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永林
我在10岁生日的那天出走了。
出走的原因很简单,那天一清早,母亲特意为我煮了一碗面条,面条里还卧着两只鸡蛋。我把两只鸡蛋放在面条上面,然后端着那碗面条四处炫耀。那时,我们村很穷,小孩平时很难吃上鸡蛋。家里的鸡蛋全被父母拿到农贸市场。小孩们见了我碗里的鸡蛋,都馋得流口水。我得意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村里的南瓜拿了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小人书,要换一只鸡蛋吃,我同意了。
可是就在这时,村长儿子大头来了。大头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的碗就掉在地上破了,面条鸡蛋撒了一地。我刚想把鸡蛋捡起来,可是大头又故意踩在鸡蛋上。
我那时蓄了很长的指甲,目的就是想抓人。我的长指甲派上用场了,我对着大头的脸狠劲一抓。大头“哎哟”一声叫。大头朝我扑来,我俩抱着扭打在一起。
大头尽管比我大一岁。个子又比我高,但没有我的力气大,没我灵活。我的脚绊住他的脚,然后用劲把他往后一推,他摔倒了,我压在他身上,拼命地打他:“你赔我的鸡蛋,赔我的鸡蛋。”
这时大头的娘来了,大头的娘见大头一脸的血,忙把我从大头身上拎起来,然后捉住我的手,任大头打我。
我想挣脱大头娘的手,却挣不脱。我的脸被大头抓破了,身上也挨了大头十几拳。我哭喊起来:“娘,你怎么不来帮我……”
碰巧我娘去池塘边洗菜。
我惊喜地喊:“娘,快来帮我,他们两个人打我一个……”我想我的娘准能打赢大头的娘,到时我要狠狠地揍大头一顿。可是娘不但不帮我,还打我。娘狠劲地打着我的屁股,还骂:“你这个短命鬼,咋这么喜欢惹祸?我叫你在家里呆着,你偏不!现在好了吧,自找的!”
娘这样做,让我心里很难受。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娘,你怎么还帮着大头打我?是我有理呀!是他先打碎了我的碗,还故意踩在鸡蛋上……娘,真的是我有理呀!人的娘都帮自己的儿子,可你帮着别人打我。娘。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我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娘,奇怪的是娘眼里竟也有泪水。
后来我挣脱了娘的手臂跑了。那时我极伤心,我想远离娘,远离大头,远离村庄。在后面不停地喊我:“永林,你回来,回来呀……”我哭喊着:“你不是我的娘,不是我的娘!”我头也不回没命地跑。渐渐地,我听不见娘的呼喊声了。
我上了一辆去县城的班车。
到了县城汽车站,我不知道到哪里去,肚子也饿了。我看到有个男人在吃面包,肚子就饿得更厉害了。那男人见了我的馋样,就送给我一块面包。还问我:“你愿不愿跟我走?你跟我走,我天天给你吃这样好吃的面包。”
我点点头。
后来我坐上了火车,下火车后,那男人带着我,敲开了一家的门,那一男一女的眼光久久地粘在我脸上,渐渐地,男人女人的眼里都有了笑意。女人拿了一叠钱给那人,那男人满意地对我说:“你的命真好,他们肯要你是你的福气,你在这儿能过上好日子了。”我竟“哇”地一声哭起来。我哭得很伤心,我边哭边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女人很温柔地把我搂在怀里,拿条香喷喷的手帕替我拭眼泪,她说:“别哭,今后在这儿习惯了,就不想家了。”她说着轻轻拍着我的背,后来我竟睡着了。
后来我在城里念了书,又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城一家杂志社工作。我便四找我的亲生父母。
几经周折,几经艰辛,终于探听到生身父母的详址,我立即坐上了火车。
一进村,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疯女人拉着我的手说:“儿子,我的儿回来了。”我忙挣脱她的手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一村民问我找谁。我说父母,并说了父母的名字,那村民指着疯女人说:“她就是你的娘……你走后,她四处找你,并不停地骂自己,扯自己的头发,后来就成了这样。”
我“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来了。那村民对中年汉子说:“你儿子回来了。“儿子?”中年汉子见到跪着的我,惊喜地喊:“你真的是我儿子?”我喊:“爹!”我的声颤抖得厉害。爹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他扬起手在我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你这杂种,把我害得好苦呀!”爹蹲下身,双手捧住脸,号啕大哭起来。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受伤的不是“我”一个。好在“我”没有永远停留在那场阴影里,我能在一个疯女人面前跪下,能叫一个陌生粗糙的中年汉子爹。说明我的一切悔恨和遗憾都在宣泄。世界上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让人动容呢,祝愿世间一切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