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山中敝帚添丁 (1)
取资细竹,谁云扫去非愁瞽得意空林,我信持来是偈。彼多求于精舍,魅岂守雌瞽或勿弃其敝衣,僧将遗卵。
针师曰:“前为妖人之剑,害形而不能死气。今则物母之玄,息气而后能生神,无戚戚耳。” 四女皆出视,针师曰:“哭之尽哀,所以发使君之病也。” 庆喜先恸,三女继其声,每日一临其卧榻。至四日,针师复以金弹照腹中,鬼臂小如趾,有玉盂承之,视足底所传蜡丸,殆已化尽矣。第六日,甘君腹如雷鸣,即复苏。揽衣起,针师贺曰:“始将炼铁于膊及胫也,乃熔入于胆,从此金邪不能侵,木官大可用也。” 化醇问曰:“ 师初见据腹为鬼臂,又言臂为足趾,则已无铁之形,兹而仍炼铁也。所谓臂与趾其安在哉?” 针师曰:“ 副参精于析理,此亦易明。铁丸为堧 哑喻所安之心,鬼臂则其所借之身,足趾又臂之借也。杀人之心,不能常安,始假于为鬼之身,一再借而身既灰,心亦槁焉。吾乃扬其灰而又润其槁。为鬼之身,与命俱舍瞽杀人之心,与性俱存矣。炼铁者炼堧之心,复使君之性也。若鬼臂及臂所化之足趾,如以器用物乞与人者,闻其室易主,固将去之。”化醇了悟,始曰:“斯炼也,殆大《易》 所谓‘ 成性存存,道义之门’乎?”
甘君命越明进,问矩儿婚黄苗之状。越明对曰:“使君信至,以告于杜进士,与慕炜言媒,而员小军使,始入蚺苗门为赘婿,其主名璜儿,日夕,导小军使为婚媾,小军使方卧,则以员夫人所与剩锦隔其衾,卒不能媾,蚺苗之择婿,以无子也。婿不与女合,又逐小军使于外,而自养一子,年及冠矣。此子好淫过其父,好杀过其母,杜学士劝蚺苗废之而不可,此子始教萑蛮为阵,杜进士慕炜为此子所疏,将乘间以小军使逃归也。” 甘君曰:“然则蚺吼易平,而其养子难治矣。”越明曰:“此子前生,苗中皆以为不凡也。针师亦知之乎?” 针师曰:“自吾观之,荒诞极矣。” 甘君问之。答曰:“今黑苗所据之乌蛮江边,有寺曰广慧,阿育王所置塔处,其禅师所居丈室,长丛竹几百个,秋山落叶时,竹中闻婴儿声。禅师曰:‘此君将化矣,尽芟之。
’ 以其光明者缚为帚,得三百六十节,具人身之数,禅师寂后,帚常置丈室中,有僧以静夜过者,每为所魅,变少女而□狎焉。凡被污之僧,前后相继病且死矣。其师忧之,于出定夜,携锡往视,则数僧与一女合其欢,大叱之,女不见而僧各丧精也。此帚怪逃之岩下,精气凝结,其腹遂庞,厥有娠而生子。携以行乞,为火神所焚。帚怪既绝。其子转徙唫,江,投噩青气,求为子。噩曰:‘ 吾子已死,吾祖宗不歆非种之祀。’斥之。遂去盘江,逢故竹王之师,授以遁甲变化之术,知蚺苗无子,乃为之假子而席其基。虽幺幺小酋,亦足为王师之梗也。”季孙曰:“黄苗之事,吾一军当之。张许之备红苗,有砭师玛师天女协助。惟黑苗最弱,而斛斯侯以待粤滇之援兵,不檄召我师者,拘于分兵之见也。
于使君何尝不望岁乎?夫贵臣总师,而苗人罔有忌惮,闻尝以书索战矣。辞意傲慢,侯之左右,殊不能平,侯虽遣尔雅幕僚,以如雷如霆之声,夺为鬼为蜮之胆,然笔舌征诛,苗人所不惧也。且闻者不以为喝当头之棒,而不啻盗掩耳之铃,兴师薄伐之谓何?而逍遥至此。朝廷即不致责,卫社稷者耻之,使君宜以疾愈相谢为说,简锐卒而直图黑苗。侯见芸田之人,必不讥其越畔,闻为粥之食,亦不责以嗟来也。” 甘君曰:“ 正参之论,关乎国是,吾敢避嫌乎?” 自选二百人,以常越沙明,持三日粮去。至大营,侯喜不自胜,迎见曰:“ 公愈矣,何其速也。”甘君曰:“鼎未即死,良不敢以郙艅未殄,贻国家之忧,为我侯之疾。请自率所部,进击乌蛮,灭此朝食,非同于大言之夸耳。” 侯曰:“ 公之忠勇,禁掖所传,吾坐而观成,以俟庸庸之福。应无虑知己相笑矣。” 甘君遂前,侯亦为后队以进。
郙苗闻汉兵来攻,以千余蛮出战,呼曰:“ 甘鼎一人来,吾当力擒之,为鸠妃报复,” 常越沙明,俱善步战。突入乌蛮阵中,所向莫能御,蛮败走江岸,多窜入水者,欲以诱敌也。越明大笑曰:“水上生活,曾不闻甲子城中大小溜耶?”臂两刀跃入江内,群蛮张野藤网待之,两人落网。刀不能割藤丝,为群蛮所曳。凡数里登岸,出诸网而施缚焉。两人骂曰:“ 蛮奴便斫耶如鱼鳞耶,尚不禁痒,束缚何为哉?”群蛮答曰:“未有大王命,安得便作鱼脍?但既已成擒,看尔大小溜溜得去否?”
两人缚于营门,见郙左肩带一箭驰入,吼曰:“微吾化身,几死于甘鼎之手矣。然贯矢虽不深,有力亦未易拔,若之何?” 检 点 败 苗,存 者 三 百 余 耳。众 以 越 明 献,大 骂:“速杀我。”郙曰:“ 杀亦有时,速则未必如愿。” 因大笑。箭镞甚作恶,命蛮儿之健者,以力拔。凡十余人皆不济。郙怒,命鞭之,蛮呼曰:“ 我力不及箭,箭力不及大王之肩,鞭我亦应鞭箭,置两汉囚而不一试,乃威及爪士也哉!” 郙笑曰:“ 嫁鞭于汉囚,渠亦巧矣。呼释两人,如不能拔箭者,即碎切其体。”沙明曰:“我先拔,生则俱生耳。” 常越曰:“ 但恐拔矣,转相率而死。
” 沙明曰:“ 固也,尔我即死,当不在人先。”谓郙曰:“箭不出则尔生我死,箭一出则尔死我生,此盟不可负也。”郙曰:“我惧死,是以拔箭。终不拔,我又安得生?若尔要言,将死我以求生,何其愚也。我苟死,亦乌能禁尔之生乎?” 以手按柱,示以左肩。明奋死力呼曰:“汉家羽箭,主将发之,遣其下收之,以戮苗丑,敢勿□哉!”其箭由胛骨中迸出,作裂石声,血喷明面目。郙大叫便绝。明急掣郙所佩剑,越疑其自刎也,呼曰:“ 弟当待我,亦夺蛮手中刀。” 明答曰:“ 兄宁杀贼以死,弟不敢先自杀也。” 群蛮以械四面猬集,两人斗且走,力尽将不可支,大呼曰:“真可以死矣!”举刀剑欲共刎。
忽空中弹丸至,击落其刀剑。矩儿跃而前,叱曰:“两将不可死此间,从我出。” 两人仍取刀剑与蛮格,随矩儿还大营。甘君犹未见矩儿也,问:“儿其以新妇归而援我耶?”矩儿起居毕,告曰:“儿偕蛮妇璜儿,还于本营。犷儿弟以阿父援斛斯之事告,儿疾驰至乌蛮江上,已不见阿父,适两将为乌蛮所围,奋勇救之生还也。” 越明前谢矩儿,并以死郙苗事告甘君。侯邀请入话,甘君率矩儿及越明进见,曰:“此员矩儿以侯命就婚黄苗还者,来援常越沙明,知郙艅已中鼎之箭,归其营而拔镞以死,敢为我侯庆。” 侯谢甘君曰:“我有药而不能进,君为秦越人,我有矢而不能射,君为养由基,其以君父子两将之功入奏,并陈噩蚺二苗可灭状。”甘君以侯命,遣矩儿及越明等,率大营兵士,往剿乌蛮余贼,降其众二千人,给免死旗,安插故寨,亦依红苗例。用其酋统之。侯开宴,酬甘君医毒瘴平黑苗之劳。酒三行,复填词一阕,遣巴童歌云:
似汝能兵,何神禹。三苗未灭,休抵掌。伏波横海,后来功烈。照彻阴邪惟有电,炼余肝胆真同铁。人共知,将略少传家,吾能说。 异人至,金石裂。魔女降,风云绝。况龙宫斗宿,敷天仇切。帐士非无贲育勇,幕官不少苏张舌。庆升平,圣主得贤臣,民皆悦。
歌毕,主宾尽蕰,军中呼万岁。记室张弓□,以奏稿于呈云:臣贵言:自臣易甘鼎总帅以来,核鼎之用兵,非术士不能成遏乱之功,非妇人不能妙诛邪之略。其事不经,要以利国家为亟亟,故臣亦释疑而征信,责之以难能,程之以易竟,而鼎启天书救全军之命,擒鬼物得二丑之情瞽遇难而吞铁丸,叹功而发神箭。黑苗□,已就诛戮瞽蚺吼青气,行将荡平。凡此殊勋,非臣贵所几及。惟圣明洞察,仍以甘鼎总帅,臣愿副之。靡尽愚忱,伏俟俞允。甘君谢曰:“侯之荐鼎,以人事君也。如鼎之不才,黼黻以荣,而服之先忧不称,奈何哉。惟常越沙明,所探蚺苗收一养子,无赖好斗,鼎当与帐中士力图之。” 辞侯将出,矩儿告曰:“戟门外适有粤中故人来,请阿父相见。” 甘君迎之,执手道故,乃交址降将屈蚝,先已建牙海南,因斛斯侯奏调粤兵万人,蚝为统军也。甘君问粤中近事,蚝曰:“海尚两都督,入直禁廷,途中闻石中丞移节寿州,备河南五斗贼。劓鼻之柳巡检,擢广州丞,亦随赴淮南矣。至千夫长渠灌儿,南海土尉曹镇,并隶蚝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