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上山开荒,马利跟大家一起,边刨边往上走,猛然觉得脚后跟有东西,正准备坐下来看看,就觉得脚跟处猛一下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脱鞋一看原来是只蝎子,马利赶紧抱起脚细看,蝎子蜇了一个小红点,周围渐渐变红开始肿起来,疼得马利直掉眼泪,大伙儿都围过来想办法,一位老乡用烟袋油垢涂抹,效果不大;有人说用鸡蛋清试试,同学赶紧找老乡买来鸡蛋,一天抹几次,干了就抹,坚持抹了四五天总算慢慢好了。
公社离村15里,隔几天就去一次,那是当年最向往的去处,那里有邮局、供销社、饭馆和集市,5天一小集,10天一大集。当地人烟稀少,平常去公社走10里地也未必能看见一个人影。赶集时若碰上个外队同学真觉得像遇见亲人一般。在集市上转转看看老乡卖的土特产;去邮局收发信;到供销社买点日用品或点心,当地的点心只有一种,酥皮,馅是散的,由白砂糖、青红丝和冰糖组成,咬一口,砂糖的颗粒都能撒在手上,即便如此也觉得特好吃。
队里逢年过节都会宰羊分肉。当时队里没养猪,没有猪肉可吃。公社饭馆一盘回锅肉5毛钱,有时嘴馋了,赶集时就去饭馆每人来一盘回锅肉外加两个大馒头吃一顿。一次赶集时碰上兰水月的刘宗玉、苏敬泉和杨彦萍,到中午该吃饭时,我们一起到这家饭馆,正赶上卖拆骨肉,每人买了半斤拆骨肉、两个馒头,边往回走边吃,走了不到500米就全吃完了。平时没肉吃,这回吃得真叫香,多少天都难忘记。
四
见社员家里养猪,我们也想养,托老乡帮着买了两头小猪。小猪小短嘴,全身又黑又亮,很好看。连长帮我们把猪圈建好。人家喂小猪是谷糠搭一点粮食,好长个;我们没经验又不懂,天天喂粮食,我们吃什么,剩下的就全归小猪了。小猪只长肉,不长个。一次赶上山洪暴发把猪圈冲垮了,没了猪圈,我们只好把猪赶回窑洞跟我们同住。有一次,早上蒸的发糕晾在盖帘上,放在炕沿处准备晌午吃的饭,等回来一进屋,盖帘翻倒在锅台上,发糕也没了,地上有两块粘的全是土,灶台上满是脏乱的发糕渣子,两只小猪也不见了,我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出去找猪,在庄稼地里找到它们。大伙纳闷这猪是怎么出去的?看看只有窑洞门下的缝小猪能钻出来。第二天用石板挡上也不起作用。从那以后小猪天天跑出去吃庄稼。每天收工回来虽然很累,只要听老乡喊“知青猪在地里”,我们几个就像百米赛跑般追赶小猪,天天这么折腾也实在吃不消,大家商量还养不养,不仅猪喂得不好,而且圈也没了,还这么不听话,让人费心费力,最后下决心让老乡帮着把猪一卖完事。
陕北的窑洞冬暖夏凉,住得很舒服,冬天烧热炕很暖和;夏天在外搭灶做饭,窑洞里很凉快,睡觉时还需盖条线毯。我们刚到队时暂住老乡的窑洞,知青安家费里专门有一笔建窑洞的钱,队里安排给知青打窑,到1970年夏,窑洞打好了,还在窑前栽了两棵梨树。大概是九、十月份搬了进去,连着三孔窑,中间是牛棚两边住知青,刚入住时窑还很潮,也许是为了省事,也许是为了省钱,新窑没有用木梁加固。为了干净,怕做饭掉土,我们还在墙上贴了一圈报纸。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平时睡觉轻,隐约听到西墙有响声,像有东西在动并伴有撕裂报纸的声响,我赶紧叫醒同学往炕里躲,也就刚到墙根,只听“咚”的一声,窑顶上掉下一块很重的东西,有一块儿砸到炕上,点灯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掉在炕上的土块正好砸在我睡觉时脑袋躺的地方,约有足球那么大,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再睡了,呆呆地看着那些土块只等天明。
天刚亮,民兵连长就急着跑过来说:“我昨晚做梦砸死了一头牛,心里不踏实,赶紧过来看看。”我跟连长说:“要不是我睡觉轻,你今天就见不到活着的大个子了。”事后队里赶紧把知青窑用木梁做了加固。
我们窑洞前两棵梨树长得很快,到1971年春梨树开满了白花。有一次队里开会,队长宣布,知青门前的两棵梨树归队里。我们心里不服气,为什么老乡门前的果树都归自家,我们门前的果树就归队里?不合理。我们天天守望着梨树,从开花到结果,大家出来进去看着挂满的果实,谁都想尝鲜。我们窑洞下往南几步远就是队长院,如果上树摘,害怕被发现?想了想,只要用脚使劲踹,梨就能掉下来。我把这个法子告诉大家,大家都说行。“我先出去用脚使劲一踹,你们快速冲出捡完回屋。”就这样隔三岔五,得空就踹两脚,直到把满树的梨吃得没剩几个,等到队里收梨时,只收了几个小破梨,队长看了很无奈……五
按当地农村的风俗,不满12岁的娃死了,算不成人,不埋葬,用谷草捆起来,扔到山沟里喂狼。一次,村里一户老乡的女娃也就八九个月大,因病夭折了;但扔出几天没被狼吃,反被村里的狗拉着乱跑,吓得我们多日不敢出门,直到听说把女娃重又扔得更远处后,这才放心。
村里老乡家家都养鸡,马利跟大家商量后就去到各家物色,看哪家的鸡体形好肯下蛋就买其蛋,共买了16个鸡蛋;看婆姨老邵家母鸡落窝了,借用一下;找来一个筐,里面放点草,把蛋放好,让母鸡趴窝,食和水放在筐边,随时可以吃喝。母鸡很专注,24小时除排便出筐,都在窝里趴着,常见它左右摇晃翻蛋,能听见蛋翻转时的摩擦声。这样坚持了21天,伟大的母爱,雏鸡终于破壳而出,只夭折两个,其余14个出壳的雏鸡一会儿毛就干了,毛茸茸浑身浅黄色很好看。每天喂点小米,吃完食,鸡妈妈带着它们到草地捉虫,玩耍,小鸡长得很快。借了这么长时间,才把母鸡送还老邵。小鸡离开妈妈怪可怜的,我们天天上工照顾不周,有时早上忘了放鸡,中午回来赶紧开筐盖,小鸡慢慢地跳出,许是在筐里闷得时间长,个个走起来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望着这些可爱的小鸡,笑得我们前仰后翻,喘不上气来。一天天看着鸡长大越来越淘气,翅膀使它飞起老高了,到处乱跑乱飞,有的掉牛棚水缸里淹死;有的让牛踩死;有的让门碾死;生在知青家的小鸡多灾多难。最后留下命大的三只母鸡和一只公鸡。我们没建鸡窝,每天把鸡赶进筐,上面盖个筐,放窑洞内。每天黎明,这只全身红毛的公鸡就上岗打鸣,叫醒我们该起床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到了母鸡该下蛋时,我们对面有个不大的废窑洞,里面放点草,鸡都很听话地去那里轮流下蛋,此后,我们可以经常吃到新鲜鸡蛋,生活得到了改善。
六
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叫张淑俊,在高柏公社骠骑大队插队,在黄河的小河口上山五里地就是她们村。她告诉我有一条回宜川的路很便宜,只需十几元就够了。过完春节,大概到了1970年3月底的一天,我俩结伴从北京出发,先乘火车到山西襄汾,然后买好去吉县的汽车票。为省住宿费,晚上在火车站把两个长椅一并,背靠背躺着,各枕各的手提包,两件大衣上身一件下身一件,冷了就靠得紧一点,将就了一宿。第二天乘汽车到吉县,刚下车就看见解放军的告示:小河口封锁,过河的人请绕行。怎么绕啊?想了想只好去找知青办,知青办的人给我们画了一张草图,先到文成公社,再到山西的壶口从那里过河;还说已经走了好几拨儿知青了,全是从这条路走的。我俩在吉县旅馆租每人五毛钱睡一夜的大通铺,怕着虱子,也没敢要被子,盖着自己的大衣,睡半夜翻个身就没地方了,就这样凑合一夜。第三天一大早就开始赶路了,沿着羊肠小道,按知青办指的路,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走着走着我看见一只狼尾随着,凭经验遇到狼时只要别回头,装着没看见,一般狼不会伤你;紧走了两步,也没敢告诉发小儿,怕她受惊吓。
走了一会儿,就把狼甩掉了。路上还碰见一位北京女知青,看见我们特高兴,很热情地帮我俩拿东西,一边走,一边聊,跟我俩走了一段山路,到了岔路口要分手时说,翻过一座山,再上一道梁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们按她说的方向继续走,走到太阳快落山时到了文成。进村找队长说明情况,想投宿一晚。队长热情地把我俩安排在一户男人外出打工,就剩女主人和两个娃在家,在她家吃的晚饭,给点全国通用粮票和钱,又给娃娃几块北京带的奶糖。
天一亮又上路了,一路上偶尔遇见个老乡问问路,几乎看不见人影,又走了一天山路,到傍晚快黑时,觉得山风越刮越大,这时我们要过一座桥,建在凹下去的两山之间,桥下是很深的山涧,也没有护栏。我俩上桥快走到桥中间时,只听一股邪风带着很大的声响,由远而近;转头一看雾蒙蒙还带着沙尘向这边刮来,我赶紧搂住发小儿的脖子,大喊一声“快趴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大风呼啸着从背上刮过,天昏地暗。要不是有两个重一点的手提包,也许瞬间就能把人吹跑;如果半路遇险,北京不知,宜川不晓,刮到山涧,死了都不知是哪的人,真是太危险了。我俩趴在桥上等了好一会儿,感觉风小点儿后才站起来,赶紧拉着手往对面跑,过了桥还吓得心怦怦乱跳。站在那儿缓了半天,又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攀登,总算到了一个塬上的村子,只能再住一宿。听老乡说这里也不让过河了,过不了河,回不了村,怎么办啊?
第五天一早下山到了黄河边,眼看着波涛汹涌的滚滚黄河,想着千里迢迢回队之艰难,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我俩商量了一下,拿定主意沿着黄河边往小河口方向走。河边是沙土地一步一坑,就这样很艰难地又走了一天,到了太阳又快落山时,才到了小河口。这里的解放军正准备修黄河大桥,河道被封锁,不让通过。我们急着向战士讲明情况,他们很热情地把我俩让进屋说,稍等会儿他们去请示领导。一会儿指导员来了,没等我诉说,他很客气地先说:“我也是北京人,老乡见老乡,本想让你们在这吃完饭再走,但天色已晚还是赶紧送你们过河吧。”听了这话,我连说:“太好了,太谢谢了。”
两个女知青,一对弱女子,走了好几天,一脸的委屈,心里的难过,使眼眶里的泪水实在忍不住了,唰的一下掉下来,我赶紧转身面对墙。真是路不该绝,还能碰到好人,我俩拿好提包,跟着小战士上了一条木船;为施工需要,黄河两岸连接着一条很粗的绳索。小船能坐8人,我们坐好后,四五个战士紧紧抓住缆绳,像攀岩般一点点地用手向前倒,带动船体缓缓地穿过水流湍急的黄河,费力地将船倒到河对岸;约20分钟后船平安过河,下船前我们向几位战士一再表示感谢。总算踏上宜川的土地,这一路钱是省了点钱,可是没少着急,没少担惊受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过了河就上山,走了5里路到了骠骑村,休息了两日,发小儿挽留我多住几天,我回队心切,隔日一早就踏上了归队的路,她一直把我送到新市河公社,已到中午,草草吃了点饭,我俩分手各回各的队,这里离八十亩滩还有25里,全是川道,夕阳西下时,终于到家了。坐在炕上抬脚看看我的轮胎底新棉鞋,多结实的鞋底已磨掉三分之二了。
回想起插队那艰苦的岁月,虽然40年过去了,有时还会怀念那段生活,它为我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磨炼了人的意志,增强了战胜困难的决心。我会永远珍惜这难忘的友情,会永远珍藏这难忘的记忆。
(作者系北京市马甸中学初六八级毕业生,曾在宜川县云岩公社八零大队插队,退休前在北京市东城区文百公司工作。)
终生感悟
应宝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美好的少年,充满生机的青春,虽然幸福伴随着人生,但有时也会产生不满和抱怨。我生长在孩子超多的家庭,只有父亲一人的工资,生活可想而知。儿时常见到别的孩子比自己优越,有可心的玩具、漂亮的新衣,而自己虽然能吃饱穿暖,却满足不了攀比的虚荣心,时常怨天尤人。
我成长的年代,一般都会有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小学时课文中的刘文学曾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雷锋、欧阳海也是我们行为的楷模,刘胡兰、董存瑞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那时也常想,生活要低标准,思想要严要求,但那些离我们生活年代很远的人物对我们的教益并没有那样的刻骨铭心,常常因为心中对生活的不满足,学习中出现的困难而影响自己的信念和决心。
1969年,我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来到黄土高原上的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云许大队插队落户,更加改变了我的心态,且不说自然环境的恶劣,生活条件的艰苦,就远离亲人而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在这种环境中,有一个人给了我深刻的启迪。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但她强大内心表现出的对生活的乐观和不屈,深深震憾了我,并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