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离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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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底洞

1

离婚的事进行得不顺利,纸嫣心情变得很坏,再加上办公室里最近新调来个女的,在处里惹完这个惹那个,纸嫣烦得要命。这个女的最近好像盯上国强了,一天到晚国强长国强短,她一边跟上司调情,一边跟国强玩捉迷藏,搞得单位里乌烟瘴气,谁也没心思好好上班。

小乔总是在纸嫣心情不好的时候冒出来,她真是个鬼灵精,她派速递公司的人发了几百张结婚请柬出去,差不多半个北京城都知道她要结婚了,她又改变主意不想嫁给那个画家了。生活中的事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纸嫣虽然和母亲住在一起,但感觉上她们就像两个陌生人。

有时候,母亲出去了,家里只剩下纸嫣一个人,她就在母亲房间里停留很久,忍不住想翻翻母亲的东西。她想,母亲这里一定有记录着过去岁月的旧照片,就把她的抽屉挨个拉开,抽屉里很乱,有旧信,有褪了颜色的旧彩照,照片上的母亲多是一个人,梳着在当时很流行的发式,或靠在一裸树上,或坐在一潭碧绿的湖水边,有的照片甚至就是很平庸的景色(纸嫣不明白一向惟美的母亲为仕么在这种地方拍照),她想找到一些母亲在海边照的照片,但她发现一张也没有,它们好像齐刷刷地从她照片里过滤出去,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有考证价值的照片。

那个神秘的男子藏在时间的深处,纸嫣始终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孔。母亲的抽屉就像个无底洞,纸嫣总能在里面找出一两件从没见过的东西:一只老式烟斗,一把扇子,一枚形状好看的书签。但却没有海边的照片,甚至没有男人的照片。

“你到底想找什么?”母亲的脸突然出现在五斗橱上面那块长方形的镜子里,把纸嫣吓了一跳。

纸嫣把东西放回到抽屉里,转过身,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贴着墙边就想溜。母亲又说:“你去找过王庆同了?告诉你,不是他。”

纸嫣说:“我没去找他。”

母亲说:“你撒谎”

家中静悄悄的,两个女人对视着,忽然觉得对方很陌生。

2

单位组织到怀柔去开会,年处长兴致极高,一路上在旅行车里大声说着笑话,几个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人自然要凑拢去随声附和,说到有趣之处,几个男人拍着大腿朗声大笑,纸嫣远远地躲着他们,坐在车的最后一排。

树影在纸嫣脸上快速地掠过,使她的脸忽明忽暗,有时候,车子“砰”地颠簸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路长得没有尽头,路边乏味的景色使人感到昏昏欲睡。

国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纸嫣身边来。

他在她旁边坐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他说这帮人真无聊。又说他最烦开会了,闹哄哄的。纸嫣问他小吴怎么没来开会,国强装做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不知道,可能病了吧。纸嫣见他装腔作势的样子,就不想跟他再说什么了。两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很是无趣。自从那个新来的小吴跟国强打得火热,纸嫣与国强的关系就疏远了,两人有时面对面碰到都不说话。

国强说:“纸嫣,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你谈谈。”

国强说:“你最近好像总躲着我。”

国强又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纸嫣说:“没有。”

车子在笔直而狭窄的道路上不停地开,两旁的树又高又陡,汽车就像在幽深的隧道里穿行,路的尽头会有怎样一个世界等着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俩愣愣地坐在那儿,各自想不着边际的心事,说是想心事,有时又觉得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国强伏在纸嫣耳边,咿咿哝哝地说着话,他跟纸嫣说小吴如何如何追他,追得他头都大了。纸嫣不动声色地听着,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但又不肯轻易点破他,就由他信口胡说。小吴最近病了,请了一星期假没来上班。有人说小吴做了人工流产,在家休养,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单位里的人说什么都有,有人说那孩子是年处长的,有人说是国强的,还有人说孩子是谁的,大概连小吴本人也没弄清楚。

国强觉得委屈。

国强说那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呢——我又没怎么她。

再说了,就是怎么她了,那孩子也不一定是我的呀——她男朋友多了去了。

国强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纸嫣只好做大女人状,轻声细语地哄着他。

汽车拐弯的时候,纸嫣注意到年处长回了一下头,目光如刀地从他俩脸上刮过,他和她,同时感到了那目光的毒辣。他们的话被冰冻住了,在空中冷凝着,一坨一坨,不仅冷而且硬。国强的红眼圈似乎也被定了格,他用红红的眼睛望着车窗,直到汽车抵达目的地。

晚饭主吃鱼:蒸鱼、煮鱼、炒鱼片、烤鱼。纸嫣觉得喉咙里被扎满了刺,什么都咽不下去,就提前从热闹的餐厅里退了出来,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回房间去休息。

她把房卡插进去,又快速地拔出来。门锁上有一些奇怪的迷你小灯闪了一闪,纸嫣不知道她能否把门打开。这种电子门锁靠的好像不是技术而是运气,不像钥匙那样百分之百能够把门打开。

纸嫣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门奇怪地开了。国强神情诡秘站在门后,门廊里的灯把他的脸照得发青,就像一个从冰箱里走出来的男人,肌肉冰得邦邦硬。

——纸嫣,小吴做掉那孩子真不是我的。

——你不相信我。

——我饭都没吃,一直在这儿等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句话。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他一句一句在那儿说,纸嫣木着一张脸,并不搭腔。他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跟小吴,可是,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纸嫣听着听着,就觉得很烦,心想:有关系没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时才感到脸上有那么一点点湿,抬头看时才发现原来他在哭。

男人一哭让人感觉真烦。

好像全世界都下起雨来。

——求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纸嫣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残酷地在房间里回荡,这种声音像经过扩音器的音响效果处理,嗡嗡的,如金属碎片飘浮在空中,相互碰撞着,发出回声。那个受伤害的男人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像化了似的,可是他把声音留下来,有人不停地在纸嫣耳边诉苦,为了澄清自己,他像疯了似的,说我和她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纸嫣躺在床上,躲进被子里,被子里散发着一股深重的霉味儿,纸嫣无处可逃,即使是霉味儿也比听人唠叨要好。

纸嫣觉得自己都快闷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电话铃就在这时穿透棉絮发霉的缝隙传到纸嫣耳朵里,她听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老麦可爱的声音从那个小小扁扁的魔盒里冒了出来。他说你怎么啦,你听上去有气无力似的,是不是不舒服啊?纸嫣说没有没有,我很好,他们在餐厅吃鱼,我害怕那种鱼的味道,就提前回来睡觉了。

你在睡觉啊,你们那边下雨了没有,北京城里下大雨了。老麦和她在电话里嗯嗯呀呀,他说他想开车过来,你们在哪儿呢?纸嫣就说在哪儿哪儿,她一点儿都没当真,她以为老麦不过是说说而已。谁会在这个时间,开车开好几百里,到这个连鬼都找不着的山沟沟里来?

天快亮的时候,纸嫣听到一些响动,先是玻璃窗上砰砰响了两声,然后是有人用手指轻叩门板,纸嫣迷迷糊糊起来开门,她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男人一上来就说:“我迷路了,在山里转了好几个小时。”

进来的身上湿漉漉的男人竟然是老麦。

“是你吗?”她问,“身上怎么这么湿?”

他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用手摸她脸。然后他到卫生间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冰凉的身体揉进她暖暖的被窝,两个人不再说什么,相互抚摸着,冰凉的皮肤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变得很热。他们要赶在天亮之前做爱,时间已剩得不多了,在这个空气微凉的早晨,他们都极想结束目前这种你追我赶的动荡生活,有一个安稳的家。

3

小吴回来上班,嘴上抹着一层银亮的浅色唇膏,穿着一身黑,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说:“有人说我坏话了吧?”

她说:“这种男人我早就看透了,不但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还要诋毁他的女人。”

她说:“纸嫣你怎么啦?听没听见我说话?”

纸嫣“嗯”了一声,算做回答。她实在不想说话,可对方正处于说话的巅峰状态,语言正欲滔稻不绝地涌出来,纸嫣想伸出一只手将它们堵回去,可是不行,它们正如海水涨潮时的大浪一般,劈头盖脸朝她打来。

小吴的银亮唇膏在纸嫣眼前忽小忽大,如一枚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银色子弹,它们并不着陆,不碰着墙壁或者玻璃,只悬在空中,令人心生不安。这枚子弹今天算是粘上纸嫣了,她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她上洗手间,银亮唇膏就跟到洗手间,还不许她关上小隔间的门,要看着她尿尿,让她听它说话。它说你知道他有多爱我吗,你能想象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得腼腆而又害羞,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是怎样的吗?

纸嫣说:“我不能。”

然后她就听见哗啦哗啦自己尿尿的声音。

“不能想象是吧?”

纸嫣看到那张因为得意而有点变歪的脸,后来又听到那张脸在说:“连我自己都不能想象。”

纸嫣不明白小吴到底不能想象什么,是一个男人低三下四的爱么,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抽水马桶上站起来,转过身摆弄水箱,这一切都在一个面色潮红滔滔不绝叙述爱情的女人的监视下进行的,然后纸嫣站到镜前去洗手,水龙头里的水清亮地流成一条线,纸嫣的尿欲又来了,她关上门再去上厕所,她真想躲在里面永远不出来。

等纸嫣出来的时候,看见小吴正站在厕所门口冲她招手:“走啊,中午我请你喝粥。”

纸嫣说:“算了,我不怎么喜欢喝粥。”

小吴说:“是呀?那就吃牛肉面。牛肉面不错。”

纸嫣说:“牛肉面我也……”

小吴说:“那就喝粥。喝粥最好,喝粥能养颜呢。”

纸嫣迷迷糊糊被小吴拉进一家粥店,在玻璃的反面纸嫣看到那个大大的反字,汉字之美,反过来也美。一些人在反字旁边走来走去,天灰灰的,树权上有一些杏黄的叶子正欲飘下来。

天凉了。纸嫣想,天这么快就凉了,可是离婚的事却一拖再拖,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涌晨已经跟她通过五封信了,不是电子邮件,而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信,整整齐齐的一摞,放在纸嫣的抽屉里,虽然用词各有不同,但事实上说的全都是同一件事:他不离婚。

粥来了,用两只橘红的瓷碗装着,看上去还不错。

筷子上有许多木头的毛刺。

扎舌头。也扎手。小吴哎呀哎呀坐在对面讲个没完,小吴说,我是一定要跟他结婚的,我们是认真的,我可不像有些人,见人就上床,我是有原则的。

纸嫣说,是的,你有原则。

小吴撇着嘴说,我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我,我才不在乎呢。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死吧。

小吴最后邪恶地说了这样一句名言,喝干橘红碗里的粥,用餐巾纸很豪迈地擦擦嘴,然后把餐巾纸像扑克牌那样往桌上用力一扔,说了声“走吧”。

下午,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知忙些什么去了,只剩下国强和纸嫣两个人。他们隔着两张桌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一个说:“她骂我了吧?”

另一个说:“谁?哦,你说小吴呀,她没骂你,真的没有。”

“没有,你骗人。”

“真的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肯定恨死我了。”

“她说你很爱她。”

“放屁。”

国强说“放屁”小吴恰巧就走进来了,只见她脸色蜡黄,小脸绷得比墙布还紧。他们还以为小吴一定是站在门口听到什么了,可是,小吴却径直走到纸嫣桌边,弯下腰俯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小声说着话。

纸嫣说,好吧,行。

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跟着小吴出了门。原来小吴说她手术后一直流血一直流血,她在北京又没亲人,她想让纸嫣陪她一起上医院。纸嫣想,缠上这女人可真烦。纸嫣又想,这女人也怪可怜的,算了吧,陪她去吧。

国强用可疑的目光盯着她俩。

她俩已经走远了。

4

小吴算计着如何结婚,纸嫣算计着如何离婚,这两个过程都令人颇费脑筋。纸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道带红十字的白布帘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小吴坐在里面,或者躺在里面,正在接受检查。

她在流血,她说她一直都在流血,她害怕自己得了什么致命的病。

纸嫣有点同情小吴。纸嫣只来过一次妇科做检查,那是和涌晨结婚,要一张婚前体检表。去检查妇科可不是一件轻松偷快的事,纸嫣记得自己当时紧张得手背都发青了。

“把裤子脱了,”医生说,“躺到床上去。”

医生冰冷的声音像水银,汩汩地注人到纸嫣的身体里。她觉得手指僵硬如铁,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自已的扣子。她也不知道自已究竟害怕什么,她只是想逃,逃离这个像冰箱一样冷的房间,随便逃到什么地方去。那时还在为结婚而体检,现在却忙着要离婚了。

纸嫣坐在那里,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是在笑她自己。

电话在小包里吱吱作响,像一只关不住的小耗子。纸嫣拉开小包的拉链,把一只银灰色的小手机拿出来听。

对方说:“我是涌晨。”

“嗯。”

对方又说:“我想找你谈谈。”

“嗯。”

“在购物中心四层,卖电器的旁边有一个卖冰饮的小吧台,我们就在那儿碰面。”

“嗯。”

纸嫣坐在购物中心四层的橘红塑料椅上等涌晨。周围的环境很嘈杂,大大小小的电视机屏幕上晃动着美国女星麦当娜那旋风般的身影。

谁也看不清她真正的脸。

她的脸永远在变。

她就像一个魔术师,一个变幻无常的魔女,把许多迷幻的光线挥洒到空气中。

人来人往,过往的人总是打断纸嫣的视线,把麦当娜的脸遮挡去一部分。然后,那个人移开来,麦当娜的脸已变成另外一张脸。

纸嫣忽然想不起涌晨的脸来,她愣愣地望着商场的某一个方向,像是努力地在回想着什么。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到涌晨那边去了,她不明白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为什么有人还要死抱住不放。

这时候,有个陌生男人走过来与她搭讪,他说:“你一定在等一个男的,要跟那人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纸嫣问:“什么重要的事?”

男人稳稳地在她旁边坐下来,不慌不忙地说:

“重要的事很多,比如说离婚。”

纸嫣吃了一惊,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对自己说,难道我脸上写着“离婚”两个字吗?

男人起身去买了两个牛肉汉堡,硬要塞给纸嫣一个。纸嫣说,我不吃。那东西很烫,险些烫到纸嫣的手指。纸嫣拿出手机给涌晨打电话,却发现他的电话竟然不在服务区。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来离开,用余光瞟见麦当娜的脸又变了。

5

纸嫣跳上一辆电车径直去了老麦家。她想跟老麦好好诉诉苦,她想让老麦想出一个帮她解决的办法。电车走走停停,开得很慢。有一群外地人带着大包小包拥上车来,用一种奇怪难懂的方言车前车后相互叫着,一个人叫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另外一个人就答应。另外一个人又想起什么,又大声喊叫起来。哇哇哇,呀呀呀,车厢里充斥着这样的声音。

一车窗外是急匆匆行走的行人和播摇晃晃的自行车。她想,这日子过得好奇怪啊,她好像一天到晚都在跑来跑去,跑来跑去,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她想在车上给老麦打个电话,但车上实在是太吵了,那些人还在呼来唤去,好像永远在寻找丢失的东西。

纸嫣走进那个单元门,还没走上楼梯,就有一阵尖锐的笑声从她的脖领子里直灌进去,一直灌进她的身体。纸嫣发觉自己的听力系统出了毛病,不是用耳朵去听,而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张开来吸纳那种声音,然后它们全都鼓了起来,变成密密麻麻紧密排列在身体表面的一堆鸡皮疙瘩。

那个尖尖的不加控制的女人的笑声,正是从老麦房里传出来的。

纸嫣脸色铁青地冲进去,看到一对男女正坐在一盏灯下兴高采烈地吃东西,刚才的笑声仍滞留在房间深处,嗡嗡打转。

老麦看到纸嫣的脸,就站起来迎上去拍拍她的肩:

“车很挤吧?”

“怎么不打车过来?”

“高峰时间……?”

他身后那个小贱妇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探过一张画得跟花猫一样的脸来,说“嗨”。

纸嫣注意到那个黑色小贱妇皮肤糟得就像刚堆起来的豆腐渣,两只眼睛分得很开,眉毛画得又长又弓,就像戏剧里夸张而又滑稽的脸谱。她脸上一脸放荡的贱相,她说“嗨”的时候,那张嘴丑得就像屁股中间的那个洞。

老麦说:“啊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纸嫣,这位呢是公司派来跟我一起写电视剧的女作家花妮。”

那张丑嘴张了一张,就又合上了。

纸嫣坐在桌边,盯着餐桌上的食物,一个劲儿地直想呕吐。老麦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老麦说,纸嫣你饿了吧?多吃点菜。

花妮说,哟,瞧你们俩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份恩爱,啧啧啧……

花妮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看我得走了。

纸嫣一声不吭,就当没这个人存在。

6

“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

“她人长得是不怎么样,可人家是我的工作伙伴。你不能让我因为你,就不跟任何一个女的说话了吧?”

“哎,你怎么不说话——”

他隔着厨房的玻璃门,把要说的话一句接一句地扔过来,像石头一样砸在纸嫣的脸上,纸嫣觉得难受极了。老麦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只湿手按在纸嫣的肩上。

“生气了呀你?”

纸嫣说:“没有。”

老麦摸摸她的下巴,然后弯下腰开始吻她。他吻她的鼻梁和睫毛,然后是嘴唇。据说女人在生气时的嘴唇是最性感的,他的手湿漉漉的,把她的衣服都洇湿了一大片,他把手伸到湿衣服里面去,触碰到她坚硬竖起的乳头。他弯下腰去吻她,吻那粒勃起的乳头。

他真是喜欢她,恨不得把她一口生吞下去。

她也喜欢他,除了爱,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两人把什么忘了,彼此抚摸着、亲吻着,互相缠绕、叠压、磨擦、撕扯,弹簧床发出有节律的响动,这响动持续了很长时间,天黑了,在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正进人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