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单身女人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丰富多彩的,其实却很单调,有时就像一条冻僵的鱼。她不可能每天与人约会,她经常在自己房间里用电炉自己煮东西吃,要么吃挂面,要么煮速冻水饺。在一段时间内,她必须保持相对稳定的生活,包括住所、男友、电话号码,还要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母亲在这方面一直是纸嫣的榜样,她勤勤恳恳经营着自己的人生,并且保持着在外人眼里的优雅与体面。
纸嫣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和那个叫黄烽的男子约会,听小乔说,黄烽对母亲的感情还很深,他们一直没能生活在一起,但他们从没断过来往。前途渺茫,纸嫣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朋友介绍纸嫣认识了药物研究所的副所长孙家严。朋友本来是想给纸嫣介绍工作的,但没想到老孙却看上了纸嫣本人。老孙遮遮掩掩地托朋友过来跟纸嫣说,纸嫣觉得很吃惊,她说他们年龄相差将近二十岁,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老孙在电话里说:“听说你离过两次婚——”
这话从老孙嘴里冒出来,让纸嫣觉得很不舒服,好像被人当众揭了短,其实,离过两次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被人在电话里这么一强调,让人听着就极不舒服。纸嫣气呼呼地挂断电话,为了防止再有人打进来,她干脆把电话线拔了。她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她觉得她好像有好几年没睡觉了,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看人来人往,看你爱上他,他又爱上别人。
门铃的声音在光线暗淡的室内很含糊地响起来,纸嫣躺在床上,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家的门铃在响。
门铃的声音变成一道笔直的线,从门厅方向一直延伸过来,从卧室上方那盏碗形吊灯上弯曲而过,然后再笔直地延伸向前。这根金属的线是由声音凝聚而成的,它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消失,随着声音的到来而到来。
纸嫣觉得自己一半在梦里,很沉地睡着,另一半却缓慢而起,身上的被子如细沙般地纷披而下。有个女人带着巨大的阴影走往门厅,她身后的影子不断分裂着如同盛开的花朵,两瓣、四瓣、八瓣……门开了,有个男人闪身进来,他身后的房门自动合拢。
光线很暗,他站在那里,无声地站着。
他说:“别这样看着我,我是老麦呀。”
纸嫣的眼皮很沉很涩,她说:“老麦?你怎么好几天没回家了?”老麦很疲倦地笑了一下,就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包交给纸嫣,站在门厅旁的衣架前换鞋。门厅没开灯,光线是从另一个房间里投射过来的,衣架的地方没有光。老麦换着换着鞋人忽然就不见了。纸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就带着巨大的阴影往回走,她像是走在某种液体里,每一步都走得滞涩、艰难,然后她身后那些影子又纷纷合拢,就像一个花开慢镜头的回放。
那个带影子的女人又回到床上,与床上那个女人合二为一。
老麦再次梦里出现时面目较为清晰,他说他和周冰莹的事不是真的,是阿金在中间搬弄是非。纸嫣正要跟他说句什么,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纸嫣从梦中惊醒,发现现实跟梦里一模一样,幽暗的灯光,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她从床上坐起,也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跟随着她,使她疑心仍在梦中。
纸嫣从猫眼里看到孙家严的脸。
她开门,男人从门外闪身进来,这一切跟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可惜来的人不是老麦,而是纸嫣并不太熟悉的人。
孙家严说:“啊呀,怎么才八点多你就睡觉了?”
纸嫣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呆着没劲呗。”
“那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演出。”
“我最讨厌音乐会或者歌剧。”
“那你喜欢看什么?”
“俗的东西。”纸嫣故意说。
“俗的东西?爱情电影,小男生小女生那种?”
纸嫣说:“是啊是啊,你头都大了吧?”
孙家严却说:“没有啊,走,现在就出发。”
纸嫣“扑哧”一下笑了。
那天晚上,纸嫣跟老孙去听了一场音乐会,然后又到一家西式酒吧去吃了一点东西。老孙穿件浅色呢子大衣,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派头看起来倒不坏。他右手拿刀,左手拿叉专心致志在对付一盘西餐,他看上去有点像从三十年代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有种老派的尊严。
“我有好多朋友。”他说。
“你的那些朋友都是你这种类型的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觉得像你这种人现在只能在老电影里才能见到。”
“哈,你这是在骂我是老古董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那个意思也没关系。”
两个人相视一笑,有了一点默契。跟一个“老绅士”谈恋爱,是纸嫣以前从没想过的事。生活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没想过的事,可能就发生了;深思熟虑的事,倒可能擦肩而过,永远不可能发生。生活是永远不可设计的,它永远像流水一样随机,像梦境一样杂乱无章,像电影一样充满戏剧性。
2
纸嫣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梦:老麦站在床边,跟她说他跟周冰莹的事。他说他们的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种重复在梦里变得好像回声,一声完了还有一声,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她很想摆脱那个梦,开始新生活。可是,那个梦总是缠着她不放,它在不同的夜晚来到纸嫣的房间,同她没完没了地交谈,弄得纸嫣每次醒来都很累。睡眠变成了一次艰难的沙漠行走,干渴,绝望,没有目标,每次醒来喉咙里都直冒火。
在睡眠时间无限延长的上午,纸嫣一半滞留在梦里,另一半伸出手来接听孙家严的电话。她可以把电话放在耳边继续睡觉,一边嗯嗯呀呀地搭着话,一边睁着眼睛做梦,孙家严最喜欢上午给她打电话,他一大早坐在办公室里泡上茶舒舒服服地坐在大班椅上手拿电话一声一声地喂着,也不管人家困不困、烦不烦。
——喂,纸嫣,你在听吗?
——你在床上呢吧?
——怎么每回我给你打电话你都在床上?
——几点钟起呀?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自问自答,聊得起劲。他总想把纸嫣约出来一起吃饭,但纸嫣总是懒得出门,她在家玩玩电脑、听听CD,或者什么也不干,端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感觉都比出门约会要好。孙家严却觉得,纸嫣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老在家里呆着人要生锈的。”他说。
“那就让我锈在床上好了,”纸嫣说,“躺在床上多舒服啊。”
每天早晨都有人打电话进来,渐渐地,就成了一种习惯,有一天,电话没响,纸嫣醒来后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看看四周,好像并没有少什么,窗帘拉得好好的,有一些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说明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到底少了什么呢,纸嫣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是电话的缘故。它今天怎么哑巴了?她转过脸来盯住它好半天,发现那架怪模怪样的机器很安详地趴在她床头柜上,一声不吭。
纸嫣发觉她对那个从前讨厌的男人,还是有点依赖的。三天没有他的电话,纸嫣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该不该主动给他办公室打个电话,正犹豫着,门铃却响了。
她不知道会是谁。一般上午很少有人到她这里来拜访。
她睡眼惺松白衣飘飘地跑去开门,三天不打电话的孙家严就从屋外跳到屋里来。
3
她打扮得很甜蜜地跟他去逛街,他风度尚可,走在他边上感觉并不太丢脸,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得意——年龄之差使得她有了这点“得意”,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使她完全可以放纵自己,动不动就管孙家严的朋友叫“老头”,其实人家个个风华正茂,自我感觉正当年呢。
孙家严那些朋友,大大小小都是各单位的头头,手里有点小权,事业上一帆风顺,家有老婆外有情人,该有的全都有了,所以个个一脸成就感,说话有腔有调,不着急,不着慌。要不是一年前孙家严的老婆去世,他恐怕现在也过着如他们一般幸福而又平庸的生活,不会有现在他和纸嫣这段。
他们在一家大得望不到边的商厦里转来转去,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转转看看。很少有男士愿意陪女士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转的,即使有也是迫不得已——为讨女人的喜欢。而孙家严却是那种真喜欢逛街的男人,他能领略其中的乐趣,这一点倒跟纸嫣能玩到一块去。
他们经济上是各管各的,分得清清爽爽,这也让纸嫣感觉挺舒服的,对一谈恋爱就抱定了“贴上去蹭一把”态度的女人,纸嫣是看不起的。她认为感情就是感情,好就是好,不要不清不楚地变相把自己卖掉。
孙家严很会照顾人,一会儿问纸嫣要不要这个,一会儿问纸嫣要不要那个,别的男人要是这样可能会显得很猥琐,孙家严倒不,他显得很自然,好像他生来就该有这番绅士风度似的。跟孙家严在一起,白天倒是过得比较愉快,到了晚上却总是过得不尴不尬的,有时候在外面玩了乐了一天,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就觉得很冷清。所以他们常常是刚分手就开始互相打电话,在电话里嗯嗯呀呀,说些软绵绵的话。有天他们在外面喝了点酒,依偎在出租车后座上的感觉就有点飘。
男的说,我送你吧?
女的说,好。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女的就把手伸进男的的手掌心里,由男人热乎乎地握着。男人的手很适合她,大小、温度都正合适,让女人倍感舒适。可到后来他们什么也没发生,送到家门口,人家车都没下,吩咐司机调转车头一溜烟地走了。
4
纸嫣一个人歪歪斜斜地走上楼梯,手在包里摸索着总感到刚才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丢失了什么呢?丢失了什么丢失了什么丢失了什么——脑子似乎被刚才那点啤酒洗过,有用的东西全没了,她歪斜着,走着,醉着,支撑着,有点想哭。
四层楼爬了很久,却总也爬不到顶。
旁边有一扇铁门开了,走出一个男人,不一会儿,又跟出一个女人。这对人行迹可疑,似乎是很怕别人看见。纸嫣此刻倒很希望有人能跟在后面,被人看见也不怕。她还真回头望望,那对灰色的人影在一寸寸地缩短变没,说没也就没了。
纸嫣站在黑暗里,摸索着用钥匙开门,试了几次都找不到锁孔。正发愣呢,包里的小手机叽叽咕咕响起来。她拉开拉链拿出手机接电话,原来孙家严就在楼下,并没有走远。
“纸嫣,我上来行吗?”
“你在哪儿呢?”
“就在你家楼下。”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打不到车,我上楼坐会行吗?”
“好吧。”
锁孔一下子就找着了,钥匙插了进去,纸嫣一边开门一边想,他是故意放走那辆出租车,把自己留下来的。
她进门只开了几盏微暗的小灯,所有房间的顶灯都没有打开,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在灯影里发生。纸嫣喜欢这样的气氛,好像小时候躲在暗处,静观屋子里的事情发生,自己就像局外人。
门铃在她一转身之间就“丁咚——”响起来。
他带着寒气从门外面走进来。她问:“外面冷吧?”就好像她今晚上从来没走出过这间屋子似的。孙家严说:“还好,不算太冷。”话是这样说,可纸嫣分明看到他冻得发红的鼻尖。
他们隔着茶几中间的一盏玻璃灯,神情飘忽地说着话。屋里的暖器不够热,纸嫣搬过一台红外取暖器来放在两个人腿前面,取暖器的红光映在两个人脸上,又红,又暖,耳边有音乐流过,纸嫣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说:“其实,这样生活也不错。”
孙家严借助倒茶的机会握住了纸嫣的一只手,他们的手相互握着,中间仿佛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开始接吻。一开始吻得很清淡,纸嫣喜欢像孙家严这样慎重而又略微有些羞涩的男人,想想看一个很有身份的男人,居然很羞涩。纸嫣被那个羞涩的男人抱着,身上开始一阵阵发热。
他的手慢慢探到她衣服里面去了,他抚摸到她光滑的皮肤,那种滑腻感只有在衣服深处才能体会到。
“你的皮肤好滑啊。”
听到这样的话,纸嫣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她看到他的脸——他的确是有点老了,不能近看,略微松弛的皮肤上在近看的时候暴露出许多意想不到的缺点来。
“我从没想过要和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男人在一起。”
“这不是在一起了吗?”
“身体是在一起了,可是心还没有。”
“哪有那么多说道。你这个人呀,坏就坏在爱瞎想上了——不然你要幸福得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
“说什么心呀头脑的女人肯定不幸福。”
“照你这么说,那些幸福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傻子了?”
孙家严说:“反正你还不够傻。”
说着,更紧一点地抱住她,闻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纸嫣隔着窗户看见远处有一盏灯正慢慢亮起来,她再低头时看见有人趴在她胸前很激动地嗅着,心里不觉有些腻味。
5
原本想找一份工作,却找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不算讨厌,但也不够喜欢,总觉得跟他呆在一起有股“朽”了的味道,什么都是过了气的,围绕在他周围的他的那些朋友,虽然大小都是个官儿,可他们在一起聊的那些天儿、开的那些玩笑,可真够烦人的。
当他们那群男女像母鸭一般“咯咯”笑着,纸嫣冷冷地看着,无话。
他们的脸因为笑得过了头而严重扭曲、变形,牙齿一颗颗地露在外面,上面布满黄褐色的斑点,像年久失修的厕所的墙。
纸嫣心情灰暗地坐在角落里看他们聚会,有道无形的玻璃将她与他们隔离开,可他们干什么全都装在她的眼睛里,她想尽量闭上眼睛不看他们,可满眼都是他们的影子,满眼、满世界都是。她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尖着嗓子高声说话,他们在夸大什么或在掩饰什么,天花板都快被他们的笑声震下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孙家严问纸嫣:
“你好像玩得不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怎么了嘛你?”
“什么怎么了?”
纸嫣在黑暗中连白他一眼都懒得。车在黑暗中无声地潜行,她忽然感到很茫然,不知道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到另一个地方去的路上。
“老孙,你看这样,咱们各走各的路好不好?”
“怎么叫我老孙?你以前都叫我家严的。”
“不叫你老孙,我还叫你小孙呀?”
这时候,车子已经开到纸嫣家门口了,纸嫣不由分说拎起自己的手袋就下了车,她把车门狠狠地碰上,把那个征怔看着她的目光压缩成一个扁片儿。
小乔在纸嫣的电话里留言,让她一回来就给她回个电话。
纸嫣一边喝水一边给小乔拨了个电话,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事,一个人在家里闲得发慌。
“最近有没有合适的人,给我介绍一个?”
纸嫣说:“我这儿倒是有个现成的,干脆我把他让给你得了。”
“你舍得么?”
“那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现在谈恋爱都谈伤了,爱来爱去的其实也挺麻烦的。”
刚一放下电话,电话倒又响起来。纸嫣犹像着,不知道该不该拿起听筒来听电话。一想到他的声音,心里就有种腻味不舒服的感觉,但又不是彻底地讨厌他,有时觉得他人真的挺好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延迟着,让电话铃一遍遍地响着,到处都是那种声音的影子,既空洞又多余,可它们长了翅膀似的不管不顾地到处飞着,所有的影子都落到纸嫣脸上来,屋子里挺亮,可纸嫣的脸平白无故黑了一块。
这一夜过得异常荒凉。
暖气坏了,屋子里冷得要死。
没有人再打电话进来,可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清静,脑子里乱极了,到处都是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白天接收到的声音,它们是怎么灌进脑子里去的、又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一切混乱无序。
6
小乔的到来使这屋子里有了一些生机。她的穿戴首先是有生机的,既合体又时髦,而且看上去并不怎么俗气。她穿了一件长大衣,靴子是黑色的。她一进屋就东张西望,然后她说:“纸嫣,你骗不了我,你恋爱了。”
纸嫣说:“我没骗你呀,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啊?我猜对了呀?”
她假装傻乎乎地眨眨眼,睫毛膏浓黑而又茂密,配合着她扑簌簌的眨眼动作,效果特别生动。前两天正赶上附近一家商厦七五折大酬宾,小乔约了纸嫣一起去买东西,她们没想到人多得站都站不住,就站在人丛里被卷来卷去,感觉快要窒息。小乔紧紧攥住一件宝蓝色毛衣,惊呼:“这一件多少钱?”整个商场给人的感觉就跟抢似的。
现在那件“抢”来的宝蓝色毛衣就穿在小乔身上,她在纸嫣家门厅里的长镜前晃了晃,妩媚地转过身来,问:“怎么样,你觉得我穿这件毛衣怎么样?”
纸嫣抬起眼来朝她那个方向瞟了一眼,说道:“什么衣服经小乔一穿,难看的也变好看了。”
“那就是说我这件衣服很难看喽?”
“哪那么多心眼,咱们两个之间还用互相吹捧吗?”
两个女人站在远远的地方,相视笑了一下,只有女人和女人之间,才会有这种相通的同感。正说着话,听到有什么人在门口蹭鞋的声音,咝啦啦——咝啦啦——虽是隔着一扇厚重的木门,但也听得格外清楚。
纸嫣过去猛地拉开门,把站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哈,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来小偷了呢。”
“哪个小偷先在外面蹭鞋,再进门来偷东西的?”
他们一里一外很开心地聊,小乔就跑过来凑趣道:“看你们亲热的,连开个门的功夫都等不及了。”防盗门就被人哗啦啦地拉开了。
孙家严拎着一只中规中矩的包走了进来,他和小乔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发了一会儿愣,纸嫣跟小乔介绍说,这就是孙家严,咱们刚才聊到过的。
小乔抿嘴一乐,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一脸狡猾灵巧的表情。
“他长得特别像我们原来单位那个处长。”小乔溜到厨房凑到纸嫣耳边说道。纸嫣正在厨房泡茶,茶叶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你原来还有单位呀?”
“当然啦。”
“哦,我还以为你从来就没上过班呢。”
“那段日子痛苦得没法儿说。”
“现在呢?”
“现在也痛苦……有人管着也好,自由也好,反正都挺没劲的……”
这时,忽然有另外一个声音加人进来:“聊什么呢,聊这么热闹?让我也乐一乐。”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在厨房雕花玻璃门上看到一张变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