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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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凭着在深圳工作过的经验,以及优秀的毕业成绩,我很顺利就通过这家外资企业的笔试、面试,三天后我就穿上公司发的制服成了一名制冷工程师。

按鱼头的意思我就帮他经营西餐厅得了,算我股份,但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朋友肆无忌惮地依靠呢,婉拒后我将手头账目交接清楚,然后抱住鱼头的肩头:咱是一辈子的朋友。

鱼头拍拍我肩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数都不数就递给我,我压住他的手:说好不要工钱,希望哥哥不要侮辱我!

鱼头叹口气不再坚持:你啊,有事情随时来找我啊。

其实,此时全身上下就剩不到二十块钱了。走出校门的路上,我很是发愁:接下来我去哪住呢?但心里明白,就是露宿街头也不能再厚着脸皮去鱼头店里了。不要工钱一是说好了,二是我去一家乐器店看过了,鱼头描述送给佳燕的笛子一千多块钱呢。

我的大学在城乡结合部,学校后面就是一个村子,上学期间偶尔也去过一两次,印象很多收破烂的,还有一些做小买卖的都租住在此。早晨给鱼头交接完账目后,我借店里服务员的自行车就去了这个村子,挨家挨户问有没租房的,大多都有,一间房、卫生间公用也就五六十元左右。但谈完价格听说一个月后才给房租基本都是摆手,恶劣点直接就是瞪着眼睛:去去去,你逗我玩呢吧!

村里三条巷子快转完了,我失望之余准备再想办法,骑着自行车往外绕的时候,无意发现村子离马路最远的一家房子与众不同,院墙略高些,爬满了绿绿的青藤。隔着院墙发现这家的正房是平房,左右也是简单的瓦房,显得院子很大。为多租赚钱,村里大多家都是把院子盖满才罢手,一般都是前后左右全盖成三四层的简易房。

心里一动,我捏闸下了车子,鼓了鼓勇气支起车子,伸手推开这家的院门,抬眼就看到一个七十岁左右的大爷正坐在院子里的葫芦架下喝茶。临近中午,太阳白花花照在院子里,这跟那些采光不采光都不考虑的院子区别很大,非常惬意,感觉就像回到老家村里。我向里走着,顺便眼光扫了一下院子:正面三间平房,垂着的外门帘、外窗帘都是宽大的竹片编制,显得很有品位。东侧两间好像是厨房,西侧两间应该是储物的了。

“大爷,您家往外租房吗?”几步走到葫芦架前,尽管知道这样的院子应该不会有房外租,但既然进来了就小心地问了句。

“呵呵,孩子啊,不好意思,我家没多余的房租。”大爷欠欠身子非常有礼貌。

“哦,对不起,打扰您了!”我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转身向外走。

“等等,孩子!”

闻声我转过身,有点诧异地看着面容和善的大爷。

“不好意思,你帮大爷一个忙吧。这几天腰疼没法提水,你帮大爷往水缸提两桶水好不好?谢谢你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满口答应:没问题!桶在哪儿呢?

“谢谢啊,在厨房里呢。”大爷满脸感激指了下东面的房子。

“没事,举手之劳。”我伸手在脸上再摸一把汗,然后进厨房提出桶。

水龙头在大门左边的墙根下,离厨房也就十多步的距离,厨房里的水瓮也不大,提了两桶就多半了,我又出来提了一桶差不多就满了。

我抹着汗走出厨房:“好了,大爷,我走了啊!”

大爷已经扶着腰走到厨房门口,笑着把手里的毛巾递过来:孩子擦擦汗,不着急坐坐吧。

本想拒绝接着去找房,但看大爷盛情的样子就跟着到葫芦架下坐下。

看我端起他在提水的时候沏给我的那杯茶,大爷开始唠叨起来,他原来是这个村办小学的老师,退休后跟老伴住村里,在城里工作的儿子不多回来,姑娘嫁到本村,老伴去看孙子了。

面露微笑静静听着,葫芦架下说实话并不凉快,刚提完水再加上心急,我的汗止不住流,无奈就一次次放下茶杯拿毛巾擦。

大爷停住叨叨,递过来一把蒲扇笑着问:孩子你干啥工作的?为啥到我们这个村租房啊?

我接过蒲扇摇了几下,风尽管也是热的,但汗水总算勉强止住:大爷啊,我是今年毕业的,就你们村前面的理工大学。找了份工作,但人家不提供住宿,只好找房了。

大爷慈祥地看着我:我一看你就是大学生!分配啥单位啊,连宿舍都不给?

我站起来放下蒲扇:大爷,分配的单位不好我没去,自己找了家外资企业。谢谢您的茶啊,我还得去找房呢,再见啊。

大爷再次叫住我:孩子,村里租房的那么多,都也在公路边,你为啥转到村边我家啊?

我有点窘迫,但实言相告:我拿不出第一个月的房租,想拖欠但人家都不行。

顿了顿我接着说:上班了,不好给家里要钱了。

大爷看着我点头:好孩子!有志气!这样吧,我家西房里有些杂物,你去看看,房租不房租的,如能对付你就先住着吧。

喜出望外,我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能住,能住,我发工资就给您结算房租。

这是通着的两间房,里面真是杂七杂八满糟糟,但更惊喜的是有个单人床看着还能用,只是上面堆满东西。我大致盘算一下,然后转头对跟在我身后的大爷说:我收拾一下,您坐着喝茶吧,房租您说多少?

大爷摇头:孩子啊,你每天给我提水就行了!

我呵呵笑了:大爷啊,提水是举手之劳,房租就按五十吧,村里大多这价钱。

不由大爷再说,我先是到大门口推进自行车,然后脱下T恤搭到车把上,随即挽起裤腿进了西房开始收拾。规整,堆积……一个多小时后,尘土飞扬里终于理出一个空间,还从一个纸箱子里找出一台黑白电视,看我眼光咨询,大爷笑着在门口说: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

把那张床拖到位,再找出一个方凳把电视放上去,我提了一桶水洒到房间的砖地上,然后拿块抹布擦床,等地上的水干些开始打扫。大爷在外面又是给拿抹布又是拿扫帚,还顺带给我擦擦汗,我摊着黑糊糊的两只手感觉毛巾擦过脸颊,有一种亲情涌过。

收拾完洗手洗脸的时候,肚子咕咕响,我突然想大爷还没吃午饭呢。赶紧洗完套上T恤:大爷啊,您没吃午饭呢吧,我给你做点饭吧。

大爷斜靠在葫芦架下的躺椅上:不用了,孩子,我一会儿自己弄一口吧。

我不由分说笑着进了厨房,说实话做饭真不在行,就是偶尔弄过一半次。好在我发现厨房的案板上有干面条,估计是昨天没吃完放着晾的。我先是拿过两个西红柿洗完,再找出炒瓢准备炒个西红柿鸡蛋做卤。

大爷扶着腰走进来:孩子啊,冰箱里有昨天炒好的炸酱呢,你拿出来热热,然后用灶台下那个平底锅烧水下面条就行了。

给大爷把面浇上炸酱端到葫芦架下的桌上,自作主张切了西红柿装到一个盆里撒了点糖,看冰箱有熟肉也切了一小盘。随后我推说要去拿床垫还有毛巾被啥的,推上车子就出来了。

一年前把自己所有大学用的物品包括被褥都放到郭佳燕家,骑在车子上我很是踌躇,但兜里那几个钱不要说买被褥了,就是买条床单也困难啊。思考再三,啥都不要也得拿回被褥啊,犹豫着硬着头皮去了佳燕家。

熟悉的楼,熟悉的楼梯,但一步一愣犹如没来过。犹豫再三敲门,赶得巧佳燕的父亲正好在家,开门看是我仍是一言不发。我说了声“叔叔,我拿被褥”,就进门径直到佳燕的房间,床铺依旧,甚至我的照片仍摆在她床头,不由心酸。房间角落佳燕拆洗过后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用床单蒙着,摇摇头过去抱起来就往外走,出门时突然想起佳燕那次自杀,回头再看一眼那张床,眼泪不由涌出……咬牙把脸在抱着的被子上擦了擦,然后抬头对站在房间中间的佳燕父亲点了下头,扭头大步就出来了,听着背后关门的声音,心里一个念头:真的再无瓜葛了。

路上买了俩烧饼啃了,再次返回大爷家我发现一大块布蒙在那堆杂物上,一个小桌子也放到床边了,感激中听见大爷喊我,放下被褥出来看见他正在切西瓜,见我出来他放下刀冲我摆手。

正好口渴的我没客气就吃了几牙西瓜,闲聊中得知大爷姓陈,我也告诉大爷我的名字,爷俩很快就熟悉了。

铺好床我告别大爷准备回学校还车子,然后将自己在鱼头饭店放的一些书及证件啥的拿过来。推上车子突然想起来,扭头问陈大爷: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买点回来。

大爷想了想对我招手,我支好车子过去,大爷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村口有卖包子的,一块钱三个,你帮我买五块的,素、肉馅各半吧。

我没接钱:没问题,我给您买!

“拿上,你这孩子,发了工资再请我客吧。”大爷故装发怒。

苦笑一声,我接过钱:大爷,我先去趟学校,回来给您带啊。

到了鱼头店里,我很高兴告诉鱼头租到房子了,鱼头拉着我非让吃了晚饭喝一杯再走,心里想自己再吃真就没完没了,人家不能养你一辈子吧,再者陈大爷还等着吃包子呢。

抱着东西我笑着跟鱼头碰了碰肩膀:真不了,明早要去上班呢,发了工资我请你喝酒啊。

鱼头看我坚决就没再坚持,只是指着我抱着的书:我开车去送你!不要再废话了啊!

车开到村口没多远就进不去了,路两边的房子本就乱盖都超出马路,再加上摆摊设点的根本无处走车。本也不想让鱼头去看住的地方,我拉开车门就下来了,然后弯腰到后座抱起东西:鱼头哥,你回去吧,我闲了就去找你。

鱼头点头: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看着鱼头倒车、掉头、走远,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提着包子抱着东西丁零当啷进了院子,发现陈大爷跟一个大妈正在院子里吃饭,加快走过去:大爷,不好意思啊,我回来晚了。

陈大爷笑着对我说:这是我老伴,我们马上就吃完饭了,包子你吃吧,本就是给咱俩买的,没想到你大妈惦记我提前回来了。

我正想拒绝,大爷指着我对他老伴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大学生,小伙子懂事,也非常有志气!

大妈含笑站起来:孩子,我给你盛一碗稀饭去。

站在当地我就像回家一样,但我明白自己决不能真把自己当人家孩子,赶紧笑着扭头去西房将东西放下后,提起包子又放下了,然后从兜里摸出钱数出五块捏手里再出来。

大娘已经端着一碗稀饭走到桌前,放下后又从旁边拖过一把凳子:来,孩子坐过来吃饭。

紧走几步过去,我把钱放到那把凳子上,然后端起桌上那碗稀饭:大爷、大娘,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您二老再客气我真无法受用了。这碗稀饭我喝,谢谢啊。

说完我端着稀饭就往西房走,身后大爷叹口气:这孩子!

就着稀饭吃了几个包子,我又去村口买了脸盆、毛巾、牙膏、牙刷,返回洗涮的时候我心里打鼓:身上就剩几块钱了,这个月咋过?

刷着牙我安慰自己:公司中午有免费的午餐,坚持一个月就好了!

“有钱不住西、南房”。一天暴晒后屋里如蒸笼,躺在床上我汗嗞嗞冒,俯身抓起床边小桌上自己那堆书上面的一个硬皮薄本,狠劲扇了好久才觉着好点。蒙眬间嗡嗡声起,放下手里的“扇子”起来拉开灯,一个蚊子正在床上方盘旋,盯着它不动,终于看着朝我飞过来,迅速一把抓出去,嗡嗡声没有了。捏紧攥了攥拳头四处扫视还有没蚊子,目光落在床上突然发现“扇子”上赫然是一横一竖两行烫金字,横:理工大学,竖:毕业证书。

再次熄灯躺下,摸索着那两行字心里很不是滋味:流汗流血辛苦这么多年,奋斗的结果就是这个能当“扇子”的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