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初期的商品经济发展要求拓展新的市场,而航海则是为经济服务的。需要发现和发展新的“朝贡贸易”国,即进一步扩大官方贸易市场,以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要求。事实上,郑和七下西洋的过程,就是航海探险的过程,发展“朝贡贸易”的过程。在他去过30多个国家的42条航线中,就包括一些新辟的航线。这些新航线,就是适应贸易发展的要求而开辟的。不过,除去远到南非外,都是些较短的航线罢了。郑和的目的,是要多去一些国家,为了节约时间,郑和才开辟了横渡北印度洋到达东非的新航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被“逼”出来的一条路,如果不是为了满足“朝贡贸易”的要求,当时的郑和不一定会冒险成为横渡印度洋的第一人。新辟航线需要冒险,这是航海条件所决定了的。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横渡印度洋的成功,是中国航海技术成熟的结果。如果航海条件不具备,再有客观需求也无济于事。意愿与可能结合,事物的发展就是如此。
明代初期,商品性农业有所发展,特别是江南地区,不仅种植棉花、桑树、茶树等经济作物,而且还出现了农林牧副渔综合生产的雏形,因此,农民被卷入市场网络之中。明代矿产较前增加,纺织、陶瓷、造船、造纸等手工业生产大有进步。官营丝织业力量雄厚,政府在北京、南直隶、浙江、福建、四川、山东等地分设多处织染局,至于江南更是官营丝织业的中心,在南京、苏州、杭州都有专人督造。陶瓷发展,官窑占主导地位,以景德镇为中心所制青花、祭红瓷更是遐迩闻名。官营造船业极为发达,沿海设有造船基地。郑和下西洋所用的宝船就体现了明代高超的造船技术。商业繁荣,经营者足迹遍布国内外。海外贸易进入一个新阶段。明初,严禁私人从事海外贸易,海外贸易为“朝贡贸易”所垄断,因而郑和船队空前庞大。此外,明初的资本主义萌芽,也促进了纺织业的发展。
随着商品生产的日益发展,扩大“朝贡贸易”范围势在必行,而交通则是为经济服务的,这在郑和开辟的新航路上显示了出来。郑和船队每次航海总的里程被记作“涉沧溟十万余里”。这其中包括有短暂而距离不等的航行。有大□(船舶总队)船队航路,也有分□(五至十艘不等)船队航路;有新路,更有旧路,传统路与新辟路结合。何以如此?新旧“朝贡贸易”国都得要跑到。在郑和船队近30年的航海活动中,既新辟有横渡印度洋至非洲空前的远洋航路,又向着印度洋和南洋沿岸诸国和地区也辟有长短不等的新航路。然而,郑和并不以此为满足,为了实现明成祖“超三代而轶汉唐”的宏图,遂有探索憧憬中的“去中华绝远”处之行。其实,这一时期,已经沟通了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沿岸各国的联系,这长短途的新航路开辟,也都是郑和船队航海探险的新发现,新成就。
第四节 海洋文化的发祥地
郑和船队何以有如此成就呢?
这是因为继承发扬祖国航海传统,特别是宋、元以来科学技术、海外贸易和航海活动得到高度发展而从中受益的结果。所以,到了明代初期,无论是造船、航海技术和探险都达到了当时世界顶级的水平。
然而,上世纪40年代,美国出版的一部由海思、穆恩威廉合著的《世界通史》第59页上却说:“古代的中国人,不习于航海。”同是上世纪40年代,正当中国浴血抗战之时,日本黑田英雄就在此时写的一部《世界海运史》中,洋洋数十万言,却没有提到中国对世界航运的贡献。难道中国无航海吗?
当然不是。
古代的中国人不但习于航海,而且善于航海,尤其还是领先于世界达千余年之久的航海大国。
八千年前的独木舟,出土于杭州的萧山。
七千年前的木桨,出土于太平洋西岸的中国浙江河姆渡。“中国与地中海国家一样,都是世界海洋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这是近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中国泉州一个探讨“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国际学术会议上所达成的共识,从而所作的结论。
(1977年出土于浙江河姆渡第四文化层,其年代距今6960年±90年。此图片为浙江省博物馆考古队提供)
6600年至4500年前,大汶口人和龙山人,就先后从山东半岛下海,乘着木筏,逐岛漂航东去。如今在朝鲜、日本、阿拉斯加等处,就陆续出土了龙山文化的有孔石斧、有孔石刀和黑质陶器等。出土于夏威夷岛的人类遗骨,其畸形的颅骨与枕骨、身高、拔牙习俗等特征,竟和大汶口人一样。距今3000年前,殷人沿着黑潮海流漂航去了美洲,这是已为众多出土文物所证明了的。事实上,中国人漂航去美洲不止一次,因为在美洲发现的中国多起历代文物就说明了这一点。而且美洲至今还有殷人的后裔。中国先民用简陋的舟筏,谱写了尚无发现文字留存的远古中国在太平洋上的漂航史。
也就在木桨出土的地方,五六千年前的百越人,随海流逐岛漂航,竟将其发明的生产工具有段石□带到了菲律宾、苏拉威西、婆罗洲、夏威夷、马奎萨斯、社会岛、库克群岛、奥斯突拉尔、塔希地岛、查森姆岛、新西兰、复活节岛等,几乎太平洋海域的所有地区和所有的各大岛,直至南美洲的厄瓜多尔,都有发现。其后,中国的岩棺葬、船棺葬,连同舫舟、断发文身、铜鼓纹饰等文物和遗俗,也在太平洋诸岛上间有发现。这当然都是古代中国的航海传播所致。
与此同时,根据有段石□源于中国这一事实,德国考古学家、民族学家海尼·格尔顿(Robet Heine Geldem)指出,大洋洲的文化来自中国;当地人在新石器时期,是从中国东南沿海使用澳亚系语言的民族中迁徙去的。美国约翰·亨德森(John Henderson)在其所著的《太平洋地区手册》中说,大洋洲的澳大尼西亚语与菲律宾、中国台湾的澳亚语系关系密切,都继承了五千年前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语言系统。
中国人大批航进印度洋,是公元前4世纪楚威王灭越之后,是江苏、浙江、福建的吴越人,乘着竹筏沿着海流漂去的。至今在南洋地区的马来族中,还可以找到吴越人的后裔。这已从民族学、民俗学、语言学的研究中获得了充分的证实(徐松石《东南亚民族的中国血缘》)。中印水上交通起源很早,据莫克基的《印度航业史》记载,“有证据可使我们相信,公元前第七及第六世纪”,“印度商人亦有家于支那海岸者”。在中国未与罗马直接通商以前,“罗马所用丝绸是由印度运去的”。“在克里米半岛克特齐附近,古希腊人遗民遗迹中,曾有丝的发现”。公元前二世纪,中国的汉武帝除辟有陆上“丝绸之路”外,又在印度洋上创建了“海上丝绸之路”。这是因为当时的中国造船业居于世界首位的缘故。当欧洲尚无上层建筑的小船在地中海游弋时,“百尺楼船”的中国巨舶就开辟了延续近两千年的这条丝路。从此,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将中国同西方紧密联系到了一起,经济、文化交流一直持续了千余年。这在过去世界上是空前的。中国航海历史的特点是:先是民族迁徙,其后才是海外贸易。就航行范围之广,航程之远,历史之悠久,中国在古代世界上的航海是独树一帜的。在公元6世纪至13世纪的700年间,即唐宋时期,以中国为东方的航海大国和西方的阿拉伯帝国,共同把东西方海上交往推进到了一个新阶段。当时以巨大坚固驰名于世的“唐舶”穿梭于东西方而到达了埃及。宋代发明的船用指南针的出现,元代海舶则以创纪录的续航距离而闻名于世。
德国利普斯在其《事物的起源》一书中说:“中国是许多伟大而奇妙的发明的发源地。”富于创造性的中国劳动人民,对于人类航海曾做出过巨大贡献。有关造船和航海的发明创造传到西方后,不仅在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而且至今仍被运用在航海事业中。
自成体系的“中国帆船”(Junk)这个专有名词,被载入英、法、葡、西、荷、德、意等航海国家的文献、字典和辞书中。它的图像被镌刻在著名的印度阿旃陀壁画上。而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已成为空前绝后的桅帆海船绝响,为世界海上木帆船的发展史巅峰划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