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衣锦还乡
9045800000080

第80章

返回一楼打了饭,他们几个骂骂咧咧不休,我低头没吭声但饭菜进嘴无味之极,暗自思量自己何时可以混到经理级别,但在生产车间这几乎不可能,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占满了,除非发生重大事故或者人家辞职不干才有位置。但这条生产线的自动化程度让人咋舌——摁了启动按钮,只需要几个工人在末端搬运就可以了,洗瓶、消毒、配料、灌装、装箱都是自动的,这也让我们这些所谓工程师越来越没事情干,更不用说显露头角升职了。

下班回到村口进了一个小饭店,点了一大碗蛋炒面加一个尖椒炒肉,正准备享受,刚交了费的传呼响了:武先生请您回电话。

本想吃完再给他回复,但小易这个时候打电话肯定是叫吃饭之类的,于是放下碗到门口的公用电话打他手机:没吃饭了吧?你在哪儿?

正吃呢,我在村口,就是你昨晚送我的地方。

不要吃了,等我啊,咱烧烤啤酒去,晚上打会儿麻将!

陈大爷的话语出现在耳边,我顿了顿才回答小易:算了兄弟,我点上了,再说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去吃吧。我就不过去了!

嗯,唉,那不勉强你了,再见晓风。

再见!

返回饭店我继续吃面,但心里很痒痒,不由喊:老板,来瓶冰镇啤酒!

饭后提着没喝完的半瓶啤酒,一路想回去干吗?

黑白电视就收两三个台,又小又不清楚,我已经很少摁了;几本没看完的书实在提不起兴趣继续;跟大爷聊天也没啥说的了……不觉到了大门口,门依旧是虚掩着,推开后没有听到熟悉的问候,我不由看了眼葫芦架下,没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我猜老两口遛弯或者买菜去了,掩上大门回屋放下啤酒,一盘蚊香袅袅,更证实两位老人没走远。

脱到只剩个内裤,然后快步提着脸盆到水管上,耳朵听着门外面的声音,手脚麻利地接水然后从脑袋上向下连续浇了几盆,凉意瞬间布满全身,迅速打上香皂,再接水浇——这是半个多月第一次洗全身,只是担心大爷大妈回来尴尬,这个凉水澡洗得飞速。

当我擦干回屋换了内裤套上衣服再出来,陈大爷跟大妈也正好推门进来,陈大爷手里提着一袋子菜冲我露出笑脸:孩子,回来了?

嗯,大爷大妈去买菜了?

是啊,明天让你大妈包饺子,你晚上下班回来给你留点!

“好啊,我最爱吃饺子了,先谢谢大爷大妈!”答应着我想起单位发的一箱子饮料还在办公室呢,明天搬回来送给他们。

大妈进门就到水管跟前洗手,我赶紧喊住她抄起扫帚将水龙头周围我冲凉的积水四散开。俩老人年龄大了,踩着水摔倒就不好了。

洗澡后身上终于没了汗臭味,发痒的脊背也舒服了,再加上大爷给我找出个旧凉席,躺在上面非常舒服,我喝完那半瓶啤酒翻了会儿书就睡着了。

依旧是平淡的一天,就连敬业的汉斯也拿着本小说在办公室翻看,我们定时去现场看设备,记录仪表参数,回来他也就是随便溜一眼报告,见无异常就继续看他的书。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搬出那箱饮料正准备上厂车,突然觉着有人在公司门外跟我招手,抬眼看武小易叼着烟正对我眨眼。似乎无法拒绝,我给厂车司机打了招呼搬着饮料就走过去。饮料放他后备厢,小易看我坐好发动车就开始哈哈笑,我很纳闷看着他,他笑够了才对我说:阿强去看他那破姐夫了,礼貌也是探风。那个家伙对阿强说是俩醉鬼莫名其妙打了他!

我也笑笑问他:打坏没?他没认住我们吧?

小易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盒烟扔给我:晓风啊,我是对你五体投地啊!

我抽出一根点着递给他,然后再点一根深深吸一口,公司里不让抽烟,忍一天后这口烟久旱逢甘霖。

佩服啥?你打了半天我才打了两三下。

小易纯属糟蹋烟,抽到嘴里多半就直接吐了:晓风啊,那家伙下颌关节错位,阿强说张着嘴合不着,说话吃饭都是问题,其他没啥。这就是你的第一拳,我打那么久不如你这一拳让阿强解气!还有,那家伙根本没记住我们任何特性,说是眼镜被打掉后看啥都模糊,这也是你有心啊!

我再深深抽一口烟,非常惬意吐出个烟圈:那个女人也没看清吧?

车缓缓停在一个红绿灯前,小易摇下窗玻璃,将手里的烟狠狠弹出窗外:盯梢的报告那女的走了,好像是坐火车走的,不知去哪儿了!

想了想,我开车窗也扔了烟头:他们知道了为啥挨打!

小易回头看我一眼:管他呢!阿强今晚要好好谢谢你,吃完饭请咱唱歌去!

“唱歌?我五音不全,不去了吧。弟兄们谢啥呢。”我拿起烟盒再抽出一根。

绿灯亮了,小易开动车:谁真唱歌啊,梦幻歌城新来了一批小姐,据说不错,咱去摸摸。

灯红酒绿,无师自通,乐不思蜀……

跌跌撞撞返回陈大爷家已经十二点多,推门进去见正房里灯光暗暗传出,遂轻轻插门,然后端着饮料蹑手蹑脚回屋,掀门帘时发现正房的灯光熄灭了,心生愧疚:陈大爷等我这么晚啊。

进门开灯,愧疚之心更甚—— 一大盆饺子放在床头桌子上。

这个夜晚我吐了,躺倒在床上其实已经非常难受了,肚子里翻江倒海——吃饭的时候喝的白酒,每个人七八两;然后去看一个大舞台表演,没啥艺术性但所有观众都装高雅喝红酒,我们几个每人又多半斤;再到歌厅开始喝啤酒,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年轻的小姐,搂着抱着只是一下下,大多时间仍旧是喝,不知多少,就记得满茶几都是瓶子……

强忍着反胃逼迫自己睡,好不容易睡了个把小时,突然惊醒,觉着胃里的东西都拼命涌向嗓子眼,我翻身下地,鞋都没顾上穿就蹿出屋子冲进厕所,然后哇哇吐得就止不住,实在难受的厉害就蹲下用膝盖顶着肚子继续吐……

总算忍住,胃里火辣辣的,嗓子也是火烧火燎,嘴巴里酸苦酸苦的。出厕所慢慢挪到水管跟前,我俯身拧开龙头漱了口,觉着胃里难受就忍不住喝了两口,凉凉的水慢慢滑下肚似乎舒服些,再弯腰将嘴对在水管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刚直起腰马上不可控制地又开始吐,但已经什么食物都吐不出来了,就是刚喝下的水在肚里转了一圈又“激流勇出”。

天旋地转,我慢慢走到葫芦架下,尽可能轻轻歪倒在陈大爷的躺椅上,满天星光从葫芦架的空隙穿进来,让我分不清眼前乱冒的金星。

这是非常眩晕的一个夜晚,是我生平第一次喝这么醉这么吐,还有我脑子里总是浮现那个小姐的样子,好像就是穿了个三点式泳衣似的,欲盖弥彰穿着透明的外套超短裙,浑身上下该露不该露都露了……在这个非常惬意的农家院落,我肮脏的思想似乎一直在挣扎,留在这里还是去住小易的房子。

在歌厅要走的时候,阿强意思是都带走坐各自跟前的小姐,他跟歌厅老板说好了,费用也都是他的。我拒绝了,理由是我必须回这个院子,小易搂着个小姐马上说去他那套空的房子就行,我摆手往外走,一晚上都在陪我喝酒腻歪的小姐上来亲热拉着我,然后把脑袋凑过来小声嘀咕:哥哥啊,嫌弃小妹长得丑了吧?我床上功夫厉害着呢。

我不是圣贤,一个月的苦闷加上年轻的身体,实话说我非常渴望,但仅存的一点廉耻让我甩开她的手,借着酒劲骂了句:滚远点!

打车的时候看得出小易有点不高兴,因为我的所谓“高尚”让阿强跟他都不自在,随后都将搂着的小姐放开,脸上的笑容及嘴上的话语明显不由衷:我们都陪着晓风哥哥,清心寡欲!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正屋的门响,挣扎着坐起来发现陈大爷已经走到跟前:孩子,喝多了?

咬着舌头赶紧接话:公司一个项目验收通过,老板请客多喝了几杯。

尽管酒精作用我几乎无法感知脸上的表情,但肯定是红的,这个谎言让陈大爷去厨房给我泡了茶,还陪我说了好一阵话,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老人家才回屋睡觉。

天蒙蒙亮,我勉强站起来把水管子附近清理了,然后强忍着头痛提了两桶水到厨房。返回自己屋子里我提着拖鞋出来洗脚,陈大爷已经开始在院子里锻炼了。

借大爷家电话给公司请了病假,我躺回屋子里很快睡着,睡梦里依旧是挣扎:故乡的山山水水跟省城的高楼大厦,故乡的清净跟这里的灯红酒绿,分化着,重叠着。

醒来发现已经下午三点,大娘把饺子给我油炸了一直等着,看我出来洗脸赶紧端过来,道谢后我吃了几个,大娘说大爷出去遛弯了,还不住感谢端回来的那箱子饮料。

饭后百无聊赖,脑袋依旧嗡嗡作响,心口像被重拳击中一样沉闷,给大娘打个招呼我想回学校看看鱼头,但还没走到校门口就接到小易的传呼。

几乎没有犹豫我就走到一个电话亭:你没上班啊,正好,我们三缺一还盼着你下班呢。你在哪儿?好,我马上去接你啊!

这一刻起,一晚上的挣扎没有了任何作用,我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那136张麻将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