的情报骗过了敌军，让他们对她放松了警惕。要不然，从戒备那么森严的查忒帝国地牢，即便是没有受伤的人几乎没办法逃出去。
她这一路的艰难，根本就无法想象。
薇迪雅……塔涅克心里暗暗地叹息，抚过了她的头发。床上的少女崩溃了一样地哭，他无言地扶着她的肩膀，任她的眼泪也滚落在他的衣服上。
塔涅克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力，而且甚至是手足无措。
血色的记忆……其实，这样的记忆，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