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雪
21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出生在寒冷的北国春城——长春。那是一个飘雪的凌晨,当父亲走出医院时,街上静静的,静得能够听到雪落在地上的簌簌声。那一刻,只有天空中飞舞的雪花与他分享着做爸爸的喜悦。年轻的父亲抬起头,从天空中取下了我的名字——雪。就从那一刻起,我成为父亲的雪,父亲成为我的天。
小时候,雪很乖,总是静静的,父亲说,像个娃娃。
大人们吃饭时,总会把她放在床上,在她面前放一个碗,盛上几根面条。她不闹,专心地就用自己的小手抓着吃。父亲总是笑着说,雪吃面条的技术很高,用那小嘴一吸,面条就乖乖进去了。
雪偶尔也会调皮,逗得父亲哈哈大笑。
有一个故事,父亲一直在讲。一天,父女俩躺在床上,父亲对身后的雪说:“帮我挠挠背。”雪用她的小手在父亲背上胡乱抓了两下后,马上转过身,学着父亲的样子说:“给我挠挠……”那怪怪的语调,父亲学得惟妙惟肖。
雪很倔强,为此,父亲没少打她。在雪很小时,父亲曾把一个清晰的红手印印在了她的身上。母亲抱着她哭了……可后来,当大家问她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时,她还总是毫不犹豫地说:爸爸。
所以多数时候,雪会坐在父亲的怀里,任父亲温暖的大手把她捂化。这个习惯竟持续了20年。所有人都说,女孩大了,不能再撒娇了。可雪不在意,父亲也不在意,还总是开玩笑说:“我们家雪还小呢!”雪也会附和着说:“嗯,我才五岁。”然后看着其他人无奈的表情哈哈大笑。
但是,雪真的已经长大。父亲知道,自己的怀抱不再是她的全世界,她要寻找另一片天空。
父亲说,雪是注定要随风飘的,只是别飘得太远,别飘得让他牵挂不到。
“当雪告诉他,她想要报考四川大学时,他摇头,四川太热,你会不适应;四川太远,你会太孤独。雪试图说服他,但当雪看到他湿润的双眼,听到他哽咽地说:”就算你不惦记家,家还惦记你呢!”雪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自私,也理解了父亲的不舍。雪想哭,但她让泪水转了两圈,却没让它掉出来。
去年正月初七,父亲病了。雪放学一进家门,母亲就告诉她,父亲得了脑血栓。母亲哭了。雪一时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强忍住泪水。在父亲眼里,她是坚强的,这一刻她不能让父亲失望。但当家里只剩下雪一个人时,她哭了。她突然发现,父母已不再年轻。她开始恐惧。
幸运的是,父亲病得不重,只是说话变得含糊不清。第二天,还没等雪去医院,父亲就坚决要求回家了。再见到父亲,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总是不善于表达。她给了父亲一个微笑,她知道父亲都明白。
父亲不能再喝酒,也不能再唱歌了,每天呆在家里。雪知道,他很无聊。雪决定放弃远方,决意留在长春,留在父亲身旁。可父亲却一再摇头,他知道北京一直是雪的向往。他说雪不能永远捧在手里,那样会融化的。他说雪要有将来,雪必须离开天,自己飘。
雪如愿以偿地考到了北京。报到时,父母都陪着她,帮她安排好一切。
他们放心,因为他们知道,雪会很独立;他们不放心,因为他们也知道,雪会懒得照顾自己。但无论如何,以后的路要自己走。
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舍,送父母出门时,雪终于忍不住哭了,朦胧中看到了父亲同样的眼睛。“回去吧,我们走了。”父亲转过头,雪看不到他的脸,但却知道那表情。
父亲带着担心,放手了;雪满怀牵挂,飘远了。
这就是雪的故事。
离开家的那天,长春下了一场大雪。
爸爸,我走了,就让这漫天雪花替我陪伴你吧,就像我出生那天一样。
父亲带着担心,放手了;雪满怀牵挂,飘远了。儿女最终会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