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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动物传说(1)

龙马上天

老辈子的人常说,他们爷爷的爷爷的时节,每逢天阴下雨,远远瞅西海子上空,雾气腾升中,好像是有几匹马的影子在晃动。有时候会看见一大群马的影子,在云里雾里飞舞奔腾,好像是马都长上了翅膀,悬空了在海子的水面上奔跑。老人们说,那是龙马显圣,让人们永远记住曾经帮助它升天的镇西土种马。

那时候,西海子边上住着一位姓张的老汉。张老汉是个老马匠,一直放牧着一群好马。他的马群里有一匹吆把子的黑儿马,身子大,力气多,性子也烈,争把子的时候,一尺多长的鬃毛直竖竖地扎立起来,连撕带扯,不整得对手儿马不见血不肯罢手。可是,一场恶斗下来,汗不出,气不喘,跟没事一样,可见这黑儿马的厉害。可是,近些日子,一夜的争斗过去,张老汉总是发现这黑儿马,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好像疲乏得有点撑不住的架势。他觉得奇怪,就夜里不睡觉,悄悄趴在草地上偷看,想知道个究竟。

半夜时分,只见西海子里闪出一道金光,从水中蹿出来一匹红鬃烈马直向马群奔过来。黑儿马自然是看在眼里,早一声长嘶,迎面扑了上去。红的像火,黑的像炭,两匹烈马立刻扭打在一起,又咬又踢,厮打得火光乱窜,冷风飕飕,弄得张老汉眼花缭乱,心惊肉跳。可是,如此直厮打到天光大亮,两匹儿马谁也没有战胜谁,只好休战。红儿马一跃身,钻进海子不见了。黑儿马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回到马群。

张老汉心想:我这匹黑儿马斗不过那匹红鬃烈马,黑白①是鬃毛太长了,遮蔽了眼睛,挡挡挂挂的不利索,就自作主张,用一把剪子将黑儿马的鬃毛给咔嚓咔嚓地剪短了。张老汉做完了还挺得意的,想这一下肯定能斗过红鬃烈马了。

第二天夜里,红鬃烈马又从海子里蹿了出来,黑儿马也早迎了上去,两匹烈马又厮打在一起,死里活里地战斗起来。这一回黑儿马变得软弱无力,根本就不是红儿马的对手,只打斗了几个回合,就被红儿马咬住了脖子,咬死了,并且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黑儿马的肉。红鬃烈马吃完了黑儿马,就和马群里散了②的骒马交配起来,一连踏了几排子③,才钻进西海子,不见了。

这时候,张老汉才明白,黑儿马斗不过红儿马,是因为他剪掉了黑儿马的鬃毛,后悔不迭,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天由命了。

从那天斗败了黑儿马,红鬃烈马见天夜里钻出海子,来到马群里,斗败一匹马就吃了这匹马,然后跟几匹骒马交配上几排子,就回到海子里去了。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一百天,这红鬃烈马一共吃掉了一百匹马,并且与几百匹骒马交配。张老汉心疼得要死要活的,又想不出可以制止的办法。

这天后晌,张老汉又来到海子边上守着,看夜里红鬃烈马会不会来糟害马群。天擦黑的时候,红鬃烈马从海子里蹿出来,一打滚儿变成了一条龙,又一打滚儿变成了一个清俊的年轻人。他笑吟吟地对张老汉说:“老爸爸,我本来是海龙王的儿子,犯了天条,要上天庭向玉皇大帝去请罪。但是,我身体瘦弱,力气不足,只有吃足一百匹马,补足了元气,才有能力上天,这才吃了你这么多心爱的马。好在我与你马群中的骒马交配,把我的龙种变成了龙马,作为补偿,也算是还你老人家的人情。你要是想念你那些儿马时,你就朝海子里看,我把它们的魂影子永远地留在海面的雾气里。”

说毕,小伙子便化为一条龙,呼隆隆地升天而去。

这时候,月亮上来了,雾腾腾的海子水气中果然显现出一群骏马奔腾的图景。张老汉果然看到了他心爱的马的魂影子。

几个月后,马群里怀孕的骒马开始接二连三地下马驹子了。这些小马驹子,一个个毛色火红,蹄腿健壮,长相英武,就像是与它爹———红鬃龙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些小马驹子长大了,个个强壮、灵敏、善奔,是做军用马匹的好料子。所以,当年连皇帝和将军们也都喜欢用镇西马作骑乘。

讲述:刘学忠 采录:苗国晓

注释:

①黑白:当地方言,意思是无论如何,也引申为判断,同大概、差不多。

②散了:就是母牲畜发情。

③排子:这是一个专用词语,是专指种公畜交配射精的次数。

神鹿

巴里坤的猎人都知道,鹿是神兽,别的啥野牲都能打,就是鹿不能打。谁打了鹿,山神不答应。

早先,有个猎人在南山上转了一天,没有打到猎物,心里很着急。天快黑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头马鹿,他忘了猎人的规矩,弯弓搭箭朝鹿射过去,射中了马鹿的后腿。马鹿带着箭逃跑。猎人紧追不舍。追到一个山坡上,马鹿跑不动了。猎人也跑不动了,他在山坡下停下来,又弯弓搭箭,朝马鹿射过去。箭刚飞到马鹿跟前,给马鹿一蹄子踢了回来。猎人不死心,又射一箭。马鹿叫了一声,蹄子一蹬,蹬塌了半个山坡。猎人给压死了。

现在那个山坡还塌着一个豁儿。

讲述:武智华 采录:武建刚

万羊台

说不准确是在清朝乾隆还是嘉庆年间,朝廷给镇西府放了一任姓王的道台。王道台在任几年,届满之后回京述职以求升迁,就匆匆忙忙带了家眷沿丝绸之路新北道回关内。可是刚刚过了盐池,就遭到了贼寇的抢劫,王道台和妻子死于非命,只有一个儿子侥幸逃脱,重新回到镇西地面。原来王道台在北山的板房沟有一处庄房田地,这道台之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回到板房沟的庄园,以种田和饲养牲畜谋生存。

经过多年经营,这道台之子就发达起来了。这里山高水远靠种田只能吃饭不能发财,可是山沟深,草场宽,是发展畜牧业的好地方,所以王家的羊群已经上了万只。这道台之子的称呼,也由王家大少爷变为王大户了。

羊群上万只,这是养羊人家朝思暮想的事情,可是一时里羊群上了万只,也是养羊人家最悬心不定的时候。当地有个讲究,就是谁家的羊群一旦上了万只,就要举行上万羊台的仪式,来卜选羊王。羊王卜选成功,羊群里有了羊王,羊群就会在羊王的荫护下迅速发展,再一次上千累万,以至于计算羊群不数个儿,要用山沟来计量。可是,假如羊王卜选失败,这就意味着羊群败落。在这种情形下,谁能不担惊受怕呢?王大户自然也不例外。但是,王大户生性好强,不肯听天由命,就一心谋算着要把这上万羊台卜选羊王的事情办好。

王大户家上万羊台的日子终于到了。王大户在庄园门口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高台,由一层层的木板做成台阶,这是供羊王升台的路径。这个仪式是由府城西街北隅羊会大庙的道士高公亲自主持的。道士高公带领着他的弟子,吹吹打打地念过几卷经,做过一通道场之后,就该是卜选羊王的时候了。据说,这卜选羊王是应验天意的仪式,只能随缘,不可强求。所以,就要求羊户家,把自己所有的一万只羊全部吆喝到万羊台前,哪一只羊自动登上万羊台,哪一只羊就是羊王。道士高公做完道场之后,王大户要伙计把所有的羊群都聚拢过来,在万羊台前站定了,等待羊王升台。其实,在羊群聚拢之前,王大户就暗暗嘱咐伙计,每一个小群里都选好了几只大羯羊,要毛片①有毛片,要长相有长相,又推到河湾的大水里洗浴得白生生的,安排在羊群的最前边,希望这些大羯羊中有羊登台称王。

可是,这些大羯羊一个也不肯登台,甚至连万羊台的台阶也不敢碰一下。这上万羊台的仪式是限定时间的,也就是从卯时开始,到午时结束,如果没有羊王登台,就要预兆着这一万只羊中间没有羊王,这也就预兆着羊户②家有破败的危险。眼看已经到了巳时,还没有羊王登台,王大户心里着急,就叫道士高公又念了一篇经文,又做了一次道场。大家都眼睁睁地盯着万羊台,希望这些大羯羊里有一个能登台称王的。

这时候,突然一个毛片枯焦的稀屎沟子③羊娃子,爬上了万羊台的台阶,蹭蹭蹭的几步就跳上了万羊台,而且抬头挺胸地站在了上边。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么多的大羯羊不登台,偏偏让一个稀屎沟子上去丢人现眼,台下一片叹息。王大户也怒不可遏了,他一个箭步蹿上台去,一脚就把那个稀屎沟子踢下了台,还愤愤不平说:“这又不是山上的石崖子,是你这等烂脏货④上的地方吗!”

王大户把稀屎沟子踢下万羊台之后,离午时还有两刻时光了。他心里着急,就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大羯羊往前吆喝。可是这些羯羊,个个坠着屁股不肯前行,好像不是让它们去登上至尊至贵的万羊台,而是去上刀山下火海似的。眼看着时刻就要到了,王大户失急,就亲自动手把一只大羯羊死拉硬拽地弄上台去。

那只大羯羊在台上颤儿抖擞地站不起来,三不挣扎四不挣扎就从台上滚了下来。王大户长叹一声说:“老天爷呀,您睁一睁眼睛吧!”从那往后,王大户家果然开始倒霉了:羊群爱闹瘟疫,羔子也落不成,再加上贼抢狼扯,几年过去就把羊群折腾了个精光。

事后,听主持仪式的道士高公说,其实真正的羊王就是那只稀屎沟子羊娃子。王家倒霉,就是因王大户把真正的羊王踢下了万羊台。

讲述:许发生 采录:许学诚

注释:

①毛片:当地方言,特指野兽和家畜的毛色优劣,比如说“毛片好”或者“毛片不好”。有时也用来形容某人心术不正,比如“他这个人毛片不正”。

②羊户:当地方言,养羊业形成一定规模的人家。

③稀屎沟子:特指习惯性的腹泻患者,这里用来形容习惯性腹泻的羊。

④烂脏货:当地方言,指没有价值的东西。

老鹰·狼

有一家子,老两口子,养着一个儿子。老两口子,一辈子会过日子,又种庄稼又养牲畜,赶到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是牛羊成群,鸡鸭满栏了。他们给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就打算把家业交到儿子和媳妇手上,让儿子经营家业,媳妇相夫教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可是,儿子娶了媳妇,还没有给爹妈生下孙子,就提出了一个老两口做梦也没想到的问题:他要上山修仙,准备得道后带领着父母和媳妇升天去过神仙的日子。答应吧,谁也不知道这神仙能不能修成;不答应吧,儿子早就心定神迷了,怕是拦也拦不住了。于是老两口就一咬牙答应了。

过了几年,儿子回来了,他说他已经修仙得道了,不但自己能升天,还能带领大大和妈妈一同上天去过神仙的日子,问大家愿不愿意随他升天。媳妇最痛快,说凭她的长相,上了天就是七仙女,连喝茶都有丫鬟端呢,谁不去谁就是傻子。去,咋不去!老汉和老婆子一看媳妇这么坚决,人家上了天养下的孙子自然也是神童子,不会到凡间来伺候爷爷奶奶的,再说把一双孤老鬼①留在人间谁来养活?走就走吧,去了不好就再回来。

一家人商量好,拿定了主意,儿子就要做法带大家上天了,要求每一个人都闭上眼睛,啥事也不要想。大家按照神仙的要求做了,果然身子渐渐脱离了地面,向天空升腾。

大约过了一碗茶的工夫,大家也就升腾到比山顶高一点的时候,儿子开口说话了:“哎呀,我的腾云术这么好,这云咋还这么沉重呀。弄得不好,大家会掉下去的。”

其他三个人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问该怎么拨治②。

儿子说:“升天就要一心向往升天,不能有任何的私心杂念。谁有啥想法就赶快明说出来,也许还有救。”

媳妇一心想升天,做仙女去,说她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老两口子,口不照心,一时口讷了。

云越来越沉重了,儿子不得不问:“大大,你照实说,你这阵子想的啥?”

老汉不得不说实话:“我就是放心不下我的牛和羊。”儿子流泪说:“那你就去看管你的牲畜去吧!”儿子袍袖一展,老汉一个跟头从云端跌落下来,打了一个滚儿,就变成了一只狼。从此,人间就有了狼,而狼成天总是惦记着牲畜。

老汉下了凡,云还是照样沉重,儿子不得不问他妈:“妈妈,你照实说,你这阵子到底想啥?”

老婆子不得不说实话:“我就是搁不下我院子里刚出窝的一窝鸡娃子。”

儿子哭着说:“你就去照看你的鸡娃子吧!”

儿子袍袖一展,老婆子一个跟头从云头上栽下来,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一个大老鹰,漫天地飞翔。从此,人间就有了老鹰,而老鹰成天惦记着小鸡娃子。

讲述:许桂芬 采录:刘卉梅

注释:

①老鬼:当地方言,是老年人自我的贱称,有时也戏谑性地称呼他人。

②拨治:当地方言词语,其原意是指用巫术或者民间验方对病人进行救治。

也引申为对于某些难于解决的现实问题的攻克。

姑姑等

老人说,鸟儿的叫声要用人的话语去对照,就能听出来不少的意思,就拿布谷鸟的叫声来说,有人听出来的是“饱,饱———吃”,意思是春天及时播种,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家可以吃饱饭,就是“饱,饱———吃”,饱饱地吃饭。因此,布谷鸟在当地也就被叫作“饱饱吃”。对于布谷鸟的叫声,有人听出来的是“姑姑———等”,意思是一个小嫂嫂在喊自己的小姑子,请求她等一等自己。于是,布谷鸟在当地方言里也被叫作“姑姑等”。

关于“姑姑等”,还有一段说明它来历的传说。

原来这“姑姑等”是天宫里玉皇大帝的儿媳妇。她在天宫里待久了,心慌①得不得了,就趴在南天门上朝人间偷看。这一偷看才知道,原来人间是这么好,青山绿水,柳绿花红,人们还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像天宫里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就想着偷偷到人间玩上一趟子。她自己不敢去,就挂络②上她的小姑子,也就是玉皇大帝的小丫头,一块儿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