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县委书记黄英和秘书长向成等人一起开会到很晚才休息。
凌晨3时左右,向成开门出来小解,他刚拉开裤裆,只听啪的一声枪响,向成一下栽倒在地。
“谁打枪?”黄英提着马灯出门来问。
“啪啪!”,接连又是两声枪响,黄英顿时也栽倒在地。
“不好,有人袭击来了。”室内的人开始还击,随即,一阵密集的枪身响起,室内的两个警卫也被打倒了。
接着,巫豪、赵金辉等率部冲上前来,冲进屋里大喊:“不准动,谁动打死谁。”那些在睡梦中刚醒来,还未来得及起床的人,一个个都被缴械押了起来。
天大亮之后,贺文慈才发觉情况有变,待他带着几个警卫赶到龙门岩,袭击已经结束了。贺文慈摸了摸倒在地上的黄英和向成,见他俩还在呻吟,遂下令道:“快,把他俩送到诊所去救治。”
几个队员执行命令,遂将将被打成重伤的黄英和向成抬到了驻地附近的一个诊所去救治。
接着,贺文慈大声喝道:“猴子,你们怎么搞的,谁让你们来打龙门岩的!”
“是我和巫豪、周兴怀几个人合计了一下。”赵金辉回道:“大队长,我们怕连累你,所以没告诉你。”
“怕连累我?你们杀了县委的人,就不怕连累我了?真是乱弹琴!”贺文慈暴跳如雷。
“我们也是怕他们先抓了你去啊!”赵金辉道:“他们把你定为改组派,迟早会对你动手的,与其让他们抓你,不如我们先动手干掉他们,所以,我们就先下手了。”
“镇山虎,你这是蛮干,是乱搞!”贺文慈又道:“俗话说,肚里没邪火,不怕冷风吹。他们要抓我的改组派,我行得正没什么可怕的。可现在这么一搞,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我们怎么向胡子交待?”
“这是他们逼的!”巫豪又道:“我们只反大胡子周和黄英,不反贺龙,这事可以向胡子解释的。”
“哼,猴子,你也不想想,反了县委和特委,等于就反了组织和领导。你们口称不反贺龙,可贺龙是共产党人,我们跟着他,也就是跟着共产党走,也就要服从共产党的领导,现在我们个人纵然受了冤屈,也要等组织去调查,最后作出定论啊,不然,如此莽撞行事,怎么行呢!”贺文慈痛苦地揪了一把头发道:“也都怪我没招呼住你们,竟干出这种事来!”
贺文慈的姐夫刘大广这时说:“善臣,昨晚我一个侄儿半夜起来解小手,看到对门棚棚里有亮光,他走近一听,里面的人说要采取行动什么的。专门跑来跟我讲过,我也没给你报告,这是我的不对呀。”
“那你为何不早说?”贺文慈道。
“我大意了,以为没啥,谁知会出这样的事。”
“咱们好汉做事好汉当,大队长你也不必太为难,到时有我们大家作证好了。”周兴怀又劝道。
“好汉做事好汉当,这话倒不错!”贺文慈忽然大声道:“登顾,教之,你们听我的命令吗?”
“大队长有何吩咐,尽管说!”
“听着,给我把巫豪、周兴怀、赵金辉抓起来!”
“是!”
李登顾和贺教之立即执行命令,指挥部下将三人捆了起来。
周兴怀不服道:“大队长,我们是为了你,你为啥要捆咱?”
贺文慈道:“你不是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嘛,今日你们既然杀了黄英,那就让特委去处置吧,同时,此事我也脱不了干系,你们把我也捆起来,我也要去向特委负荆请罪。”
“我听大队长的,大队长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大队长你并没错,你何必自去认罪?”巫豪道。
“我肯定有错,怎能不去,你们快动手吧!”
“大队长,你疯了,你没错,我们不能捆你!”贺教之劝道。
“不,我没疯。你们听我的,快把我捆起来一起押送去吧!”贺文慈大声命令道。
李登顾于是道:“听大队长的,我们都请罪去!不然这事真没法交待哩!”说罢,就亲自动手,将贺文慈捆了起来。然后带着所有游击队员,将四人一起向四门岩特委所在地的麻家院子押去。
当贺文慈一行来到麻家院子外时,特委周书记闻讯而出道:“怎么回事?贺文慈,你们四个捆绑来见我?玩什么把戏?”
“周书记,我手下人冲击县委机关,把黄英等人杀伤了,特来负荆请罪。”
“什么,你们冲击县委机关,还杀伤了县委书记?这不是反了?”
“都怪我没管教好手下,他们一时冲动,干了蠢事。”
“不,这事与我们大队长无关,是我们袭击县委杀伤黄英的。”周兴怀道。
“你们为啥要杀黄英?”
“他该杀!黄英乱抓改组派,他还想对我们游击队下毒手,要调我们游击队去长阳,我们知道他有阴谋,所以想干掉他。”巫豪激昂地道。
“你们这是犯了叛逆,是大罪,知不知道?”
“咱们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是我们三人商量干的,与我们大队长真的无关,请你把他放了吧。”周兴怀道。
“这事我们肯定要审查。先把他们四人关起来。”大胡子接着发令道:“现在我宣布,由贺教之任游击队代理大队长。你们都要听他指挥。”
贺文慈等四人就这样被关押了起来。当天晚上,特委周书记在四门岩一间审讯室中亲自作了一番主审。
“贺文慈,想得怎么样了,该交待了吧?”大胡子问。
“你让我交待什么呢?该说的我都说了。”贺文慈道。
“你为什么要杀黄英?”
“我说过了,黄英不是我杀的,他是巫豪约周兴怀和赵金辉去杀的。”
“赵金辉、巫豪和周兴怀是不是你部下?”
“是我部下,但我确实不知情。”
“不知情?你哄谁?你和黄英早就有矛盾,你们曾在县委扩大会上就争吵过,是不是?”
“没错,我是和黄英有矛盾,也争吵过,但我并没有对他动杀机。”
“先交待你和黄英之间到底是什么矛盾吧。”
“行,你把我的烟袋找来还我,让我抽支烟吧。”
“烟袋不找了,我给你一支烟吧。”大胡子说吧,从一包烟中取出一支递给了他。
贺文慈点上烟,抽了两口即缓缓道:“很简单,我和黄英是为打土豪分田地时产生工作分岐的。”贺文慈平静地道:“老周,你是特委书记,你是知道的,领导我们的中心县委机关的负责人都是从江北来的几个知识分子,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打土豪分田地搞得过了火,比如,白竹坪有几户人家,不属于富农地主,也被他们批斗了。像谢老才其人,当年还是贺龙的老庚,他同情革命,为贺龙做过不少好事,这次也被划为富农进行批斗,我为此劝告县委不要斗他,县委黄书记不仅听不进我们的意见,还反指责我走富农路线。我与他为此公开争吵过,他因此对我有了很深的成见。在县委扩大会上公开批评过我,你看这样下去,我们哪还能专心对敌!我们那次争吵后,黄英就向特委汇了报,后来中心县委作出决定,要调游击队到长阳去,其具体经过你已知道,也不必我再说了吧?”
“调游击队到长阳去,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服从命令,你就要为违抗军令负责,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是有责任。”贺文慈抽着烟,显得很内疚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难受,所以,无论组织怎么处置,我都认了。”
“哼,既然你都乘认有责任,你还说杀黄英与你没关系。”
“我只是说这事是出于意外。”
“不用狡辩了,你就等着组织判决吧。”大胡子说着,把手一挥道:“给我押下去!”
又过数日,赵金辉、巫豪、周兴怀终被特委审判,决定秘密刀砍处决。
行刑之时是个下午,当一位姓马的科长带人押着三人来到一块挖好的坟地前,正要举刀动手的时侯,不料树林子里冒出十多个蒙面汉子,为首者原来是赵金辉过去在野鸡山拜把的兄弟王鹏,他用枪逼着执刑人道:“不许动,把刀放下,将三人放了,不然我就开枪了。”
马科长吃了一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告诉你,老子是野鸡山的王鹏,今日特来劫我大哥等3人,你们要是放了他们,咱就相安无事,若是不肯,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气。”
“好吧,这3人不杀了,交给你们。”马科长使使眼色,几个执刑人把刀放下了。
王鹏接着下令道:“把他们绑了。”一伙人听令,又将执刑队六个人绑在树上,才救下赵金辉三人向野鸡山撤去。
过后,糟捆梆的马科长等人被发觉解救,而赵金辉等三人在刑场已被劫走,这使特委领导很觉无奈。剩下被关押的贺文慈,特委对他的处置也有了不同的分歧意见,有的主张该杀,有的主张给其警告和撤职处分,因他毕竟有自首情节,应宽大处理。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还是由大胡子周书记拍板,决定同样给予秘密处决,将其沉进深潭了事。
决议之后的当日下午,由姓马的科长带着5人行刑队,把贺文慈又五花大绑着,押到了芭茅溪下游的庙嘴潭边。此处是澧水北源河中著名的凶水区域,其潭水绿阴发黑,深不可测。河中有多处漩涡,平时船行至此,水手都要小心翼翼驾船行驶,因为在此翻船落水冤死的人有过多次记录。
当行刑队一行来到河边时,乌云笼罩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陡然而下,那雨水来得急,落得快,不一会,俗称“竹筒水”的溪涧山洪,咆哮着如排山倒海般涌向河中。此时,行刑队几人架着船正驶向河潭。马科长这时阴沉着脸说:“贺队长,对不起了,就在这地方把你喂了鱼,你到阴间莫怨恨哦。”
贺文慈道:“我不会恨你们,放心吧,我从小吃的鱼多,把我喂了鱼也是个对鱼的回报,再说也节约了子弹,你们就执行吧。”
马科长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动手。不料,他的手刚刚一挥,霎那间,一个大浪打来,木船顿时被掀翻。船上人全都落了水。那麻科长和另4名行刑队员中,有三人被淹死,只有马科长和另一队员会泅水脱了险。贺文慈因从小练功,学会了一套水中“闭气”功,可以在水中潜半小时,所以他落水后,很快挣脱绳索,悄然游上了岸边。
马科长和另一队员爬上岸,湿淋淋的回到四门岩,向大胡子周书记报告道:“周书记,不好了,今日天公发了脾气,行刑时遇上涨水翻了船,几个队员都淹死了,只我们两人跑回来。”
大胡子惊问道:“那贺文慈哩?”
“他被捆着,落下水肯定死了!”
大胡子于是不再追问了。此后,贺文慈到芭茅溪一座山中躲藏了数日。接着,又悄悄跑到鹤峰王家河茅坝,找到贺香姑的驻地,倾诉了自己的不幸遭遇。贺香姑听了他的叙说,惊讶地回道:“你真是命大,丢到了河里,还自己爬起来了。”
“是龙王跟阎王爷讲情,不肯收留我哦,我只好又回来了。”贺文慈打趣道。
“阎王不收你,我收。”香姑笑道:“现在你在我这儿好好带着,看谁敢碰你。”
“特委那里怎么交待?”
“我会找他们去的,他们这样对待你是不对的。虽然龙门岩事件你有责任,但也不至于处决你嘛。”
贺香姑这样表态之后,贺文慈就在茅坝隐蔽住了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