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垚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不幸的孩子:我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当同龄人还在悠闲地玩耍时,我已经背上了沉沉的书包,为学习而苦恼;我从不敢向父母撒娇,不敢在他们面前大声说话,甚至有些时候都不敢靠近他们;我小心翼翼地做着父母的“乖宝宝”,不知道要怎样向他们倾诉我真实的想法……尤其是对于我的父亲,我从来琢磨不透那张严肃的面孔下包含着怎样的感情。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这个词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无休止的禁锢,雷声般的训斥,以及一切有道理和无道理的挑剔。童年时,这些也许只是形成了畏惧;而长大后,对这种“阴影”的畏惧则慢慢变成了隐约的憎恨,变成了爱与幸福掩盖下的难以磨灭的伤痕。在我眼里,父亲真的离我好远。
有人说,岁月可以冲淡一切。是啊,岁月渐渐熄灭了父亲冲动的火气,在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岁月也督促着我去慢慢学会理解、体谅,去试着亲近我曾经想尽办法要远远躲开的父亲。
然而,十几年来,“憎恨”似乎已经形成了惯性。我默然地却又是骄傲地努力想反抗他给我安排的一切。看似或许理直气壮,但我和父亲其实都清楚,我的行为是毫无道理的,这种无意义的抵抗只不过是徒劳,我永远争不过父亲,但我却不肯认输。一次又一次,沉默作为我唯一的武器,不断地与父亲强大的压力抗争。每当这时,我就会愤恨地埋怨父亲的固执,却没发现最最固执的人其实是我自己。那时,我感到父亲不是离我那么远,而是就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对立。
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那几天,父亲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我却异常地平淡。“我考上大学了,一切都如你所愿,现在你该满意了吧?”我在心中对父亲这样呼喊,冷眼看着他满脸自豪地夸赞自己的女儿。终于等到了开学的日子,临行前我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了向往。兴奋之余,却隐约有了那么一丝不舍。“不舍?可笑!怎么可能?”我不愿向自己承认。离家那天,父母陪我到了火车站,母亲让父亲送我上车后再走,父亲却不肯:”你在这儿不就行了,我还要回去上班。“父亲显得那样满不在乎。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就在一瞬间,委屈、憎恨、埋怨一股脑涌上心头。我忽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是什么原因,竞使我忽然那么希望父亲可以留下来,可以在一旁目送我登上第一次离家远去的列车,可以板起严肃的面孔告诫我要学会独立坚强。最终我还是没有落泪,也没有央求,甚至当父亲执意离开的时候,我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毕竟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父亲,习惯了他的冷漠。
等了很久,开始检票进站了,我提着沉重的行李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羡慕身边的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孩子,看着他们悠闲地站在那里或是亲昵地倚在父母的肩头。而我出门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了,却凭添了一丝眷恋和遗憾。我掏出车票,回头想最后看一眼这个带给我满腹哀怨的地方,却意外地撞上了父亲的视线。已是汗流浃背的父亲此刻正站在候车室的角落向我挥手。原来父亲没有离开,他一直就站在我的身边!一直……我远远望着父亲的身影,头一次发现父亲曾经伟岸的身躯如今却变得那么衰老和疲惫,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愧疚和自责。父亲就在我的身后,长久以来,一直都在:当我深夜学习时,父亲在我身后轻轻帮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在我走上考场时,父亲在我身后拍拍我的背,告诉我:“别怕”;在我第一次学自行车时,父亲在我身后紧紧帮我扶住车座,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一直不敢松手……多少次,父亲站在了我的背后;而又有几次我曾回过头仔细地看一眼我的父亲呢?我看不到他隐约的白发,看不到他满脸的皱纹,看不到他疲惫的汗水,看不到他欣慰的笑容,甚至更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又何从知道,这些年来父亲曾帮助了我多少,为我付出了多少,又曾得到过多少?
我登上了火车,再回头时,已见不到父亲的身影。“原来,父亲之前一直就在我身后呢。”我突然觉得无比幸福,所谓的“憎恨”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火车开动了,我就要离开家,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迎接许多未知的挑战。“别怕,”我对自己说,“父亲还会在你身后的!”
火车开动了,我就要离开家,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迎接许多未知的挑战。“别怕,”我对自己说,“父亲还会在你身后的!”从此不屈服生活中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