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间遇到马来西亚女生Tina,她来打工旅行半年多,马上准备回国,她详细地给我讲解了如何在新西兰找工作,以及要如何选择银行卡、翻译驾照和办理税号等事宜。Luna过来找我,看我们聊得正欢,她说那她就一个人出去逛逛,到时候再手机联系。这样,我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奥克兰的市中心就是一条名叫皇后街(Queen St.)的大马路,我要办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在这里解决。首先我要找一家名叫“三姐妹”的华人商店去翻译驾照,可这家店铺很隐蔽,我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后来经过一家眼镜店,心想进去打探一下情况,再顺便问问路。
新西兰的眼镜店跟中国的眼镜店大不相同,这里看起来更像一所医院,只有靠墙的两排架子放着眼镜,其他大部分空间都被一个圆弧形的接待前台所占据。前台里坐着四名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姑娘,戴着耳麦,很专业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搞得我十分紧张,好像闯入了什么禁地,一点都没有“顾客是上帝”的快感。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一位金发美女抬头看见我,毕恭毕敬地站起来用英文向我打招呼,我看见她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艾丽丝”。
“啊……我……我想配眼镜……”本来在新西兰说英语就紧张,现在更是结结巴巴了。
“请问您有预约吗?”艾丽丝又问。
“预约?没有。”我纳闷,配眼镜还要预约吗?我怕艾丽丝以为我闲着没事过来逗她玩,便赶紧解释道,“我就是过来问问价钱。”
“这是我们的价目表,验光需要预约,费用是120纽币。”艾丽丝递给我一张纸。
“120纽币?!”我在内心咆哮,疯了吧?咱们中国验光都是免费的,他们居然要收120纽币?!在中国,一整副眼镜也不过就值这么多钱,难道他们在抢劫吗?可我表面上故作镇静,继续跟艾丽丝说,“我是过来旅行的,你看我的眼镜已经坏成这个样子了,我没有时间预约验光,你看能不能就照我这副眼镜的度数配?我要得很急。”
“啊?你的眼镜破掉了?”艾丽丝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刚刚才发现我脸上的破眼镜似的,演技未免太差了点吧?“这样,你先去看看镜架,我到后面去问问医生,等下告诉你。那你需要什么价位的镜框,我先帮你推荐一下?”
“最便宜的就行,只是救个急。”我说得很淡定,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我们现在有活动,最便宜的套餐是镜架加镜片一共199纽币,你看怎么样?”艾丽丝带我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抽屉,里面是满满的镜架。
“啊,没问题。”事到如今,199纽币的价钱已经足够让我开心了,我都懒得换算成人民币,免得让自己心烦。艾丽丝叫我慢慢挑,她则拿着我的破眼镜走去了后面的房间。
“我问过医生,她说可以给你最便宜的验光费用,30纽币,不用预约,你看怎么样?”没多久,艾丽丝走回来,跟我说道。
“30纽币?”我迅速心算了一下,总共229纽币,这个价钱仍然可以接受,但我还不想那么快做决定,“嗯,好的,那我知道了,谢谢。”
“先生,这副镜架你戴起来非常好看。”艾丽丝称赞我正试戴的一副黑色镜架,我觉得它是199套餐里看起来最高档的一副,我自己也挺满意。
“嗯,是还不错。”我应和道,然后把镜架取下来,我需要多考虑一下。
“如果你选好了,现在就可以去验光。”艾丽丝催促。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点事,等下再过来可以吗?”我今天不是专门来配眼镜的,得先把正经事办完再说。
“那你现在要预约吗?要不你先把30纽币付了,等下过来直接验光?”艾丽丝生怕已经到嘴边的烤鸭飞走了。
“等下我回来了再说。”万一我后悔了呢?30纽币对我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问艾丽丝知不知道附近有一家叫“三姐妹”的店,她上网帮我查了查,说就在对面。我说我去见个朋友,马上回来,艾丽丝便一脸失落地望着我离开,好像我把她抛弃了似的。
我在“三姐妹”又花了30纽币翻译驾照,他们说晚上6点过来取翻译件,那时候邮局已经关门,今天来不及办税号了,明天再说。我在“三姐妹”那里打听到199的眼镜应该是奥克兰最便宜的了,为了不辜负艾丽丝的厚望,我履行诺言,真的很快又乖乖地回来了。
艾丽丝热情地接待了我,一个华人模样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带我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各种复杂的仪器让我怀疑自己不是来验光,而是来做眼科手术的。喂!他们有没有搞错?不会以为我是来治疗近视眼的吧?我的英语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误差吧?喂!
7谁都不容易
“你好,我叫卡洛琳。”华人女医生将我安置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笑容满面地用英语自我介绍。
“你好。”我从小就怕医生,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做什么,这似乎跟我在中国眼镜店验光时的气氛不一样。
“来旅游吗?”卡洛琳一边整理手上的材料,一边若无其事地跟我闲聊。
“嗯,准确地说,是打工旅行。”我尽量轻松地回答,可还是难免紧张。以我多年以来的经验,说话越轻柔的医生下手会越重。
“觉得新西兰怎么样?”卡洛琳看我一眼。
“不知道。”我耸耸肩,“因为眼镜破了,至今还没看清楚过。”
“你真有趣。”卡洛琳大笑,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卡洛琳给我做了一份详细的调查问卷,包括姓名、年龄、国籍、身高、体重、职业、上一次验光的时间、上一次配戴眼镜的舒适度,甚至药物过敏史和遗传疾病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些信息都跟我的眼睛有关系——啊,你体重低于70公斤,度数减50,高于70公斤,度数加50——是这样的道理吗?
后来的半个小时,卡洛琳将一台巨大的黑色仪器罩在我头上,只有两只眼睛能看出去。她左右轮替地为我的两只眼睛随机更换编号为1~4的镜片,不远处的墙壁同时变换各种图表,有我们常见的视力测试表,还有红绿图,还有奇怪的几何形状和线条图,等等。
总之,卡洛琳就像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问我哪个编号的镜片看出去更清晰:“1还是4?”“2还是3?”“3还是1?”“1还是2?”我也就像个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回答:“1。”“3。”“3。”“1。”就这样,整整半个小时!到后来我都不耐烦了,因为同样的编号组合她至少问三遍以上,有完没完?
最要命的是结果,卡洛琳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这次你的眼镜度数和旧眼镜是一样的。”我简直,无言以对……
拿着那张千辛万苦得来的验光单,我回头去找艾丽丝。她将我领到一台电脑前,将验光单上的所有数据全部输入电脑,她说配镜不在店里,而是在实验室完成,所以她需要将所有的数据都提交给实验室。
除了验光数据,艾丽丝还用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等比的正脸照,这是给实验室去测量瞳距用的。然后她让我戴上眼镜并闭上眼睛,用一种特制的尺子伸进去测量镜片到眼皮的距离,最后还要用一种特殊的图标测量镜框的弯曲弧度,这才大功告成。
在新西兰配个眼镜真是不容易啊!我这对土生土长的中国眼睛何时享受过如此高级的待遇?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艾丽丝将镜架的条形码输入电脑,却怎么都输入不进去,艾丽丝叫我稍等一下,她找经理问问看。我心想,情况不妙,本来我就觉得这副镜架明显比抽屉里其他镜架都高档,他们不会看我急需,就想坐地起价吧?
“不好意思。”几分钟后,艾丽丝回来很抱歉地告诉我,“这副镜架不是属于199套餐里的,光镜架本身就是249纽币,镜片还要另算……”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这话,我马上心想,“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然后又开始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用强硬战术还是迂回战术?是愤然走人还是继续还价?万一我走了他们不挽留或者我还价了他们不接受该怎么办?那30纽币的验光费还收吗?哎呀,真是头疼!
“不过,我刚才跟经理商量了一下。”艾丽丝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道,“因为是我们放错了地方,这不能怪你,经理决定把这副镜架还是按照199套餐卖给你。”
啊!竟然连和商家斗智斗勇的机会都没有!我刚拉开架势准备好好用英语大吵一架,现在却活生生被憋了回去,真难受!
艾丽丝生怕我不相信她,还特意把电子收据打印出来给我核对,上面确实写的是镜架249、镜片149,总价398,给我打折到了199。最后连同30的验光费,我支付了一半费用114.5纽币作为定金,艾丽丝告诉我实验室需要一周时间来配镜,她特地给我加了急,争取在本周五搞定。
离开时,经理翠西专门跑出来给我道歉,说是他们工作失误,给我造成了麻烦,不管我说多少句“没关系”,眼前这个胖胖的姑娘就是一个劲儿地鞠躬,腰都快鞠断了。我心里直纳闷:哎呀!干吗给我道歉啊?我占了你们便宜,你们还跟我道歉?这不存心让我过意不去吗?
去“三姐妹”拿到驾照翻译件,又给手机充了话费,天就差不多黑了。我回到Ponsonby客栈,跟Luna会合,今天她一个人出海去了奥克兰旁边一个叫作激流岛(Waiheke Island)的离岛,看她的样子应该玩得很开心。
晚饭时间,我用手机打开电子邮箱,发现很多封未读邮件,基本上全是昨天换宿申请的回复。奥克兰的BBH客栈全军覆没,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客栈床位天天爆满,他们拿不出太多床位来免费提供给换宿者使用,加上我申请的时间太赶,所以全都拒绝了我。不过Helpx的回复则有两条好消息,一对叫杰森和贝蒂的夫妇和一个叫罗宾的老头儿都接受了我的申请。杰森和贝蒂在奥克兰已经不需要换宿者,但他们另外有一个农场在北部小镇Kerikeri,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去那边换宿,而罗宾就住在奥克兰靠近机场的区域。
我到Helpx网站去查看对这两个主家的评论,大家对杰森和贝蒂的评价都非常好,几乎全给满分五颗星;而罗宾收到的评价却很两极,有人给他打四颗星、五颗星,但也有人毫不客气地只给他最低分一颗星。我仔细读了一下那些差评,全是亚洲人给的,其中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都说罗宾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喜欢对人大吼大叫。
“罗宾是不是有种族歧视啊?”Luna问我。
“啊?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不太相信。
“怎么不会?否则为什么都是亚洲人给他差评呢?”Luna说,“我看你还是最好不要去罗宾家了,别冒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独身在外是要多留个心眼儿,而Luna的话不无道理,加上Tina告诉我Kerikeri有很多果园,现在正好是水果丰收的季节,去那边换宿时顺便打听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况且在农场里面换宿,能遇到许多其他打工旅行者,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交流经验,不像去当地人家里换宿,通常只有你一个人,就不容易得到相关资讯了。
所有的指标都显示,去杰森和贝蒂在Kerikeri的农场换宿是更好的选择。我便给他们回了邮件,说我周五拿到新配的眼镜,周末就坐车过去,但同时,我也没忘记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周五拿不到眼镜呢?如果还要继续在奥克兰等,去罗宾家换宿总比一直花钱住客栈要好,所以我也给罗宾回了信,但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让他再多给我一些具体信息。
眼镜配了,驾照翻译了,换宿也搞定了,明天再去办银行卡和税号,我在新西兰的生活终于开始慢慢走上正轨,焦虑情绪也得到极大缓解。而Luna在没有我碍手碍脚的情况下,今天自由自在地玩了一整天,心情同样不错。晚上,我们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零食和饮料,坐在客栈前的草坪上吃吃喝喝,天上的星星多到让人心里发痒,空气很清新,凉凉的。
“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奥克兰了。”Luna明天一大早的飞机飞去南岛的皇后镇,她显得有些忧郁。
“其实……”我仰卧到草坪上,用两只手垫着头,舒舒服服地说道,“我居然也有点开始喜欢奥克兰了。”
8初见罗宾
Luna离开后,我因为同样的原因又换到了另一家名叫Brown Kiwi的BBH客栈,这下我一次性付清了两天房费,直到周六,反正不管周五拿不拿得到眼镜,我都不用再花钱住这里了。
之前我从Tina那里得知奥克兰图书馆可以免费上网,每天100M流量。等我在Brown Kiwi安顿好之后,到附近的邮局办了Kiwi Bank银行卡,并填表申请了IRD税号寄出去,然后就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奥克兰图书馆,上网浏览其他打工旅行者的经验分享,并发了帖子希望能约到一些同伴。
我喜欢图书馆这样的地方,让人完全没有压力,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累了甚至有好多CD可以随便听,旁边还有一家艺术电影院,有几部我非常喜欢的艺术电影正在上映,票价也不贵。总之,在这里我终于可以暂时从一个挣扎在生存边缘的底层人民做回原本的“文化人”了。
“对啊!你是有文化的人啊!一定要加油!”夜里,在图书馆充满电后走出来,我一边信心百倍地在心里对自己喊话,一边急匆匆地跑进超市去抢购打折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