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在山顶高照,红色的枫叶林中一片寂静。
李登顾和20多个游击队员护送着被救出的贺教之,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盘旋而行,到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顺利回到了四门岩的游击队驻地。
贺文慈见贺教之被救回,心中十分高兴。他问了一下李登顾详细解救贺教之的经过,然后道:“敌人为何没追赶你们?”
“追了,只是没追多远,他们就撤回了。”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敢进四门岩来围剿。”
“是啊,他们的兵力有限,还不敢追到大山里来。”
“不过,我们也得随时做好准备,防止敌人突袭。”
贺文慈说罢,又仔细查看了贺教之的伤势。此时,只见贺教之躺在担架上,全身遍体麟伤,到处都是青绿肿块。
“你的伤感觉怎样?”
“没大问题吧!”贺教之道:“我只是皮肉受了点苦。”
“好,没伤筋骨就好。你号称舍命王,可别真舍了命,现在就安心养伤吧,你要给我快点好起来。”
随即,贺文慈又吩咐人找来医生何子林,当面对他交待道:“子林兄,贺教之被救出来了,他被敌人用刑受了伤,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们医护人员了,你们要好好给他治疗,让他早日恢复健康啊。”
“队长放心,我们会把他的伤治好!”何子林说罢,即让人把贺教之抬进医疗队,与其他几位伤病员安置住到了一起。
接着,何子林与护士刘长英对贺教之的伤势作了全面检查。两人解开贺教之的衣裤,只见他全身有十多处被打伤,其中尤以背部和臀部的瘀血肿块最大。脸上和头部也有道道血印,眼睛眉毛处都浮肿着。两人小心翼翼用热水给他擦洗了一遍伤口,再用酒精消了毒后,涂上自制的消炎膏,最后用纱布将所有包扎起来。处理完伤口,何子林又交待刘长英道:“你多注意护伺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告我。”
“行,我会照顾好他的。”刘长英道。
此后的日子,刘长英对贺教之果然无微不至的进行照顾,只几天时间,贺教之的伤势就有了很大好转。一日傍晚,伙房的饭熟了,刘长英端来一钵饭菜,在贺教之床头坐下道:“贺大哥,吃饭吧!”
“好,我自己来。”贺教之想坐起来,可是他的臂部和双手有些痛,不能动弹。
“你靠着别动,我来喂你。”
刘长英说罢,即用枕头将其头部稍稍垫高,然后用汤匙给他一口一口喂着饭菜,贺教之慢慢吞嚼着,刘长英喂了半小时,那一钵饭菜才被他吃光。
“你断后掩护的那几天饿坏了吧?”刘长英问。
“是啊,有好几天没吃饱饭。”贺教之道:“敌人把我抓住后,就没吃东西了。”
“他们用的什么刑?把你打成这样?”
“就是用皮鞭乱抽,把我吊打成了这样子。”
“幸好没伤着骨头,要不你得残废了。”
“是啊,多亏咱们的人救得快,再关一天,我就没命了。”
“你的命大,死不了!”刘长英又道:“我知道你打仗厉害,这回要不是你断后掩护,游击队还难摆脱敌人追击。”
“我把敌人引到了相反的方向,我们进了猫儿溪,敌人追我们去了,你们这边当然就安全了。”
“我们见你几天没回,大家都好担心哩。”
“要不是大队长派人来营救,我也早没了命。”
“你是个硬汉,是个英雄。我看到你的样子,就想到我佩服的另一位红军战士。”刘长英盯着贺教之道。
“啊,你说的那位战士是谁?”贺教之问。
“他的名字叫戴康,长的个头和相貌与你差不多,也是很帅的,可惜他已死了。”
“怎么死的?”
“在一次狙击战中,他也是负责掩护部队撤退。结果,在与敌人搏杀中,身中几颗子弹牺牲了。”
“他是那里人?”
“湖北洪湖人。三年前参加红军部队。有一次,他们的队伍经过鹤峰走马坪,我那时在河边洗衣,不小心把衣服掉进水里,我下水去追衣服,因水深差点被淹死。这时红军队伍正好路过,一位战士跳下水把我救了上来,这位战士就是戴康。后来不久,我也参加红军,到了军部医疗队,与戴康曾见过几次面,我对他心怀感激之恩,还想把终身托付给他,谁料他却在那次战斗中英勇战死了,我和他的缘分也不知为何这么浅,为此事我还真有点怨抱老天爷哩。”
“这也真是命!”贺教之感叹地道,“老天让你失去了戴康,可又让你遇见了我贺教之,你不是说我与戴康长得很像吗?我看我不仅和他长得像,我更期望也能成为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你看行吗?”
“行不行,还要看缘分。”刘长英脸上泛着红晕道:“但愿老天爷保佑,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咱们的。我从那天在汤家湾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真的,我是一见钟了情,这辈子我想是离不开你了。”
“你要好好养伤,不要想得太多。”
“好,我听你的,好好养伤。我感觉伤已好多了。有你这么悉心照料,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两人这般交谈着,自此之后,便都在心中滋生出了一份甜蜜的感情。
当贺教之的逐渐好转之时,向登兰的病情却愈来愈严重。为医治她的伤,何子林想了很多办法,除了用西药之外,他还采集了多种草药陪合救治。但是,因为她伤势太重,眼下虽被抢救醒了过来,却始终没脱离危险。
近数日来,李金莲一直守在向登兰的床前进行护侍,贺文慈也时时到病房来进行探望和照料。向登兰时而昏迷又时而清醒。
一天下午,当病房前只有李金莲一个人在床前时,向登兰吃力地对李金莲道:“金……金莲妹子,谢谢你对我的看护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金莲道:“登兰姐,你好好养伤,别费力说话。”
“我……我知道,我这次是熬不过去了,死神已在召唤我了,我要走了……”
“不,你不会走的,你要挺住!”金莲安慰道。
“我挺不住了,伤势太重……不过没关系,人总是要死的,我看得开,但就是还有一事放心不下。”
“有什么心事,你尽管对我说。”金莲道。
“好,我……我告诉你!”向登兰道:“你……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看就知道。我想托付你,在我死后替我照顾好文慈,你……你嫁给他吧,嫁给他,你会得到幸福的,你答应我吗?”
李金莲听她这一说,顿时有些难为情地不知所措。
“你不要不好意思,女孩子嘛,迟早都要嫁人的。我家文慈,心肠可好啦,你嫁了他,决不会吃亏。他一定会爱护你的。你要多为他生几个孩子。我和他结婚数年,没有孩子是很大的遗憾啊,我现在把期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我去了阴间,也会保佑你俩的。你能答允我吗?”
李金莲看到病危中的她这样说,心中也不忍拒绝,于是点头道:“登兰姐,我……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我是不行了!你答应了就好,了却我一桩心愿。待会儿,等文慈来了,我要告诉他这喜讯。”向登兰说罢,满意地闭目睡了一会。
过一阵,贺文慈来到病房,眼见向登兰闭着眼,他轻声问金莲道:“他睡着了,好些了吗?”
“看精神好好了一些。你帮着看一会吧,我出去办点事。”
“好,你去。”
金莲随即出了门去。屋内只剩了文慈夫妻二人。这时,李登兰忽然睁开了眼睛。
“登兰,你好些了吗?”贺文慈费力地道:“我……我要走了!”
“你别吓我,你会好的,你要挺住嘛!”贺文慈道。
“我……我不是吓你。这次伤势太重,我知道挺不下去的。”向登兰缓缓又道:“我走了,就是放心不下你,谁来照顾你,你想过没有?”
“我没想过,你怎能离我而去呀!”
“这是命,谁也没法。”向登兰伤感地道:“我没能为你生个孩子,这是个遗憾。不过,我帮你物色到了一个好姑娘,你要娶了她,就完成了我的心愿,你答应吗?”
“你是说谁?”
“就是金莲,我看这姑娘挺不错的。我把话已给她挑明了。”
“啊,你对金莲把话挑明了,你怎么说的?”
“我要她答应嫁给你,我说这是我的心愿,我到了阴间也会护佑你们。”
“那,她怎么说?”
“她答允我了,答允嫁你,这样可代替我照顾你。”
“嘿,金莲这么年轻,我大了她许多,这不有些难为她?”贺文慈道。
“人家愿意,你有什么不可,你就大了十多岁,也不算啥。我看这门婚事最好,你和她一定般配。”
“好哇,我的好夫人,你病成这样,还在为我考虑,叫我怎么舍得你!”
“我们的缘分到了头。我……我真的熬不下去了,这伤口好疼,疼得钻心啊,我去了,你……你也不必太伤心,有了金莲,我对你也放了心。”
“你别离开我,你要活下去!”贺文慈紧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夫妻一场,怎能就这样分离。”
“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向登兰吃力地道:“我走了,你的担子就会更重,游击队这么多人,还有孤幼院那么多老小,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这都是你的责任啊!”
“我知道,我会尽力的,你就放心吧!”
夫妻俩这般交谈着,不知不觉,天黑下来。李金莲这时走进来,将房中的蜡烛点亮了。贺文慈在烛光下又坐了一会,直到向登兰在迷糊中又睡去,他才心事沉重地回家去休息。
又过两日,李登兰在深夜的一次伤疼发作中,因一口痰被卡没咳出,终在一阵抽蓄挣扎中咽了气。
第二天,贺文慈按照民家人习俗,请来道士做了一天道场,然后将夫人棺木抬至车溪湖的五棵枫树下作了安葬。
当日晚间,贺文慈又来到夫人的新坟前,将一束纸钱和香烛点燃,一个默默祷念祭奠了许久。
“送亮”完毕,当他转身往回走时,忽见李金莲从枫树边走了过来。
“金莲,你也在这儿?”
“是呀,我怕你一个人太孤寂。”
“谢谢你关心!”贺文慈感激地道:“登兰走了,她生前叮嘱过我一件事,她说曾给你讲过,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当然知道。”李金莲道:“她托付我照顾你……要我答允……嫁你。”
“你真答允了?”
“我能不答允吗?登兰姐说是她的心愿。”
“登兰是一番好意,她是为我好,可我知道,咱俩年纪悬殊,我比你大了许多岁,你要考虑好。当然,说实话,我很爱你,但婚姻是件大事,我不能免强你。”
“你不要说了,我即已答允,就决不后悔。”
“好,能得到你的相许是我三生有幸!”贺文慈激动地又道:“现在刚办完丧事,敌情也比较紧张复杂,待过一段,形势有了好转,我要举行一次盛大婚礼,到时隆重娶你,你看如何?”
“随你吧,反正我是许你了,你爱怎么娶,就看你了。”
“行啊,就这样说定了。”
贺文慈伸开手臂,遂将李金莲拥抱在怀中亲吻了一下,然后,俩人迈步一同返回了游击队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