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慈恢复游击队大队长职务后,将队伍又带回到了桑鹤边境一带活动。这年春节过后,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袭来,将远近的山野点缀成了白茫茫一片。
驻扎在鹤峰三河寨的贺香姑,这日约了贺文慈一起,各带护卫十余人,骑着快马到了毛坝红三军军部去见贺龙。
闻报贺香姑到来,贺龙立刻迎出门握住大姐的手道:“大姐,善臣,欢迎你们啊!”
“云卿,你好哇”贺香姑还没开始说眼睛就湿润了:“瞧你瘦得啊,胡子也长这么长了,这些日子过得艰难吧!”
“我没啥,这不都好好的吗?”贺龙笑着说,“咱们一别三年,现在有幸又常聚一起了,应该高兴才是啊,走,到屋里去坐。”
大家一道走进院内客房里,只见这院子里还住着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夏曦,委员关向应等。贺龙将香大姐与贺文慈向夏、关二人分别作了介绍。接着,又吩咐伙房特意备了一桌酒菜,热情地款待了贺英、贺文慈一行人。
餐后,贺龙与贺英单独促膝长谈了许久。贺香姑道:“云卿,你现在的队伍到底有多少人马?”
贺龙道:“告诉你实话,我们只有五六千人了。”
“三年前,你们不是成立过二六军团吗?”贺英道:“那时我记得你们有一万多人啊!”
“是啊,那时人多,后来我们到洪湖,部队也发展到15000多人,但国民党也疯狂地围剿,我们内部领导之间的观念又不统一,在洪湖难以继续呆下去了,我们只好突围,转战了七千里才到湘鄂西来,部队损失很大,减员得只有这些人了。”贺龙似有难言之隐,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贺英又道:“我知道你有难处,你不妨给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你。”
“要说难处,主要是我与那个夏曦,有些难相处!”贺龙叹口气,小声道:“你不知道,我和他在肃反等问题上很有分歧啊。”
“又是肃反的问题啊?”
“他在洪湖成立了一个肃反委员会,抓了许多人,象万涛、柳直旬等同志都被当作反革命抓起来杀害了,洪湖处决的人太多,我觉得有的人根本不像是反革命,不是改组派,只是和他个人有意见,夏曦就把他们抓起来杀害了。”
“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这怎么能行,你应该要阻止他啊!”
“我哪能阻止得了,他在党内是分局书记,有最后的决定权,我没有权力阻止他啊!”
“那你也要想办法阻止,不能任他错杀革命同志啊!”
“我们多次争论过,他这个人刚愎自用,很难听得进别人意见,前几日,他还召集我和关向应开会讨论,要把红三军中的党团组织全部撤消,我和关向应都不同意,这事才暂时搁下来。”
“夏曦还想取消党的组织?这样做岂不等于自杀?”贺香姑闻讯很惊讶:“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是不是真的共产党员啊?看来你和夏曦这个人相处要格外的小心了啊。”
“他是怀疑一切,对谁都不信任。”贺龙痛心疾首地说:“夏曦入党早,这我知道,按照共产党的纪律我也只能服从,他毕竟是分局书记,这件事我也本不该说,但你是我的大姐,是最亲的亲人,我也只能向你说说我的难处了,大姐你也千万不要再传出去了,我们党的组织纪律还是要严格遵守的。”
“我知道,我知道事情的严肃性。”贺香姑又道:“既是你们党内的事,我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你与夏曦这个人相处,千万要留个心眼了,不能事事都由着他,关键时候要有主见。”
“有些情况我以后会向上级报告的。”贺龙说:“现在是困难时期,等局面打开了,以后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对此有信心,你们也要坚持斗争,千万不可动摇对革命的信念。”
“我们游击队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对敌斗争是很坚决地,你可以放心!”贺香姑道。
“好,我再和善臣谈谈。”贺龙说罢,让人把贺文慈叫来又谈到:“善臣,你这几年在后方打游击,辛苦了啊!”
“辛苦都没啥,可就是怕受冤枉。这次若不是你回来,我的命都丢了。”
“你不要泄气,经受住考验才是好同志。”
贺文慈又道:“我早想等你回来了,跟着你干,在主力红军部队也好施展身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贺龙道:“你想到主力部队来,这我理解,但现在地方少不了你,打游击要人,香大姐也要几个好帮手,你走了,她的力量就削弱了,你还是留在地方上再好好干一段时间,干出名堂来,跟主力部队也是一样的!”
“大哥让我留下,我也只有服从,!”
“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贺龙说罢,又询问他道:“你把蹇先任安排得还好吧?”
“现在好着哩。”贺文慈道:“自从特委出事之后,去年冬天,国民党9个团的兵力向湘鄂边区包围进攻,当时的特委周书记带独立团走了,嫂子带着朱绍田、汪希清还有侄女红红到我这儿,我怕不安全,又将嫂子他们和你万大叔他们转移到朱家山,米菜都是我自个儿送的。直到围剿的部队撤退之后,我才将他们接回来,又派人把嫂子送去官地坪住了好久,现在要我接他回来吗?”
“再等一段吧。等形势好转了,再去接她。”
“那好,嫂子住在那里也有人照顾,你就放心吧。”贺文慈回道。
在茅坝住了一日,第二天,贺香姑与贺文慈告别贺龙,又各自返回了游击队驻地。又过两月,因周边敌军不断围剿,红三军内部肃反又削弱了力量,贺英和贺文慈领导的游击队处境也更加艰难。
一天上午,贺文慈带着队伍正在白岩山下行走,迎面忽见侦探甘荣匆匆走来报告道:“大队长,告诉你不好消息,香大姐牺牲了。”
“什么,香大姐牺牲了?”贺文慈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嘛。”
“是这样。”甘荣满含悲痛,讲述了贺香姑英勇牺牲的经过。
原来,鹤峰太平一带的敌人近来活动比较猖獗,几支民团都在暗中打探她的行踪,准备要捕捉她。这年5月,端午节临近的最后一天傍晚,在一户农家帮忙插秧了一天秧的贺香姑,带着10多名亲信进了鹤峰洞长湾的村头。
村农会主席许黄生这天见贺香姑到来,立刻上前热情招呼道:“香大姐,好久不见您了,今日怎么到了这里?”
“我们到你这里借宿来了,怎么样,你这里住得下吗?”贺香姑问。
“住得下,你有多少人?”
“就10多个!”
“那没问题,分两家住就够了!”许黄生又道:“你们分一半住西头许家,另一半就住我家吧!”
“好,我和焕然几人住西头,戍妹、绒姑,你们和汉生、向刚几个住东头。”贺香姑说毕,就带着一行人到了西头许家。
安顿住下后,贺香姑又叫来许黄生道:“近日游击队的人插秧累坏了,大家要早点睡,你要为我们保密,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这你放心,癞蛤蟆背团鱼——我拿性命打赌,到了我这里,我一定会为你的安全负责。”许黄生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道。
贺香姑的警惕性很高,临睡前,又安排唐老幺在门外站岗,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深夜之后,贺香姑和身边的人都渐渐进入了梦乡。这时,心怀鬼胎的许黄生从后门悄悄溜了出来,他避开哨兵视线,摸黑从山后小路快步跑了20余里路,来到了团防队长覃福斋的院门外。
“覃队长,覃队长,在家吗?”许黄生敲门叫道。
“谁呀?”屋内有人问。
“我是洞长湾的许黄生!”
“许黄生,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好,你稍等一下。”覃福斋将门打开,将许黄生带了进来。
许黄生走进屋去,很急迫地报告道:“覃队长,贺香姑等人到了我们村上!”
“啊,有多少人?”
“只有10多个人,就住在我家,现在都睡着了,门前就一个哨兵站岗,你们快带兵过去吧!”
“好啊,立功的机会到了!”覃福斋嘿嘿笑道:“抓到还是打死贺香姑,500元赏银都归你!”
“你们速度要快,要不然天亮了就不好搞了!”
“行,我们马上出发!”
覃福斋随即传令带了100多团防兵,马上就向洞长湾扑去。
两个小时后,许黄生领着众团防来到洞长湾,悄然从竹林后向两栋木屋靠近了。
放哨的唐老幺发觉竹林处有响动,他大喝一声“谁!”
“啪啪啪!”回答他的是一串响亮地枪声。这枪声立刻惊醒了梦中的所有游击队员。贺香姑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扣扣子就拉开门向外跑。与此同时,住在东头的向刚、廖汉生等人也持枪冲出屋外,迅速进了屋后的山林。双方不断相互对射。乱枪中一颗子弹将贺香姑的腿部击中,贺香姑跪下身躯,用双枪不断还击。徐焕然上前给她包扎了一下,就背着她跑。不料又一颗子弹击中了徐焕然的胳膊。徐焕然背不动了,只好将贺香姑放了下来。
“你快走,我来掩护!”贺香姑大叫着,又向团防开了几枪。徐焕然忍着痛向山后跑了。
覃福斋这时叫嚣着:“给老子冲,别让贺英跑了!”众团防渐渐包围了上来。贺香姑沉着应战,双枪连续打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这时,又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腹部。贺香姑捂着伤口,坐到了一处破墙根底下。此时,其八岁的外甥向轩跑到她身边大叫道:“大姨,你的腿流血了,怎么办哪?”
“你别管我,你把这把枪拿去。”贺香姑叮嘱道:“赶快跑吧,你找慈舅舅他们去!”
向轩接过枪,哭着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我走不了啦,你快跑,再不走就跑不脱了。”贺香姑催道。
向轩拿着枪,只好听话的跑向了屋后的山林。
团防队在扫射一阵枪弹后,渐渐逼了过来。
“快,你上去看看,看她死了没有!”覃福斋催着一团丁道。
那团丁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看,刚进身边,贺香姑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正中那团丁的脑门,团丁应声倒下。
众团防慌忙对准贺英又一阵射击,直到贺香姑再没有了声息。
覃福斋这时上前,一刀把贺香姑的头割下,又令部下将贺香姑的四肢分解。这时,天已大亮,向刚领着附近的赤卫队打了过来。覃福斋不敢恋战,遂率领团防边打边退,到了鹤峰县城,他将贺香姑的尸体还挂在城门口示众了数日。
听罢甘荣讲毕,贺文慈已泪流满面。悲痛了一会,贺文慈又问:“香大姐的尸骨收葬了没有?”
“收葬了,是贺军长派了贺炳炎来帮助料理后事,将贺香姑的尸骨收回,在洞长塆作了安葬。”甘荣回道。
“那叛徒许黄生抓住了没有?”
“不知道。”
“走,咱们找许黄生算账去,一定要为香大姐报仇!”贺文慈说毕,即领着队伍连夜奔袭,当晚赶到洞长湾,将许黄生的屋子作了包围,可是许黄生一家早已逃之夭夭。贺文慈咬着牙发誓道:“许黄生,你个畜牲你跑吧,迟早老子要抓住你剥了皮。”说罢,率部撤出村子,又寻思要去找贺英部被打散的人员。第二天上午,走到一块包谷地边时,忽见一个穿得破烂的孩子在啃生苞谷吃,贺文慈惊奇地叫道:“向轩,你躲在这儿,我们正找你哩。”
向轩立刻哭着叫道:“慈舅舅,我大姨妈死了!我没去处了。大姨妈交代我要找你的,这是大姨妈给我的枪。”
贺文慈走过去,眼泪婆娑地接过枪并抱起他道:“好,好孩子别哭,你妈妈死了,大姨妈也死了,你要记住,长大了要为你妈妈和大姨妈他们报仇。现在,你成了孤儿,但你不会孤单的。因为你还有我,有慈舅舅在,你就有巴岸巴岸:依靠之意。处。你跟我走吧!”说吧,就背起向轩,直向四门岩游击队住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