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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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雪原老马识途径(3)

“谢谢你,兵妹子!可能见不到了!”卢中奇惋惜地说。

“为什么?”鲁娅娟睁大了双眼。

“我们营正进行撤销动员,回去后,还不知转业,或是调到其他部队呢,他是主动要求来完成这次任务的,也是为了向老营长告个别!”战士们说。

人们又打了一愣。

“我们部队也是执行好这次任务后就撤销的!”骑兵分队的几位运粮军人,围上来向卢连长道别,那语气说不上到底是在安慰对方,还是述说自己的将来……

第三十一节汰骡马直谏留英才

共同的境遇,产生了更多的思想共鸣,参加运粮的骑兵和工兵战友聊得难舍难分。在捷舟催促下,他们依依惜别,登上汽车,在黑夜中飞速前行,一座座雪山、一道道冰川抛在了后面。

忽听前方“轰”的一声巨响,飞起的雪团落在了车队的前方,秦连长通过报话机大喊“不好,停车,前面雪崩!”

轰隆隆的巨声在前面响着,大山样的雪壁坍塌下来,道路被堵死了。

捷舟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窗看到,两边全是黑乎乎的高山,一团团“绿火”在山坡上闪烁。步话机又传来声音:“这个地方是野狼滩,两岸的绿光是狼的眼睛,为了防止伤害,各车要开着油门,车不熄火,人不离车。”

山坡上的绿光越来越多,狼群向车队跑来,把一辆辆汽车团团围住,用锋利的爪子挠着车厢板,拍打着驾驶室。“鸣笛!”秦连长用步话机喊,车队一起鸣笛,狼吓得退后了几步。停会儿,看看没什么动静,又围了上来。一名新兵心中害怕,取下枪来,上了子弹。

步话机里又传来秦连长的声音:“各车一律不许开枪,狼的野性大,伤了一个,飘出血腥味,会上来一群拼命。”

新战士推子弹的手一紧张,“叭”的一声把车窗打了个洞,寒风从洞口蹿进,人呼吸的气味也从洞口传到了外面。狼群闻到了人味,围着车窗拍打得更欢。有几只狼还挥起爪子专在车窗洞上拍,越拍洞口越大,一只狼焦急地用嘴舔,但舌头伸不进去;用爪子挠,也伸不进去。一只老狼忽然掉过头来,用扫帚一样的尾巴朝洞口“叭叭”拍了一阵,将尾巴伸了进来。狼的尾巴在驾驶室里来回旋转,像铁扫帚一样打得脸上生疼。新战士急忙用两手把尾巴紧紧抓住,正驾驶也上来帮忙。狼的尾巴被拉痛了,拼命往外挣。车内的战士死死地拉着不放松,那情景真像一场人畜拔河赛。秦连长从步话机中听到这惊心的一幕,要求各车鸣笛给战友助威,群狼也焦急地在外面嚎叫着,好像也在为它们的同伴鼓劲。

不知不觉,东方发白,天已大亮,隆隆的铲雪车,已经在对面清除积雪。当扫尽最后一道雪墙时,狼群被隆隆的铲车声吓跑,秦连长和捷舟等人跳下车来,看望与狼搏斗的战士。

捷舟看到,车内的战士,依然死死拽着狼尾,老狼已筋疲力尽,累死在车外。秦连长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跑到山半腰的狼群回过头来,望着同伴的尸体,双腿乱颤,真是一幅二强相遇两头怕的景象。

司机拍了拍惊得目瞪口呆的鲁娅娟说:“别怕了,上车吧,翻过山梁就到你们和大队会合的地方了。”

车队飞快穿过山谷,在山口停了下来。捷舟带着战士们,从车上拉下骡马,驮上给养,告别车队,向山上爬去。经过一小时的奔波,他们看到王泰山率支队正从山腰向山下走去。

看到来了给养,王泰山长舒了一口气,他热情地招呼着捷舟一行,飞快赶路。

又是一天的奔波,远处呈现出了积雪覆盖的草原。大队领导找一个背风的山坳,组织部队晚饭、宿营。

还没放下饭碗,张宏就喊了起来:“草原上的太阳,可是说落就落,要赶快构筑宿营地。”

战士们把碗一放,拿起行军锹,每人在雪地挖一个能容身的长形方坑,把两面的积雪用力拍一拍,在地下铺上油布,顶上搭上雨布,一个临时宿营的单人帐篷就做好了。

鲁娅娟钻进去后十分惊喜:“哎,你别说,乍从凛冽的寒风中钻进来,再盖上被子,还真觉得暖和。”

人们都忙着展开被子脱外衣,没人回答。

捷舟第一次这样宿营,觉得好奇。他打开手电筒,阅读刚发的行军规定。

“哎,这是什么土政策?”隔壁帐篷的鲁娅娟喊起来,“骑兵部队司令部的内务规章,怎么还有‘起床时,要先穿下衣、后穿上衣’的规定?”

捷舟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悟出了奥妙,他隔着帐篷回答:“高原严寒,军事行动瞬息万变,要是遇到两件衣服不能同时穿,当然先穿下衣好。”

鲁娅娟一边答应,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入夜,捷舟出去小解,猛抬头,几头“牦牛”闯到了门口,哨兵伸枪阻拦,前面的“牦牛”突然站起来,“当当”就是两枪。

“不好,敌人劫营了!”哨兵开枪回击,捷舟也对着营地的帐篷高喊:“有敌情!”

枪声和喊声划破夜空,惊醒了熟睡的干部战士,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哒哒哒”地开枪还击。这时摸哨的匪徒占据了一个高坡,机枪喷着火舌向院中扫来。慌乱中,营长王泰山大声喊着:“跟我来!”骑兵们紧跟其后,冲上另一个高坡。双方在相距不远的两个高坡上相互射击,相持了两个多小时后,我方援军赶到。

天亮了,敌人逃跑了,阵地上大家愣愣地看着战友们,发现有的只穿了上衣,没来得及穿棉裤,双腿冻得发青,有的已经失去了知觉。分队长喊来卫生员,捧起积雪,帮他们用力揉擦冻伤的双腿,及时组织担架一个个地送回卫生队。

看到这一幕,鲁娅娟难过地低下了头,她拉着捷舟的衣角说:“看来你说得对,条令条例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必须严格执行。”

战斗过后,部队收扰队伍,发现营地的给养全被劫走,电台受到撞击,怎么呼叫也联络不上。

王泰山召集干部们开会研究,大家认为:匪徒得到给养跑得会更快,再追上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失去联系,我们的粮秣补给成了问题。

捷舟接过话头说:“往回返更远,现在只能继续追下去。”

大家同意这个意见,部队在茫茫雪原中继续前进,没膝的积雪把稀稀疏疏的枯草埋在下面,人无粮,马无草,渐渐地,战马支持不住了,战士们跳下来,牵着马在雪窝中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入夜,狂风卷着积雪,刀割似地刮到人脸上,没有山林,没有草木,没有粮食,没有马草,大家在积雪中挖出一片空地,搭起一道防风的雪墙,互相依偎着度过漫长的寒夜。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困马乏,双腿像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饥饿的战马开始啃前面战马的马尾,没多久,所有战马的尾毛都被啃得光光的。六天过去了,前面又发现了匪徒的踪迹,战士们的情绪顿时兴奋起来。

干部们分别到各班进行鼓动:“同志们,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追上了!”

“快看,旱獭!”一个战士高叫起来。

捷舟眼疾枪快,“啪啪”两枪,两只旱獭应声倒地。张宏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抓起来说:“好重啊,一只足有七八斤!大冬天,这么大的雪,怎么会有旱獭呢?”

王泰山半开玩笑地答道:“它看我们饿了,来给我们开斋呢!”

炊事班长秦展清赶快拿来行军锅,装进积雪,可惜找了半天没有柴火。

张宏果断地说:“把骡子的驮架拆了,再劈上两副马鞍子,赶紧生火!部队已经没力气了。”

半个小时后,一锅半生不熟的旱獭肉,飘着清香,一小块一小块地盛到每个战士的碗里。

捷舟说:“等等,我记得书上讲过,旱獭是鼠疫的主要传染载体,吃了会不会有事?”

张宏说:“管他呢,病死比饿死强。”

王泰山是个有经验的老草原,他说:“现在不是鼠疫流行的季节,不会有事。”

一碗碗飘着清香的汤,被战士们几口喝光了,只有捷舟那碗一动没动,张宏瞪了一眼说:“你还真怕鼠疫呀?”

捷舟说:“老张你最辛苦,喝了吧!我小时候家里穷,八岁那年杀了头猪,一顿吃得太多,吐了,从那后再也不吃肉。今天实在饿坏了,本想吃的,可是闻到肉味怎么也吃不下去。”

张宏想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这一路上吃肉,你都没动过。”他把这一碗汤拿起来,一勺一勺地舀给了几个新战士。

一碗肉汤虽然有限,但部队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眼看匪众就在前面两公里左右的地方,看来他们的马匹也不行了,也是拉着马在艰难地步行。不远处,一座高山挡在面前,匪众正向山脚下跑去。

“追啊!”王泰山挥舞着马刀高喊,“加把劲就追上了!”

战士们拼命地往前赶着,但是两条腿却沉重得不听使唤,挪动得太慢。匪众已经钻进山沟,部队也已追到谷口,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入步枪射程。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山顶积雪发生崩塌,小山一样的雪团飞落谷底,道路被严严地封住。

“唉!真是天不遂人愿。”王泰山颓丧地坐在了雪地上。

“怎么办?”经过紧急商量,大家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越过山顶翻过去,才能绕开这堆崩雪。

大家艰难地来到山下,天已经黑了。几十匹战马饿得没有了走路的力气,临时党委开会决定,五连副连长和司务长带九名体弱的战士留在山下照料战马,其余的连夜攀山。

拉着山坡上的树丛,他们艰难地向山头一步步挪去。拂晓,终于登上了山顶。向山下一望,个个目瞪口呆,原来山后是一片坡度陡峭的悬崖,尺把深的积雪白皑皑的一片,根本没有下山的路。

再看山底下,人声嘈杂,一伙背着枪的人员正在生火做饭。

“那就是我们要阻截的匪徒!”王泰山悄悄地说。

“可是下不去呀。”战士们个个急得搓手跺脚。

情急之下,捷舟建议:“过去看《三国演义》,有个邓艾入四川的情节,也是遇到了这么个悬崖,他们是裹着军毯滚下去的。我们的棉被比军毯厚,地下的积雪也是邓艾没碰上的条件,我们能不能也裹着军被滚下去呀?”

王泰山琢磨了一下:“现在没其他办法,就这样办吧!”

张宏带战士们打开被包,抱起枪,互相裹上军被,顺坡滚了下去。

初冬的积雪有点发粘,雪花沾到军被上,越滚越大,最后像一个个巨大的雪球,从山上一直滚到了谷底。有的竟滚到了正在烧火的铁锅里,大家迅速打开棉被,掏出枪来就打。正在做饭的匪众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不知所措,一个高大的歹徒飞身上马,挥动马刀喊道:“有种的跟我王二麻子上!”

“不能让这个匪首跑了!”张宏持枪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正要举枪射击。“刷”的一道白光划过,王二麻子眼疾手快,一马刀砍了下去,张宏顿时倒在血泊中。王二麻子策马向山口飞驰而去。

“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捷舟举枪射击。

王二麻子应声倒地。

捷舟回身一把搂住受伤的张宏,发现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袖管……

这时,冀追星率追剿大队主力赶到,牢牢地控制了山口,匪众被一网打尽。

就这样,捷舟随这个分队进川西、入云南,跨过澜沧江、怒江,到达雅鲁藏布江,翻过唐古拉,从青海的玉树、果洛、黄南再次进入云川。路上,空中传来了银鹞的哨声,捷舟掏出绸布招了招,银鹞落下,捷舟从它腿上取下布条,是秋霜写来的,师傅听说他在西部活动,告诉他,如能见到春秋蜜,采点回来。银鹞放飞后,大家好奇地望着。捷舟向他们打听哪里有春秋蜜,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部队一天天走着,这天,部队走进一个山川谷底,已是冬季了,但这里的树枝硕果累累,稻谷飘香,一幅金秋气象。部队向陡峭的山上爬去,来到山腰,山花烂漫,蜂蝶飞舞,山下一块无际的盆地,春秋气氛盈然。

“这里的蜂产的蜜,莫非就是春秋蜜?”张宏拉马过来提醒。

捷舟猛省过来,向住户打听购买,一位老人递出一瓶说:“我们这里的蜜,有清肺滋肠奇效。”

捷舟送上钱,谢过老人,跟着部队沿山上前行,过了一片针叶林,又是白雪皑皑的山顶。

战马奔腾,归心似箭。不知不觉,驻地到了,草原上的积雪厚厚一层,茫茫一片。人民群众载歌载舞,欢迎这支英雄的部队凯旋。州、县领导和驻地群众特意设下丰盛的午宴慰问他们。当地领导和各民族群众,纷纷拉着干部、战士们上桌,斟满青稞酒、递上手抓肉,高兴地吃着、喝着。几碗酒下去,话越来越多,有的高声赞扬部队英勇顽强的事迹,有的真诚感谢部队为草原安宁作出的贡献,也有的为这支英雄的部队即将撤编而惋惜。

邻桌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来,来,来,我再敬一杯。”捷舟转过脸去,只见一个面孔白皙的中年人,提着酒瓶,给全桌倒酒,“你们战场上舍生忘死,为国效力,这回凯旋归来,不提拔也该记功吧?”

“哪里,哪里!”桌上几名干部、战士端起酒杯,有点丧气,“部队撤编,该回老家了!”

“不会吧?刚从战场下来,还不照顾照顾?真回家,你们陕北可不行啊!听说今年一口人才分二百来斤粮,吃饭都困难!干部转业也难安置啊!”中年人也端起酒杯,表示惋惜。

“大叔,这没办法,部队撤编,只能走啊!”桌上的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