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猛将陶勇(尹家民黄埔·红墙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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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进驻杭州(1)

初进杭州的忙乱

从4月24日开始,陶勇带着二十三军三个师向敌展开分路追击。恰逢阴雨连绵,地湿路滑,退敌和追兵都陷在泥泞中。

江南群众支持二十三军作战的情景是感人的。

他们冒着大雨,把喂牛、烧饭用的稻草,铺在泥泞不堪的路面上,防止有人滑倒;在被国民党破坏的桥边,他们用小船、门板搭起浮桥,日夜守卫,保障部队通过;有的地方男女老幼一起出动,捡净路面的大小石块,以防部队夜间行军踢伤脚;还有的主动当向导,设路标。

“军长,我第六十九师已进占金坛,歼敌二百多人。”因为兴奋,谭知耕本来就大的嗓门更响了。他从俘虏口供中获悉敌第五十一军主力已南窜溧阳。

“继续追击!一定要先敌占领溧阳!”陶勇布置着,雨忽大忽小,他吐着流进嘴里的雨水。

谭知耕放下电话,当即率部冒雨紧追。第二〇六团第一营于25日黄昏前进抵溧阳城郊,冒充敌掩护部队突然闯入城内,一举歼敌第五十一军残部800余人,缴获汽车30辆,解放了溧阳城,完全切断了宁杭公路。

26日拂晓,由南京方向东逃之敌蜂拥而来,第六十九师奋勇出击,横扫逃窜之敌,至当日黄昏共俘敌9000余人。27日,第六十七师在张渚附近歼敌一部后,继续南追,28日在洞口歼敌1个团。29日晨,又在张渚东南白岘镇地区,俘敌3000余人。第六十八师在追击中,超越前卫师队形,于29日晨进至泗安以北流洞桥地区,配合友邻围歼逃敌,至中午解决战斗,俘敌少将师长以下5000余人。至此,由南京、镇江、芜湖南逃之敌,除第五十四军主力先期逃至上海外,其余5个军全部或大部为解放军东、西作战集团全歼于郎溪、广德地区。

4月30日,第三野战军命令二十三军进军杭州,并归建第七兵团。副军长兼参谋长梅嘉生命令六十八师作为军先头部队迅速进占杭州,并首先占领广播电台、监狱、法院,保护钱塘江大桥和市内重要工厂、设施。

5月3日,杭州守敌慑于被歼,弃城南逃。友邻二十一军先头部队亦在数小时前占领了钱塘江大桥等重要目标,已经被敌安了炸药导火索的着名的钱塘江大桥幸免于难。

为了不影响市民的正常生活,二十三军将士悄悄地进入了市区。

夜色苍茫之中,第七兵团机关进入杭州近郊。向前望去,整个上空灯火辉煌。不大光景,兵团领导进入了这座以景色秀丽闻名于世的花园城市,兵团部就设在西湖堤畔的湖滨饭店。

5月4日深夜,兵团召集各军首长参加的作战会议,研究了整个攻取浙江的作战计划,明确了各军的任务。二十一军将接管杭州的任务交二十三军,于5月6日撤出杭州挺进浙南,解放温州及沿海岛屿;二十二军向浙东进军,解放宁波及沿海岛屿;二十三军进驻杭州,负责城市警备治安工作,并宣布陶勇兼警备区司令,卢胜兼警备区政委。

当第一缕朝阳给西湖镀上金黄时,市民们打开房门,惊奇地发现屋檐下、青石板上睡着一排排的解放军战士。他们和衣而卧,怀里抱着枪。看得出,他们有些冷,又很疲惫。5月初的天气不能算热。

西湖边上也躺着一片一片的解放军战士。这是西湖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观。

“解放军进城了!”

一声吆喝,杭州城醒了!

市民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杭州城里热闹起来。有人组织了腰鼓队,有人打起标语,欢迎解放军进城的人群堵住了街道。

陈茂辉带着警卫员走上大街,穿行在人流之中。

兵团散会时,天已大亮,陶勇牵着心爱的战马静静地在湖边散步。他倒背着手,吸着纸烟。每吸一口,都有些陶醉地咝出响声。他一生都喜爱战马,但杭州城里不能骑马,那样会踏坏马路的,他已下令将干部所有的马匹留在城郊,牲口一律不准进城。为此有些干部因没了交通工具不满意。他的马很快要由饲养员牵走了,有些依依不舍,连觉也不想睡。他这样慢悠悠地走着,一边遛马,一边想问题。

部队进入杭州市后,担任城市警备任务,人员的思想是有波动的。多数人为胜利所鼓舞,认为革命“到底”,过去总以为这个“底”很渺茫,最后胜利的“最后”两字也很含糊,究竟哪年算“最后”呢,今天是很明朗了,杭州算是见一个“底”了吧,因而兴奋,兴奋得脸上发光。兴奋是一种荷尔蒙,有时会刺激人出格。羡慕奢华,享乐思想抬头,首先表现在入城后的住房上。这个部门看到那个部门住了好房子,就挂脸。军政警卫连住在山上庙里,看见机关都住洋房,就说:“要用起我们来,就把我们拖出去,不用就把我们丢了。”第六十七师作战科长看房子不好,骂了管理员,还打了他三个耳光。二〇七团个别战士反映:“当兵不抵老百姓三分之一好。”这是什么话?

有些部队分散值勤,任务繁重,而纪律严格,感到麻烦,觉得不如住到乡下痛快。二〇四团一个教导员反映:“城市里真难,还没有知道就犯了错误了,算了吧。”为此处处小心,如履薄冰。二〇三团一个营从城中搬到乡下去住,大家觉得很痛快,“这下子到了解放区了!”

看不惯城市。有的战士,甚至干部亦如此,看见一男一女并排走,就看不惯;看见城市女人穿得漂亮,背地就骂是“妓女”;看见西装革履的商人,背地里就骂是“寄生虫”。水是水,油是油,溶不到一起还不甚可怕。可怕的是被城市腐蚀了。一些理发员、运输员,甚至个别油印员,不满意自己的工作分工,人问干什么工作的,迟迟说不出口,怕人家看不起。干部中开始对部队的供应标准不满意,连续行动,伙食确实难搞;进城后开始不准买菜,以后东西天天上涨,猪肉卖到一斤两万元以上,伙食仍旧搞不好;第一套军衣穿破了,第二套还不发,嘴里不说,心里在骂。

陶勇左思右想,最令他不快的是离队思想已逐渐暴露。这些个脓疖子,渡江前后就鼓了出来,只因任务紧张,是潜伏着的。目前由于战役任务已告结束,已有个别干部向组织提出离队做地方工作的要求,此种倾向正继续滋长着。

他看见了陈茂辉,远远地打着招呼:“怎么样,还热闹吧?”

“军长,你不困?”看着陶勇悠闲的样子,陈茂辉不禁问道。

“我不疲劳。这么好的美景不看看对不起蒋介石。即使疲劳也睡不着,脑袋里事情太多。”

同为军、师领导,陈茂辉也遇到跟陶勇类似的问题,他又是政工人员,操心的就更多了。因为杭州城内警备任务全部由六十八师担负,该师入城前,即发出城市纪律的通令,入城前几小时各团认真讲,入城时战士在马路上边走边背入城守则,看到工厂,大家就指着说:“这是工厂,入城守则上有一条……”二〇三团五连,从长途追击敌人至杭州,十多天没有油吃,仍不在城里买油吃。二〇二团看守中国银行的一个班,他们一去,银行就送出两包香烟、一盒洋火,他们不收,送了回去,可是银行又送了来,他们再送去,如此送来送去几次,他们只好保存住,一支没有抽。吃饭时银行又烧了菜,他们也没有吃,又送还了。到二〇四团来接防,临走时,他们又将两包香烟、一包洋火还给银行。银行里的人望着这支队伍,心里翻腾得很。样样都说到了,还会出纰漏。陈茂辉望着陶勇的马,想起一件事,他告诉陶勇:“在武康时,我发现二〇四团卫生队有骡马拴在一间小洋房里,屙了一地屎,可把我气坏了。在入城路上我就批了他们尚政委,尚政委在全团干部大会上检讨了。入城后我看见有个排长在买香烟,我当场说了他,不是有规定吗,你回去在支部检讨。这些个事不管不行。”

陶勇点头:“过去城市政策有教育,而对城市常识教育不够。你听说了么,出了不少洋相。”

“一天统计下来,我们六十八师共损坏电灯泡近40个。他们对电灯好奇,凑上去点烟,怪,有火点不着!对水龙头也好奇,怎么一拧就出水,洗完了就让它像小河一样淌。二〇三团三连驻膺白路蒋介石公馆,搞坏了3个抽水马桶,饭碗也用抽水马桶的水来洗。放哨的哨兵站在马路当中,妨碍了交通,看到汽车走过就拦阻询问。没有通过老百姓就跑到浴室去大便……这些都是缺乏常识而造成的,这几天我们就进行常识教育。”

正说着,听见西湖边上有水声,走近一看,是个战士已脱了上衣在湖里洗澡。陶勇大怒,责问道:“你是哪个师的?学过入城守则没有?”

战士不知是军长,但知道是领导,边往岸上走,边回答:“六十九师。入城守则没不让在水里洗澡……”

“狡辩!八项注意:洗澡避女人你都不知道!”陶勇越说越气。

陈茂辉问他:“你是新解放过来的吧,回去问问你们班的老战士,军人是不能当着妇女脱衣服洗澡的,从有红军就有这一条。”

陶勇命令他:“你回去跟你们师长说,你说我陶勇说的,关你的禁闭,连长、排长做检讨,没有铁的纪律不行!”

战士抱住衣服跑了,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回来向两个首长敬了个礼,嘴唇也冻乌了。

陈茂辉被他那个样子逗乐了,笑得一旁的战马直侧耳。

陶勇止住笑,嘱咐他:“可别光顾高兴,一切刚开始,虽然杭州解放了,可是社会治安还是一个难题。”

陈茂辉也在考虑这件事:“是啊,蒋介石逃了,国民党跑了,还有一些地方武装容易搞事,他们肯定不甘心放弃这块风水宝地。”

陶勇止住步,交代陈茂辉:“你把那些杂牌武装司令召集在一起,宣读我们的决定,勒令他们散伙!”

智斗冒牌司令

真是进了“天堂”:六十八师政委陈茂辉的指挥部竟安在一个资本家的洋房里。

小洋房上下两层,坐落在国民党法院的旁边。资本家早已闻风而逃,但还抱着回来的希望,留下一对老年夫妇管理房财。

在老新四军的眼里,这小洋房太奇特,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稀罕,尤其那床更是别具一格,底下带着四个轱辘,一推满屋跑。

征战沙场的陈茂辉在“天堂”里可是实实在在开了“洋荤”,睡了几个晚上的舒服觉。

一天,陶勇来到这里,看了看,也很感兴趣,说:“你睡床,我睡沙发,可以吗?”

陈茂辉笑道:“军长要来,哪能不可以。”

陶勇果真搬来了。

可是,他睡到半夜里突然喊起来了:“陈茂辉,你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咋睡不着?”

陈茂辉迷迷糊糊地听到陶勇又说:“唉,我们这些穷光蛋,享不了资本家这份福。”

第二天早晨,陈茂辉看到军长不知何时睡在地板上了。军长睡地板,陈茂辉有些不好意思,他决定搬出去。

“老先生,我们这位同志要搬走,我住下,请把东西清点清点。”陈茂辉走的时候,陶勇对房东说。

老管家十分惊讶,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隔壁洗盥间里传来孩子气极浓的叫声:“好香,好香啊!”

陶勇急忙进去一看,只觉好笑。原来他的小警卫员看到那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香水,红、黄、蓝、绿,煞是好看,好奇心驱使,拧开一瓶,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什么香不香的,快放下。”陶勇瞪了小警卫员一眼,转过头对老人说,“对不起,我的警卫员动了香水,你快收起来吧!”

“长官,你用吧!香水就是用的。”

“这种东西,我们用不着。”

不几天,陶勇也搬走了,住进一间平房。

政委卢胜进来坐,说起他的感受:“部队进入杭州十几天了,对群众的宣传工作几乎完全停止,这是这个时期的主要缺点。”

陶勇同意:“这是我们领导上怕犯错误,怕出纰漏所致,杭州的群众对我们是很热情的嘛。”

“是啊,人家越热情,我们一些领导越怕,怕被黏住。许多学生组织要求到部队访问,要求我们派人参加座谈会,举行联欢大会,浙大有些女学生要求替战士洗衣服,都被我们拒绝了。省立医院学生黄行言,我了解过,他是个党员,曾参加过兵团的会师大会,给我反映:同学们碰了几个钉子,觉得部队待他们太冷淡了。我准备在12日下发一个教育提纲,讲一下如何接待工人学生访问,你看好不好?”

“可以,我看从14日起,就要开始接受各学校的访问。不能再晚了,现在社会上打着这个党那个军招牌的冒牌货不少,再不出面,真假难辨了。”

浙江地处祖国东南沿海,是蒋介石等许多国民党党、政、军、警、宪、特要员的老家所在,国民党、三青团、中统、军统等反动党团的组织犹如蛛网遍及城乡。杭州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开始了一系列的“应变”,在杭州城里有计划地做了“以情报指挥武装,以武装掩护情报”的部署,埋下了许多“定时炸弹”。在国民党最庞大的特务组织军统中,浙江站历来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的胞弟、浙赣铁路局警务处处长毛万里兼任站长。他们以公开的掩护隐蔽的,许多漏网敌特分子,纷纷冒充中共地下党和游击队,以“抓国民党散兵游勇”为名,上街游行和抓人,闹得杭州城乱哄哄的。

捣毁敌特机关的任务是由市军管会公安部完成,而城内那些起哄滋事的队伍则由警备区负责。军里几个领导一商量,决定以陶勇为主,集体找这些冒牌货的“司令”面谈,并要第六十七师师长杜屏、六十八师师长张云龙和第六十九师师长谭知耕参加。

当会议室里摆好桌椅、烟茶后,六七名“司令”陆续到达。陶勇扫视着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靠近些的是个光秃头,突出的前额高高隆起;接着是一张会笑的脸,眼角不少鱼尾纹;再就是一个吃废了的大胖子,剪着平头,有一种说不出的蠢相;其他的有狡猾的,有虚伪的,也有可笑的,但这些脸让人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