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李、张三位副主任委员的辅佐下,陈赓率领筹委会全体成员,以满腔热忱,克服重重困难,高速度、高效率地推动哈军工的筹建工作。10月下旬,陈赓派徐立行再去哈尔滨。他说:“立行呀,还得你老将出马,这一回就在哈尔滨长住吧,主要解决各路人马的住房问题。北方天气就要变冷了,御寒的关键是住房问题。你上次说过,教授们来了住在哪儿?”
“斜纹二道街的两幢楼房,是王一伦市长帮助解决的,有暖气、煤气,条件很好。”
陈赓又说:“苏联专家不久就要来了,他们的住房问题要早作安排才好。”
徐立行说:“哈尔滨市较好的房子也有限,而且松江省有苏联专家的单位早就捷足先登了,大部分已经占用,目前找到符合标准的用房比较困难。”
陈赓说:“你这次去,再找省市领导同志帮帮忙,无论如何要设法解决。”
徐立行当即上火车,直奔哈尔滨。没过几天,他就在电话里给陈赓报告个好消息:已经了解到哈尔滨铁路局的苏联专家将要陆续撤回国,请陈院长马上和铁道部联系,把他们给苏联专家住的大和旅馆要下来。
陈赓听罢,喜出望外。翌日,他亲自去找周恩来总理,经周总理批示,铁道部把大和旅馆借给哈军工使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12月初,哈军工筹委会完成了在北京的工作,移师哈尔滨。徐立行被陈赓委以重任,他是党委常委,学院第一任教育长,主管全院的教学工作。他以陈赓为楷模,严格执行陈赓的教育思想,坚持以教学为中心,一丝不苟;他尊重老教师,经常深入基层,成为老教师的贴心人。在他的具体组织下,迅速成立起基础课和专业课的教授会,同时送大批教师到哈工大学习教学经验的举措也卓有成效,在很短的时间内,哈军工名师云集,一支高素质的老、中、青教师队伍逐渐形成并快速发展。
1953年5月,第一批苏联专家抵达哈军工。徐立行虚心向他们学习,与他们关系融洽,特别与主管教学的副首席顾问叶果洛夫配合默契,几乎天天在一起,讨论制定教育计划等办院的大计方针。
徐立行成了“拼命三郎”,每天深入基层抓工作。因为昼夜忙碌,睡眠不足,经常要用清凉油擦拭太阳穴提神,以至全院干部教员都熟悉他身上那股清凉油的气味。
在向苏联一边倒的年代,本来有良好英文基础的徐立行,要从头学习俄语。每天一早起床号声响过,就见他走进办公室练发音、背单词;他买了一本苏联凯洛夫着的教学法,自己琢磨着学习。晚上经常找曹鹤荪教授等到他家去,谈论与苏联顾问谈话后的体会,分析问题直到深夜。他在分析了苏联的办学经验,再比较我军办抗大、办高级步校的经验,并参考中国旧大学办学情况的基础上写出了重要论文《论十大关系》,得到叶果洛夫的赞许。
1953年初,当第一期学员从全国各地走进哈军工大门时,徐立行家里发生了一件令全院人员都啧啧钦慕的事。
王雅琴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宁,她多年埋在心底的一个愿望像破土欲出的萌芽,那天晚上,她终于对早出晚归的丈夫开了口,语气平缓而坚定。
“老徐,我想上大学,报考军工。”
徐立行惊讶地望着妻子,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几年雅琴在机关当打字员不是挺安心的吗?再说,第二个女儿刚满月,正在哺乳期,她怎么顾得上读书呢?
深思熟虑过的王雅琴,看看熟睡的婴儿,继续说:“困难肯定有,但我能克服。除了我是小孩妈妈,其他条件我并不差,我要有自己的事业,你得支持我!”
徐立行低着头不吭声,静静地坐下来沉思着,他从来都十分尊重女同志,在任何场合,从没有对女同志严词厉语过,在家里对妻子也是和和气气。沉默了片刻,徐立行扶扶眼镜,深情地望着美丽文静的妻子,轻轻说:“好吧,我支持你上军工!不过,这得请示陈院长,你毕竟是院领导干部的家属,能否读大学要由组织上来决定。”
第二天晚上,王雅琴去敲邻居陈赓的门,陈赓披着棉衣刚出来,王雅琴就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陈赓笑道:“好哇!你王雅琴决心不小呀,两个孩子的妈妈想上大学,不简单哦!”
他见王雅琴红着脸,低头不语,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又问:“老徐同意吗?”
王雅琴抬头说:“同意,他挺支持我!”
“好!徐教育长没有大丈夫主义,却有大丈夫风格,你多幸福呀!”陈赓调侃道,“如果你王雅琴同志能搞好学习,别的学员就没有理由学不好。”
王雅琴没等多久,学院就通知她参加一次入学考试,她考得不错,最终被军工录取了。
但是,人们未必了解徐立行在家里又当爸爸又当妈,王雅琴住学员宿舍,只有周六晚上才回家,尽管有保姆帮助,但徐立行的家务负担颇重,他却从无怨言。
哈军工的教学工作顺风顺水,走上轨道,第一期学员的补课顺利完成后,在1953年9月1日哈军工如期举行了开学典礼。
1954年4月,哈军工团以上的党员干部齐集王字楼小礼堂,听陈赓传达中共七届四中全会精神和全会通过的《关于增强党的团结的决议》。5月3日,党委召开扩大会议,联系哈军工的实际,检查思想与工作中的缺点错误。这是哈军工建院以来,最大规模的大学习、大检查。
在党委委员的思想检查会上,陈赓第一个带头作自我批评。徐立行滑冰不慎摔断了大腿骨,石膏绷带还没拆,他一定要来参加党委扩大会,陈赓劝不住,只好让两个警卫员搀扶着徐立行进了会场。
在党委扩大会议上,徐立行严格要求自己,针对自己一些旧思想,做了几次检查,说到动情之处,他难过地落泪了。陈赓充分肯定徐立行兢兢业业抓教学的工作成绩,同时也严肃分析和批评了徐立行的主观主义、骄傲情绪,徐立行对陈赓的话心悦诚服,思想受到很大的震动。
作风正派,光明磊落,勇于解剖自己,从不贪功诿过,这就是书生徐立行。
1955年,陈赓亲笔为徐立行写过一段鉴定:“我认为立行同志工作一贯积极,有学校工作经验,对军事工程学院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干部。”
是年秋,全军授军衔,陈赓院长从北京回到哈军工,为全院校、尉级军官授衔,在十位大校军官中徐立行排在第一位,陈赓大将亲自把大校军衔送到他们的手中。
六、在反教条主义运动中1957年5月,总政召开全军整风工作会议,张衍代表哈军工参加。会议结束后,总政领导留住张衍。张衍刚坐定,他劈头问道:“你们军工为什么不敢反教条主义,你们怕什么?”
总政领导一口气讲了一个来小时,他严厉地批评哈军工不反教条主义,看张衍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做记录,就把口气放缓和:“反正你们要反教条主义,把教条主义解决了,教育就搞好了……总之,培养的工程干部是资产阶级的还是无产阶级的?你们要好好整一下。”
此时徐立行也在北京参加总参会议,回哈前去灵境胡同见副总长陈赓。刚从南方海岛视察回来的陈赓满脸倦容,陈赓对反教条主义的问题很慎重,态度冷静。他对徐立行说:“搞技术的院校与搞战术的院校有些不同,目前技术还没有学到手,反教条主义,可慢一点搞。”
张衍离开北京之前,也去看望陈赓,转述了总政领导关于哈军工要反教条主义的指示。陈赓静静听完,没有马上表态,沉吟一会儿,他说:“反教条主义,中央是有这个精神,你回去可在党委会里让大家议一下。如果哪一方面属于教条主义,也可以反嘛。不过我的意见,一不要反到老教授们的头上,二不要反到苏联专家的头上。”
徐立行和张衍一前一后回到哈军工。5月21日,院党委召开扩大会议,因为刘居英和徐立行很快要到北京集中,出访苏联,一大堆工作需要研究,会议主要议题是全院的整风鸣放问题。张衍插空儿汇报了总政领导关于哈军工要发动群众,反对教条主义的指示。刘居英和大家对反教条主义的指示不感兴趣,徐立行想起叶剑英元帅在第六次院校工作会议的总结报告中讲过:“如果我们不懂,那么只有像牛吃草,吃下去再反刍,还是可以的。”徐立行很欣赏“牛吃草”这个比喻,在学院里没少引用和宣传。最后,出席会议的党委委员们来了个“冷处理”。总政的指示被哈军工整整束之高阁一年多。
1958年春天,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倡导“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并批评军队落后了,要开一次扩大会议,整风。彭德怀马上给北京的黄克诚打电话,要求着手准备召开军委扩大会议。
5月27日军委扩大会议开幕。会议一开始并没有把反对教条主义当做中心议题。
6月初,林彪插手会议,他到毛泽东那儿进言,要以反教条主义作为会议的中心内容,毛泽东表示同意。6月9日,黄克诚传达毛泽东的重要指示:“我对这个会决心很大,开不好,大家就不要走。”“教条主义不懂得社会存在决定人的意识,意识又反过来影响社会,大国有大国的宪法,小国有小国的宪法,教条主义即不承认这条真理。”
毛泽东的指示传达后,会议范围扩大到师党委书记一级,并把反教条主义上升到“两条军事路线斗争”的高度。毛泽东于6月23日和29日两次到会上讲了话,点了刘伯承、萧克等一批高级干部的名,一场批判“教条主义”和所谓“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政治运动在全军开展,造成严重后果,导致我军多名将帅蒙冤受屈。
哈军工接到军委扩大会议再扩大范围的通知后,匆匆结束了四级干部会议,留下张衍看家,谢有法、刘居英等人都赶到北京,参加军委扩大会议。看到怀仁堂里波涛汹涌的大批判,哈军工的领导们犹如五雷轰顶,有点慌了,赶快检讨吧。
7月4日,军委扩大会议秘书处印发了刘居英、刘有光的发言稿。
7月22日,军委扩大会议结束。匆匆返回学院的领导们不敢再有半点迟误,7月30日和31日两天,谢有法先后在院党委扩大会议和全院排以上干部大会上,刘居英在教师、学员大会上,分头传达了军委扩大会议的精神。8月12日召开学院第一届第二次党代表大会,任务是贯彻军委扩大会议精神,以反教条主义为纲,总结五年工作和整风运动。
院党委第一副书记、副院长刘居英在大会上一再检讨:“在学院中主要是院党委,在党委中主要是我,学院教条主义的存在,反教条主义不力,我是过去最主要的领导人,我是副班长,所以主要责任在于我……”
但是大会抛开刘居英,把主管全院教学科研工作的教育长徐立行锁定为主要靶标。
党代会迅速形成一个狠揭猛批、万炮齐轰徐立行的火暴场面。
徐立行经常和各种运动唱反调,年初下放干部,他就反对把陈百屏这样的老教师送到农村,他说这样要影响科研工作。这次从北京开会回来后,又一头扎到五系,抓起教学和科研,那时候叫“种试验田”。他对教育和科研事业的认真执着使他对政治的敏感近乎迟钝,猛然间成为众矢之的,他顿感五内俱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每天心情沉重地进入会场,认真听取大家的批判。在小组会上的初步检查自然过不了关,8月29日,他在大组会上做了长篇检查,发言稿近两万字。他认真检查自己身上教条主义的表现,承认头脑中有个公式:苏联=社会主义=正确。建院初期向哈工大学习,他曾说过苏联专家的一些东西不适合哈军工,在党委会上被葛燕璋和赵唯刚一通批评,心里有自卑感。在“十大不同”的讲话上;在坚持执行苏联的“六节一贯制”问题上;宣扬“向副博士进军”的讲话上;在“党支部是领导还是保证作用”的争论上;怕运动影响教学,坚持“两不误”、“两个轮子”的观点上;在培养学员独立学习能力上,等等,都表现出教条主义的顽固性。徐立行同时也以事实为根据解释了建院之初,在朝鲜战争急需军事技术人才,我们对兴办这样复杂的军事科技大学又毫无经验,生吞活剥式地学习苏联经验有其难免的一面,但是在陈赓院长的领导下,当时就明确树立“技术上全学,管理上半学,政治上不学”的原则,以及“教学上可与顾问争论,顾问不同意时可先听他的”等方针。尽管徐立行讲的这些都是事实,但在泰山压顶式的一边倒的形势下,在墙倒众人推的冷酷氛围中,这些解释只能被斥责为“躲躲闪闪,层层设防”,“死抱着错误不放”,“态度不老实”,“还没脱胎换骨”。
学院其他领导同志也纷纷在会上检讨自己,批判徐立行,比较有影响的是张衍的发言。他对徐立行的批判是系统和全面的,他说:“我与立行同志相处很久,延安两次同学,抗大和马列学校。1949年就在一起工作,未搞好关系感觉惭愧。相处很久,思想斗争也很久,思想斗争是从1949年开始的,过去的事不讲了,只讲5年来立行同志的错误。”
高压之下,哈军工的院部系领导干部,人人检查个人错误,众口一词批判徐立行。
只有一位老干部,敢与大会唱反调,他就是徐介藩。9月26日,他公开站出来,为徐立行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