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华人十大科学家:李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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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对孩子们来说,错误就是月光下的阴影,紧紧地随在身后,甩不掉也摆不脱。聪明人巧妙地牵着错误走,阴差阳错,最后得到意外的收获。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儿,关键时出现差错,他灵机一动,将错就错,于是,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这名字就是一颗璀璨的新星,在中国的地质史上闪烁。

1.村头那块大石头

湖北黄冈县,有个小村庄,当地人叫它下张家湾。没有人说得出它兴于哪一朝哪一代。有人要问:“下张家湾在哪儿?”当地人回答:“只要见到一块好大的石头,就找到下张家湾啦。”

这块石头兀立在村口,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默默地看着脚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顺着小路进村,转过两个弯儿,一座破旧但整齐的农家小院映入眼帘。小院大门上的黑漆已是斑驳陆离,但门框上的一副对联却还完整。上联写着“半亩桑田承祖荫”,下联写着“一卷诗书传后人”,横批是“耕读之家”。

户主姓李,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1889年10月26日,李先生家又添了一个孩子。这孩子一落地,接生婆抱起来,就说:“哎哟老天爷呀,莫不是玉皇爷跟前的小金童下凡了?”李太太吃力地抬起头看,孩子确实长着一副好模样,大脑袋,宽额头,高鼻梁,国字脸。待他哭了一阵睁开眼睛,李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孩子的眼睛怎么这么大,这么亮呀。李先生看着新生儿,沉吟一会儿,说:“叫仲揆吧,揆者,掌管百事也。”

李先生好读书,虽家境贫寒,仅有三亩薄地,但他并不看重田产。他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他有了一点儿积蓄,就在村里那所破庙里开设书馆。

大秋过后,村里人领着孩子来书馆,他们先搁下半袋米,再恭恭敬敬作个揖,红着脸说:“李先生,难为您老啦,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啊。”李先生微微昂着头,一字一板地说:“哪里的话。圣人主张有教无类。你信服我,把孩子送到我这里读书,将来,孩子有了出息,便会造福一方。”

李先生书馆的学生很多,收入却不多。于是,李太太为安顿一家人的生活作了不少难。

是啊,李家老老少少七八口人,冬天要棉夏天要单,一日三餐,迎来送往,哪一桩不得她去细细筹算?过日子的杂事真比树叶儿还稠。她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地苦作。仲揆自小就像长在母亲背上。母亲脚踩踏板,双手传梭,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仲揆听着听着,头一歪,睡着了。

仲揆不能再整日贴在母亲身上了,他有了妹妹,又添了弟弟,得离开母亲。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不少,他们相约到村口玩,村口那块大石头就是孩子们的大本营。

好大一块石头,呈深褐色。高二尺,石面能坐四五个人,上面有刀砍斧凿般的条条痕迹。挑担的人走过来,将担子一放,坐在石头上吸袋烟;赶集的人走过来,靠着石头歇歇脚。孩子们围着石头,你望着我,我瞧着你,不知玩什么好。仲揆说:“咱们来捉猫猫儿。”“好,好,来,先配班儿。”十一二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叫:“当班儿我老头儿。”随机伸出来黑糊糊的小手。伸手心的成一班儿,伸手背的为另一班儿。

仲揆领着他的属下“呼啦”一声散开,各自寻找躲身的地方。站在石头旁边的另一班儿齐声喊“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五、四、三、二、一,下山捉母鸡。”喊过三遍,开始搜寻。

麦秸垛是个目标。一群人悄悄接近,躲在那儿的人沉不住气,撒开脚丫子就跑。包抄过来的人一拥而上,手到擒来。接着,又向第二个目标牛棚逼近。两个、三个、四个,捉猫猫儿一方把躲猫猫的孩子一一擒获,只剩下仲揆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躲着。

“仲揆,你娘喊你呢!”对方开始智取。“仲揆,你家来客啦!”又一阵喊叫。空旷的原野上只听到瑟瑟的秋风。

小个光头孩子“哇———”地哭起来:“我藏的时候见仲揆往河沿跑,会不会掉河里了?”一个大个头的孩子吓呆了:“仲揆———”哭声四起,孩子们不知所措。

“我在这儿。”清脆的声音把大伙从惊恐中救出来。

小仲揆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笑成一条缝。“你藏在哪儿?”“就在你们旁边儿,这不,就蹲在大石头的后面儿。”“咋找不到你?”

“开始我藏在河沿那堆草里。见你们往牛棚去,我想再往前你们就会往河沿搜,趁你们进牛棚时我绕到你们身后,想着你们不会再往回搜。”

“你这个大头崽子,点子真多。”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孩子们回家了,仲揆却还在石头旁站着。刚才,他蹲在这儿躲猫猫儿时发现一个现象,石头上有长长短短几十道深浅不同的条痕。他在琢磨,是谁在石头上刻下的道道儿?刻它做什么?他伸出小手摸着冰冷的石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揆伢子,该回家啦。”

哦,是娘来找他了。娘拉起他:“看,手冻得冰冰凉,我给你焐焐。”

一双通红的小手触摸到母亲温暖的肌肤。好久没有贴在娘身上了,仲揆搂住娘,很惬意。

“娘,这石头从哪儿来?”“山上。”“我咋没见过山呀?”

“大山离咱这儿百十里,你小,不能进山。”“山离咱这儿那么远呀。”仲揆有点儿失望,“娘,山离咱这儿那么远,谁把它搬到咱村儿啦?谁又在这石头上刻道道儿?”

娘笑了:“揆伢子,娘可说不了。大概是天神吧。”仲揆抬起头。头顶,是一片苍茫的云海。第二天早上,父亲破例没有去学馆,他一脸凝重地说:“仲揆,你已经5岁了,早些开心智(启蒙)吧。”

父亲领着仲揆来到村里陈老爹家。陈老爹得知李先生请他做仲揆的先生,高兴得把那根花白细长的小辫子往脖子里一绕,拖着长腔:“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岂不乐乎?”打那以后,仲揆开始背起书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一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中国海军全军覆灭,民族英雄邓世昌以身殉国。

2.爹爹总是皱眉头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三年的功课,仲揆一年就背得滚瓜烂熟。陈老爹却收起笑脸添上愁容。他说:“这伢子聪明过人。只可惜老爹我学问浅,再不能教你了。跟你父亲上学吧,他的学问大。”

6岁的仲揆提前毕业,升入父亲的书馆。

父亲的名气越来越大,四邻八乡都知道下张家湾的李先生教书有方,争着送孩子来读书,父亲索性将书馆迁到镇上。

天蒙蒙亮,仲揆随父亲去书馆,太阳偏西才回家。晚饭后,母亲点起油灯,一下子满屋都亮了。父亲灯下吟诗,仲揆哥俩伏案临摹,母亲借着光亮纳鞋底做鞋帮儿,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嬉笑打闹。父亲偶尔抬起头,环视周围,咏一句:“长幼皆有序,家和万事兴。”

可是,转过年头,仲揆感到家庭和睦温馨的气氛没有了。父亲脸上堆满阴云,双眉紧锁,眼里含着许多悲愤,他常常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母亲早早地哄着弟弟妹妹睡下,仲揆和哥哥在一边悄悄地温习功课,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了。

一定出事儿了,仲揆猜测。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问父亲。在他眼里,父亲就是圣人,高大、神秘、威严,可仰视不可亲近。还是问母亲好了。

“娘,爹爹怎么啦?”“揆伢子,你爹心里堵得慌,你可不敢惹他生气呀。”仲揆孝顺。他想:怎么做才能叫父亲高兴起来呢?

爹最喜欢用功的孩子,我把书念好,爹就会高兴。7岁的仲揆许下心愿,帮助父亲摆脱忧愁。

冬雪初融的上午,李先生布置好作业离开书馆。待他的身影一消失,书馆立刻沸腾起来。没有先生看管,二十来个八九岁的孩子能把屋子抬起来。笑声、哭声、叫骂声、呐喊声、厮打声,人声鼎沸;你一拳我一脚,拉桌子扔板凳,一片狼藉。

仲揆没有玩的心思。他走出来,到西厢房读书。

临近中午,做饭的王老爹推开西厢房的门,见仲揆一人坐在四处透风、冰冷潮湿的屋里读书,慌忙说:“伢子,你会冻出病的。”

王老爹赶快点上炉子,拉仲揆烤烤火。嘴里赞扬着:“房檐滴水点点不错。跟你爹一个样儿,就好读书。”

一次,父亲随口问他:“何者为家?”“家,安居生息之所。古人云,‘能定其家,先王之业’,又曰,‘治天下之国若治一家’。”

仲揆之乎者也,对答如流。父亲的眉头略微舒展一下。仲揆为这事儿暗自兴奋了几天。

从此,他读书更刻苦。夜深了,娘催他:“睡吧,你身子骨单薄,时间长了受不住哟。”仲揆抬头望着母亲:“娘,你看灯里的油只剩一指了,等油燃完了我就睡。”母亲忙乎自己的事儿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仲揆屋里还有灯光,母亲进来,见儿子还在灯下用功,只是这光亮暗了许多,她拔下簪子要剔除烛花,却发现三根灯草剩一根了。仲揆为了多看一会儿书,拔掉两根。儿子如此刻苦攻读,母亲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一天夜里,仲揆家来了一屋子人。弟弟妹妹抱着被褥跑到东厢房,边跑边吵闹着要跟仲揆睡一张床。仲揆问:“你们怎么不跟娘睡啦?”

大妹抢先回答:“娘叫我们过来,那屋里全是人,说要商议个事。”

仲揆安顿好他们,自己静不下心,他披件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堂屋窗下,推开窗棂,见里面有八九个人,有他认识的,也有没见过面的。陈老爹正在说话:“咱大清朝的银子就白白地送给倭寇啦?老佛爷能咽下这口气吗?”

一个壮汉接着说:“想当年倭贼在南边闹事,戚大爷领兵降贼,倭人抱头鼠窜。如今怎么啦?”

“怎么啦?打不过呗。”不知谁咕哝一句。

“打不过?想我中华有四万万同胞,抱成一气,吐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倭人淹死。”壮汉的声音震得窗花纸嗡嗡作响。

父亲站起来,缓缓地说:“诸位,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商议此事。《马关条约》真是叫先人丢尽脸面。各位都是读书人,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说李鸿章大人在马关本不想签约,那倭寇浪人竟将他刺伤。况且,倭人今天割走台湾,明天就想着占有湖北,待倭人打进黄冈,咱们妻儿老小岂不成了他们刀下的鱼肉?”

人们面面相觑,屋子里没有声息。“这怎么是好,我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有人嗫嚅地说。

父亲道:“我想起个会,叫保家卫国会。如若各位同人与我心愿一样,咱就先写个万民折,向当今皇上表明,倭寇再要挑起事端,咱们舍去一死,也要与那倭寇决一雌雄!”

泪水模糊了仲揆的视线,他放下窗棂,贴着墙根站着。他被一种神圣而又悲壮的气氛包围着,两手紧紧地按着胸口,怕那颗怦怦跳动的心飞出来。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要把几个月以来的苦闷、猜疑都咽下去。此时,他想推门冲进屋,跪在父亲和众人的面前立个誓言,可是,双腿却像灌着铅,就是迈不开。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闪着一句话:“仲揆、仲揆,人人都说你最像爹爹,你一定得像爹爹那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仲揆刚刚8岁,可他感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3.神来之笔

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1848年,鸦片战争之后,清王朝就像患着重病的巫师,古怪又丑陋,虽然满目疮痍,流血流脓,却硬要说那是盛开的鲜花,姹紫嫣红。

清王朝就是不承认现实。

这是一次御前会议,三品以上的朝官头顶乌纱身披马褂,纹丝不动地跪着。门帘后坐着的慈禧发问:“夷人屡屡进犯,难道我朝廷就此罢了不成?”

“回老佛爷,奴才有一计谋。”拖着油黑发亮长辫的一个大臣起奏。

“讲。”

“喳!奴才闻知那番国夷邦的人皆无膝盖骨,双腿可直立不可弯曲。敌我交战,我大清将士只需用一带钩竹竿将夷人双腿一钩,立即将其钩倒,且夷人倒下再难爬起。如此一来,夷人必败无疑。”

慈禧如获至宝,抬手轻轻一挥:“退下吧。”清王朝愚笨至极。当然,清王朝也有睁眼看世界的人,其中一位就是两湖总督张之洞。

张之洞,身材高大,长须飘然,眼似铜铃,声若洪钟。

这位封疆大吏有胆有识有智有谋,在湖北大兴新政,开一代风气之先河。

张之洞力主办新学堂。新学堂与旧书馆不一样。在书馆,学生们先学《诗经》、《论语》,再读《孔子》、《孟子》,等把《诗》、《书》、《礼》、《易》、《春秋》背得烂熟,会做八股文,即可参加考试,考取后就有当官的资格。凡是与考试无关的学问,一律不学。

新学堂则不然,除教经书,还讲算学、物理、化学。

在学堂读书,每个学生不用交钱,学校还发一些学饷。

从1902年到1904年,湖北的新学堂遍地开花。有一首民谣这样说:“湖北省,二百堂,武汉学生五千强。”

省城办新学的消息传到乡下。晚饭后仲揆问父亲:“爹,我能到省城上新学堂吗?”父亲望了望长得快跟他一般高的儿子,默默不语。

他心里翻腾得厉害。这些天他正为新学堂的事儿伤脑筋,他搞不清新学堂出来的学生能做什么,也不相信那里的先生能像自己这样学问深厚,德高望重,但是,他是个明智人,感到新的总归要代替旧的,就像长江的大浪,后浪赶过前浪,与其阻碍后浪,不如随着浪潮走。

仲揆站了半天,见父亲不吭声,心想,糟了,爹不愿我去新学堂。可是,我真想到那里去读书。他正要再请求,父亲发话了:“想去,就去试试吧。”

1903年,14岁的李仲揆第一次进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