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每年夏天,我都要到东风湖去钓鱼,尤其喜欢夜钓,从黄昏到午夜。夏天的夜晚在东风湖钓鱼,心情是非常凉爽的。
我的朋友老罗经常陪我到湖边钓鱼。我跟老罗有十几年的交情了。老罗对钓鱼不感兴趣,他到湖边来主要是为了陪我,怕我一个人寂寞。老罗的家就在湖边的小村子里。每次夜钓之后,我都睡在老罗家里。
那是一个幸运的周末,临近午夜,我从东风湖钓上一条三尺多长的红尾大鲤鱼。我兴奋极了,打算用它来招待自己的朋友们。这可是野生的大鲤鱼啊,花钱难买的珍品。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老罗却执意要我把大鲤鱼送给老乔。
为什么要把大鲤鱼送给老乔呢?
老罗说:“老乔的女儿小红最喜欢东风湖的大鲤鱼。”
老罗的话说得干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听他的吧。不过,我心里还是画了一个问号,老乔的女儿小红,我怎么没见过呢?
老乔我倒是认识。两年前,为了整理一部书稿,我在老罗家连续住过几个月,对这个小村子里的人大多比较熟悉。老乔有五十多岁了吧,妻子死得早,剩下他一个人,整天闷声不响的,你看不出他心中有多高的山多深的水。
老乔正在打扫院子,抬头看见老罗,高兴地说:“小红来信了,说是今天回家!”
“我知道了。”老罗说,“老乔你看看,这是送给小红的大鲤鱼,东风湖的大鲤鱼呀,她最喜欢的!”
“哎呀,”老乔叫了一声,“这么大的鲤鱼,谢谢你啊老罗。”
老罗说:“别谢我,这是侯作家钓上来的,你谢他吧。”
老乔紧紧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呀侯作家。”
我笑着说:“老乔你别客气。”
老乔摇着我的胳膊说:“中午,今天中午你来喝酒,一定来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瞥了老罗一眼,那意思是让老罗给我解围。老罗没理会我的目光,走过来对老乔说:“老乔,小红回家是一件大喜的事,今天中午,我让几个老哥们都来,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怎么样?”
老乔满脸红光,大声说:“好,你让他们都来!”
说完,老乔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我说:“侯作家,你还不认识我女儿吧?”
我点点头。看见我点头,老乔旋风一样刮进了屋子,很快又旋风一样刮了出来。他把一张照片递给我,说:“你看看,这就是我女儿小红。”
照片上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微笑着坐在水边的岩石上。看背景,那一汪水很像是东风湖。对,就是东风湖,小红身下那块突出的岩石是我经常垂钓的地方。
老罗插话说:“这是小红上大学那一年我给她照的。”
老乔声音高亢地对我说:“小红在北京,读大学一年级!”
噢,我明白了,又到了学生放暑假的日子。
老乔向我介绍说,为了迎接小红回家,他已经把家里家外都打扫了一遍,连自己的下巴也打扫干净了。
“还有,”老罗指着满院子的花草说,“小红喜欢花,老乔就年年给她种花。”
我看见老乔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为老乔高兴,也为小红高兴。多么幸福的父亲,多么幸福的女儿啊。
中午的时候,老高、老李、老张和老刘他们几个都各自带着酒菜,喜盈盈地聚到老乔家里来了,彼此嘻嘻哈哈地说笑,气氛很热闹。
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小红还没有回来。老乔很焦急,一次次到门外张望。
老罗说:“老乔,咱们别等了,小红说今天回来,但没说是中午前回来,兴许是下午回来呢。”
老高、老李、老张和老刘都说:“对对对,咱们边吃边等吧。”
老罗又说:“老乔,把锅里的大鲤鱼盛出一半,给小红留着。”
几个老哥们都说:“对对对,给小红留着。”
酒宴开始,大家不再说笑,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酒上了,喝得非常凶猛。
高度白酒,一杯接一杯,干!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喝酒的,吓了一跳。好在,他们并不逼我喝。他们把矛头对准了老乔,一杯一杯的轮流敬他。老乔要是不喝,他们就说:“小红要回家了,你不高兴?”这样一说,老乔就不再坚持了,一仰脖,干!
不到半个小时,老乔就醉了,身子软绵绵地滑下去,滑到炕头上,打起了响亮的呼噜。老罗和几个老哥们互相对了一下眼色,一个个起身走了,谁也不说话。老罗留在最后把桌子收拾干净,也出来了。
我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老罗阴着脸叹了口气说:“老乔的女儿小红,应该在五年前的今天回家。”
我心头一颤,隐隐地感觉到,这句话的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我等着老罗说下去,他却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叹气。走过了半条巷子,老罗才重新开口。老罗说:“每年的今天,我们都想方设法让老乔大醉一场,挨过这一天,他就恢复正常了。”
在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我一个人坐在东风湖边那块突出的岩石上,眼含热泪,怀念少女小红。
起风了,我看见小红的微笑在湖面上粼粼地闪烁。我情不自禁轻轻地呼唤一声,小红。
起风了,我看见小红的微笑在湖面上粼粼地闪烁。乖巧懂事的少女,活在亲人的心里,永远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