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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从北岛到南岛(6)

“为什么要去皇后镇买车?”照我以前的态度,她说着我听着,管她合理不合理,我也懒得去深究。可时间长了,她实在挑逗得我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金牛男心痒痒,不搞清来龙去脉心里难受。我这次不准备放过她,倒要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我在网上看中一辆车,给懂车的朋友们看过了,他们都说好,比之前我准备买的那辆尼桑还好,也只要1500纽币,很划算。”Cherry回答。

“可你不是还要坐车往返皇后镇吗?这个成本也得算进去啊。”我继续追问。

“那边的车主会给我报销。”Cherry回答。

“这么好?还给你报销路费?”我心想,她可真是越吹越离谱,让我又抓住一个漏洞,“如果你买了车,回来就不用坐大巴,而是自己开回来吧?”

“对啊。”Cherry不假思索地点头。

“可是你开车回来的话,车主要怎么给你报销路费?”我穷追不舍,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而且从皇后镇开回基督城要七八个小时,你刚买车,也不熟悉新西兰的路况,一个人能搞定吗?”

“对啊,所以我准备再找个同伴一起去。你看,我这不是正准备我们俩在路上的干粮吗?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大的面包?”Cherry无视我的前一个问题,拣了她认为最简单的来回答,可这个回答不仅没堵上原先的漏洞,反倒新增了更多漏洞——同伴?难道那边的车主连她同伴的车费也愿意报销吗?就算车主愿意报销,又有什么同伴愿意花两天时间陪她折腾一趟,如果同伴想去皇后镇,可她不是要跟同伴一起把车开回来吗?那同伴到底图什么?

“你找好同伴了?”漏洞多得抓不过来,我只好顺着Cherry的话继续问。

“还没。”Cherry似乎累了,懒得多做解释,简短地回答说。

“那你车票买了吗?”我最后一搏,可是眼看对手开始耍无赖,我就无计可施了。

“还没。”Cherry继续惜字如金,埋头狠狠地揉面,我估计她恨不得手下揉的是我的脑袋吧?反正我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股“不要再跟我说话”的气息。

眼看这场“戳穿你的鬼话”的游戏最后到了只能不了了之的地步,我也变得意兴阑珊,无奈地耸耸肩,识趣地准备起身离开。

“小顺。”这时候,Cherry突然抬头叫了我一声,见我停住,她继续说,“等我找到同伴跟我一起拼车,我就没办法载你去上班了。”

我心想,这又是哪来的神逻辑?她找到同伴和载我去上班有必然联系吗?反正她也是要上班的,她的同伴又不一定会跟着去,就算跟着去,车里也还是够座位来载我啊,又不是自行车,再说我会付她钱,也不是白坐。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无缘无故地变卦了呢?何况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她连同伴都没找到,怎么那么轻易就下了结论?

哦,我明白了,Cherry可能是觉得我不再是之前那个“逆来顺受”听她吹牛的小顺,我已经开始质疑她说的话,她也就懒得继续跟我做朋友了。

“好啊,我自己再想办法。”我心平气和地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厨房,正好我也不想再和Cherry这种人做朋友。并且,我敢断定,Cherry明天绝对去不了皇后镇。

9安娜出现

“亲,今天中午我可以过去找你了哦(笑脸)(亲亲)(嘟嘴)(鬼脸)……”周日一起床,我就收到安娜的短信,典型的安娜式小清新小可爱的风格。

“好啊,你来吧,我做午饭给你吃。”正好我想再另外认识些新朋友,总不能在Cherry这棵吹牛树上吊死吧?况且,小清新小可爱的少女哪个男生不喜欢呢?在我想象中,安娜肯定是个喜欢粉红色的娇弱小姑娘。

“嘿,小顺!”虽然是大白天,而且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我到厨房准备吃早饭时,Cherry的声音从角落里冷不丁地出现,还是吓了我一跳。

“咦,你怎么还在呢?没去皇后镇?”既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转头对她明知故问。

“对啊。”Cherry费力地啃着昨天她做的那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干巴巴的肉馅面包,“我感冒了,去不了皇后镇了。”

“哦?”我懒得跟她抬杠,心想,你这大快朵颐的样子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感冒。

“你知道吗?我还是决定去买之前那辆尼桑,再跟他们还还价,1200纽币他们同意我就买下来。”Cherry继续跟我说。

“1200?太便宜了吧?他们会答应吗?”我惊讶,这Cherry也太狠了,直接把一辆汽车还成了一部iPhone的价格。

“会答应的。”Cherry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虎视眈眈的青蛙,“我计算了一下,他们这两天就要回国,着急得很,再便宜都会答应的。”

“祝你好运。”我无话可说,如果我是车主,遇到Cherry这么一个耍无赖的买家,之前谈好价钱签好合同又毁约,现在趁火打劫地在你走投无路时继续疯狂压价,那我宁愿把车砸了,也不卖给她。

“呼!好撑哦!”Cherry尽全力啃掉那个大面包的一个角,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地喘气。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点小邪念,盼着什么时候Cherry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外国人民,你们可不要太好欺负啊!

临近中午,安娜说她马上到,我叫她在客栈门口的长椅上等一等,我马上就过去。远远望见安娜,她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扎着马尾辫,穿得花花绿绿,在开口说话之前,她的样子跟我想象中差距倒不是很大。可坏就坏在,她必须开口说话。

“啊,你是男的?”安娜噌的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嗓门儿洪亮,中气十足,把我吓得不轻。

“我一直都是男的啊。”我莫名其妙,这么明显的事实不用特别强调吧?

“把老子吓尿了啊!”安娜急得手舞足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妹子,给你发短信都那么可爱,可你怎么是个男的?老子疯了啊!”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给你当场变性吧?”我真是太天真了,来新西兰打工旅行的人怎么可能有粉红色的娇弱妹子?就算有,在这边磨炼一年半载,也彻底变成“女汉子”了吧?只不过,这个奇怪的安娜,反差未免也太大了点,一般心理脆弱的人不一定承受得住啊。

安娜随我往厨房走,她跟我说,今天她到附近一家旅馆应聘,就顺便来找我了。我问她应聘的情况怎么样,她说那边每天工作时间只有4小时,觉得太少,就没接下来。而且,安娜依然对于我是个男的这个事实惊魂未定,对于她给我发了那么多装可爱的短信追悔莫及。

“咦,怎么是你?”我和安娜一起进厨房,正好碰到Cherry走出来,她见到安娜,便大声问道。

“你也住这里?”安娜认出Cherry来,她们俩之前在汉密尔顿(Hamilton)的热气球节上有过一面之缘。安娜说后来她跟Cherry联系,Cherry都没有回音,而Cherry给出的解释是——“我感冒了”。

Cherry本想出去再看看那辆尼桑,碰到安娜之后便又跟我们一起折返回来,两个姑娘坐在餐桌前聊天,我则在一旁准备午饭。Cherry对于安娜放弃的旅馆工作很感兴趣,她跟安娜说她前几天去面试了一家医院的护士职位,已经通知她下周上班,可是上班时间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0点,而旅馆的工作是上午10点到下午2点,这样她正好可以兼差。

相对于安娜的羡慕不已,我则有些不以为然——Cherry什么时候找到了新的护士工作?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她说起过,这完全不正常啊,如果她真找到工作,不在我面前炫耀得飞起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啊,她到底哪句话才是可信的?天啊!

我和安娜开始吃饭时,Cherry按照安娜给的旅馆地址迫不及待地跑去应聘了。等我们快吃完时,Cherry回来了,满面红光,宣布说搞定了,明天就上班。当然,“不吹牛会死人”的Cherry不可能说得这么简略,她后来又补充道,旅馆老板不仅给她每天4小时工作时间,还额外让她工作2小时以换取食宿,而且“那边房间特别好,单人间、大床,有暖气,有卫生间”,总之一句话,你们就赶紧羡慕吧!

眼看Cherry这么快把工作搞定了,尽管我下周一有面试,但毕竟心理不平衡。我本来是想等着看Cherry好戏的,现在却反倒稀里糊涂地帮了她一把。趁她又出去看车了,对找工作这事一直十分懒散的我也开始紧张起来,不能真被Cherry比下去吧?便赶紧问安娜还有没有工作介绍给我。

“当我是职业中介呢?”安娜一边大剌剌地吃着饭一边说,“我上星期去饼干工厂面试过,现在还在等通知,你可以去试试看。还有一家青口(贻贝)工厂,我室友小慧在那边做,我让她也帮你打听打听。”

“太好了!安娜!你简直是我的福星!”我大叫,吓了安娜一跳,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模仿她的口气抢白道,“哎呀!妈呀!吓尿了!”差点把安娜给噎住。

其实我和安娜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吃完午饭我们到附近的超市去逛了逛,买了点水果回来继续边吃边聊。安娜买了下个月去澳大利亚的邮轮票,打算玩一段时间再回新西兰,签证到期就回国。

眼看我要正式开始工作了(其实当时连工作的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好像工作跟路边的野花一样唾手可得),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毕竟自己在国内多少算是有文化的“精英分子”,从没接触过底层工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难以适应。我一下担心工作太辛苦,一下又担心工作太枯燥,一下又担心工资太低,总之,这段换宿的日子过得太轻松,太没压力,自己想干吗就干吗。如果真要正儿八经找一份带薪工作,就像大冬天在暖和的被窝里缩着,突然要你钻出来一样需要强大的心理建设,所以我得向“师姐”安娜先取取经:

“你来新西兰做了几份工作?”

“三份。”

“都做什么呢?”

“第一份是在宠物店打工,第二份是摘樱桃,第三份是做苹果包装。”

“感觉怎么样?”

“还好,第一份工作做了一个多月,挺轻松也挺好玩儿的,就是没事的时候得假装很忙,否则老板不高兴。第二份工作我只做了几天就被辞退了,因为摘得太慢。第三份工作是做得最久的,做了三个月。”

“三个月?做包装不是很无聊吗?”

“确实很无聊,度日如年。”

“那你怎么熬过来的?”

“思考人生。”

“三个月你思考出了什么结果?”

“我思考出的结果就是,我不能再继续做包装了,然后我就来了基督城。”

“这就是你思考人生的结果?”

“对啊。”

“那你的人生也太草率了吧?”

“对啊!简单粗暴!”这是安娜小姐的第二句口头禅,依然孔武有力。天啊,那个给我发可爱短信的梦幻小姑娘去哪里了?

临近傍晚,我把安娜送走,她说下次把小慧带过来再一起聚聚。如果能蹭到朋友的车,下周五她们也到赌场去试试运气。

送了安娜一段路,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了。我看到一辆尼桑车停在门口的大马路上,好奇地走上前,想辨认一下会不会是Cherry看中的那一辆,然后发现前面的车牌已经被撞出一个凹槽。

“这辆车马力太足,停车的时候我没刹住,撞到前面一辆车的保险杠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Cherry出现在我身后,依然是她的说话风格,明明是自己开车失误,却要撇得一干二净,还顺便把自己的车夸一夸。

“这么快就买下来了?”我问。

“对啊!1200纽币!怎么样?我就说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吧?”Cherry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也太快了吧?”我不禁有些惊讶。

“跟你说了我有的是钱。”唉,又来了,一听见Cherry这话,我赶紧一声不吭地逃开了。

10工作,你在哪里?

原以为唾手可得、在别人嘴里说起来好像遍地都是的工作机会,轮到我这里却彻底变了情况。周一我去中介面试,才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工作面试,而只是他们中介自己的面试,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填了几张表格,他们就叫我回去等通知了。然后,一天,两天,三天……中介都没有任何消息,我开始有些着急,别人不都说基督城现在很缺劳动力吗?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很快找到工作吗?这不是骗人吗?

“你说中介会不会有点歧视亚洲人?”我问安娜,她刚搬到市区来跟小慧一起住,小慧在一家海鲜工厂开青口,而安娜刚搞定饼干工厂的工作。Cherry搬去了她工作的那家酒店,找不到人说话的我没事就去“骚扰”一下安娜。

“不会吧?”安娜回应道。

“你有去中介找过工作吗?”

“最开始也有去。”

“有消息吗?”

“没有。”

“所以嘛,他们肯定歧视亚洲人。”看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犯懒”了——不是我不找工作啊,是他们不让我找。

虽然安娜说她在饼干工厂的工作非常轻松惬意,每天就是在机器上像赌场荷官发扑克一样将饼干咻咻咻地发出去,姿势特潇洒,不用风吹日晒,还可以整天闻着饼干香,而且监工时不时地跑过来把你夸得跟朵花儿似的,生怕你不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工人,所以从各方面来讲都符合“好工作”标准的典范;但小慧的海鲜厂工作听起来就可怕多了,她一整天都要把双手泡在水里,泡得像面包一样又白又肿,每小时要开900~1000个青口才合格,每天凌晨4点就要摸黑起来上班,用安娜的话说,想想都要“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