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登台演戏
徒蒙
张爱玲一向是登龙有术,非但很快戴上一个女作家的头衔,使人注意,目前又积极的把自己的小说改编为剧本,在舞台上演出,一方面可以捞进一票,另一方面也使“名气”更响亮,除了《倾城之恋》已经交“大中”演出外,又着手于《金锁记》,看样子,她近年来所写的几个短篇小说,一一要改成话剧,或设法拍成电影的。
剧本能获得上演,还不算数,她在《倾城之恋》竟有意思在台上露脸一下,起初大家还以为她说着开玩笑,不料她却一本正经的去和导演朱端钧商量,此事当然是十拿九稳的,凭她上舞台,或许有些小噱头,这等于她出版的单行本上刊“玉照”一样,同样是个“噱头”而已。
“大中”在“兰心”三楼排戏,张爱玲天天驾临,她差不多是一个“监制人”的模样,在那排戏室的外面,挂有一块“谢绝参观”的牌子,这与她也许多少有些关联吧!
(《海报》1944.11.28)
《倾城之恋》上舞台
《上海影坛》剧讯
张爱玲的小说有人说好,也有人说“没啥道理”,毁誉均有。但假使粗粗的加以统计,则还是誉过于毁的,无论在口头上,或报章上。而她的辞藻的瑰丽,驾驭文学技巧的熟练,更几乎是被一致承认的。
《倾城之恋》也许可说是她所写小说中最富有传奇性,最罗曼蒂克的。她自己大概也很爱这一篇,所以特别将它编成了剧本,作为她从小说的领域打进戏剧园地的第一炮。
剧本据说写好已很久,大中剧艺公司成立,《万象》编者柯灵竭力向大中当局推荐,以该剧作为大中与观众相见的第一个戏。
现在,戏已决定于本月十六日起,在新光上演了。曾经倾倒于这位年来突起、有压倒同侪须眉之势的女作家的读者,想必都会是这个戏的观众。
据作者的自白,这篇小说,——也可以说是这出戏,可能有三种读者(观众)喜欢:一、年轻的少女,因为男主角范柳原是她们理想中的英雄:富有、漂亮洋派。二、年纪较大的女人,因为女主角的年龄一反过去的成例,白流苏已是个快三十岁的女人了。三、一般的小市民阶级:因为有兴趣于男女主角之是否先奸后婚,抑或是——大半读者尤其是——始乱终弃。
究竟对不对呢?这得问《倾城之恋》的读者和观众自己了。
(《上海影坛》一月剧讯第二卷第二期1944.12.1)
张爱玲不演《倾城之恋》
裁云
张爱玲将《倾城之恋》小说改编为舞台剧,将有大中剧团在新光大剧院上演,这几天正在积极排戏。
外间盛传张爱玲将亲自登台,报纸上亦有此项记载,这一个谣言的传播,未免太挖苦了张爱玲一点,因为在排戏的时候,张爱玲由于关心自己的剧作,偶尔莅临参观则有之,参加演出则张爱玲并非愚蠢的人,她怎么肯?仅仅是安分的从事写作,已经给人家当作开玩笑的目标,何况登台!
《倾城之恋》的女主角,一个是陆露明,另一个是罗兰,其中并没有张爱玲。
还有关于“谢绝参观”的挡驾牌,大郎先生前天在报纸上写过一篇文字,其实我们稍微用一点理智推测,也可以知道它的可能性或许并不如此,正如有人说方沛霖跑进周璇的寝室而与什么人发生冲突,同样的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周璇家里是有会客室的,别人绝不会贸贸然闯入她的卧室中去。)
(《力报》1944.12.4)
关于《倾城之恋》
云郎
在他报上所记《见一见张爱玲》的文字发表的当天,碰着沈淇兄,他说:你怎么也会当“谢绝参观”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我方始明白这是大中的宣传政策,而我竟误以为是了,后来本报上又有一节文字是说张爱玲不演《倾城之恋》,里面也提到了我的误解,但是这位执笔的先生,更误解我是以为张爱玲要现身说法,演出她自己的杰构。
按我的原文,并不曾说张小姐要演戏,我只以为《倾城之恋》是张小姐的原著,现在剧团将它改编为舞台剧,那么在排戏的时候,原作人是作兴在旁参加意见的,又以为张小姐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触,所以挂出“谢绝参观”的牌子,也是情理中事,不料发生了许多缠夹,于是多了那么些废话,但说来说去,反正都替舞台上的《倾城之恋》,尽了义务宣传,大中的主持人是周剑云先生,是我们的老友,这些笔墨,都不能算是浪费的。
(《力报》1944.12.7)
“大中”新闻:《倾城之恋》的演员
一青
《倾城之恋》的阵容经导演朱端钧几次的修正,至昨日止,全部确定,并可公开发表,计舒适的范柳原,罗兰丁芝的白流苏,韦伟徐天任的徐太太,廖凡的徐先生,端木兰心的三奶奶,欧阳莉莉的金蝉,陈婉若的七小姐,海涛的印度交际花等,也可算“堂堂”的了。
同时胡道厌倦戏剧游击化的生活后,经朱端钧介绍,正式加入“大中”,在《甜甜蜜蜜》导演后,先担任《倾城之恋》的舞台监督一职,并导演“大中”报告之一的《天字第一号》。
《倾城之恋》决定十六日在新光大剧院献演,以日场作第一场,也可算是特创一格。
(《海报》1944.12.8)
《倾城之恋》将上演
君多
“新光”内外,业已焕然一新,门首四个“倾城之恋”的立体大字,颇引起路人的注目,另有一番新的感觉。
发电机也装妥,灯光可运用自如,电力不虑匮乏,当无中途停演之弊。
闻“大中”之对“新光”,所以一切认真从事,一方面预备经常演出,另一方面则恐将来话剧院一多,也足与之竞争,而始终使人感到它是一个最合乎理想的话剧院。
有人说:张爱玲《倾城之恋》排戏,有些像“监制”派头,其实,她不会参与什么意见,只是一种爱护与关心自己作品的态度而已。
日来《倾城之恋》排练紧张,演员都就近用餐,以资便捷,导演朱端钧口讲指划,有一气呵成之概。
据可靠消息,《倾城之恋》将在十六日晚场作首次献演,届时当有一番“倾城来观”之盛。
(《东方日报》1944.12.9)
写《倾城之恋》的老实话
张爱玲
《倾城之恋》因为是一年前所写的,现在看看,看出许多毛病来,但也许不是一般的批评认为是毛病的地方。
《倾城之恋》似乎很普通的被喜欢,主要的原因大概是报仇罢?旧式家庭里地位低的,年青人,寄人篱下的亲族,都觉得流苏的“得意缘”,间接给他们出了一口气。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也高兴,因为向来中国故事里的美女总是二八佳人,二九年华,而流苏已经近三十了。同时,一班少女在范柳原里找到她们的理想丈夫,豪富,聪明,漂亮,外国派。而普通的读者最感到兴趣的恐怕是这一点,书中人是先奸后娶呢?还是始乱终弃?先结婚,或者是始终很斯文,这两个可能性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因为太使人失望。
我并没有怪读者的意思,也不怪故事的取材。我的情节向来是归它自己发展,只有处理方面是由我支配。男女主角的个性表现得不够。流苏实在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有决断,有口才,柔弱的部分只是她的教养与阅历。这仿佛需要说明白的。我从她的观点写这故事,而她始终没有彻底懂得柳原的为人,因此我也用不着十分懂得他。现在想起来,他是因为思想上没有传统的背景,所以年轻时候的理想经不起一点摧毁就完结了,终身躲在浪荡浮华的空彀里。在现代中国实在很普通,倒也不一定是华侨。
写《倾城之恋》,当时的心理我还记得很清楚。除了我所要表现的那苍凉的人生的情义,此外我要人家要什么有什么,华美的罗曼斯,对白,颜色,诗意,连“意义”都给预备下了:(就像要堵住人的嘴)艰苦的环境中应有的自觉……
我讨厌这些顾忌,但《倾城之恋》我想还是不坏的,是一个动听的而又近人情的故事。结局的积极性仿佛很可疑,这我在《自己的文章》里试着加以解释了!
因为我用的是参差的对照的写法,不喜欢采取善与恶,灵与肉的斩钉截铁的冲突那种古典的写法,所以我的作品有时候主题欠分明……
(《海报》1944.12.9)
谈小说改编剧本
白文
去年我在一本刊物上,看到了一篇小说,里面并无什么深奥的哲学,也无什么矫揉造作之处,作者以华丽的辞藻与流畅的字句,告诉了我们一个曲折风趣的故事,使我挺高兴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来经一个朋友的提醒,我才注意到风格的新颖,实已打破了那些被人唱油的调子,我是一向对那些把艺术弄成公式的人抱反感的,因此我更喜欢这篇小说起来,还因此看了同一作者许多别的作品,就是《倾城之恋》。
今年听说作者把这篇小说改成剧本,很热切的想参观一下它的演出,因这篇小说和剧本太不相同了,许多文学作品上了舞台,都没有原作的精彩。我原有机会看一看这戏的台本,然而不知怎么一来岔开了。
现在这戏即将上演,我抱了看这小说时的欢喜来等待它的演出,我想凭作者的才华,一定会把原作的精彩处,留在舞台上表现出来,尤其是改变自己的东西,当更有亲切之感;我希望作者在落幕时能和她的小说及结尾一样帅——那句挺轻俏的“不问……也罢!”
(《海报》1944.12.15)
《倾城之恋》
紫凤
叠了蛮笺拈翠管,寡鹄孤飞,细写流苏怨;萍岛穿花逢海燕,温馨消受倾城恋。翡翠兰苕香梦暖,梦里烽烟,梦醒沧桑恋!付与舞台分幕演,定知满座啼珠泫。
张爱玲女士所编《倾城之恋》,业已昨起公演,预料定能为舞台剧放异彩,作小词[鹊踏枝],以志向往。
(《海报》1944.12.17)
看《倾城之恋》后
伏芝
势利不是人类的本性,而是后天的生活所陶冶成的一种习惯,我以为,物质的享受愈接近奢侈,其势利的度数也愈深。
每个人都喜欢有钱,也只有有钱人讨人欢喜,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以钱来打动人的心就百发百中。《倾城之恋》的范柳原,获得白流苏为情妇之初,就依仗着有钱,而白流苏的出此下策,是为着兄嫂的势利,势利的原因就为的是钱。
虽然,流苏这样说:“男子的爱,可以换得女人的真心!”但是爱与真心之间,显然还得以金钱做桥梁。再后来,流苏的兄嫂投奔到香港,流苏与柳原同居的地方,流苏不是可以来一个“反势利”吗?可是剧本上不曾这样写,而且暗示一个受惯人势利的对待的人并不会势利的!关于这些,也许剧作者是替人类留着点面子。
好像《倾城之恋》的剧作者说过:“这是个《李三娘》那样的故事”。以李三娘比白流苏,确很近情,因为《李三娘》中所描写是古人的势利,而《倾城之恋》所描写,正是现代人的势利,相异的是现代人所采取的势利方式较为“文明”,故《倾城之恋》唯一的成功,也就在描写人类的势利方面,而将它认为一个现代的民间喜剧,有何不可。
与其说白流苏是喜剧中的角色,倒不如说是个喜剧中的悲角,罗兰演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到最后柳原说出与她结婚的决议后,始神妙的破涕为笑,使观众带回去一个轻松甜美的感觉。
舒适也是个富有舞台经验像范柳原那样的小生角色,演来自觉游刃有余。端木兰心和黎一空都还好,布景以浅水湾饭店那幕最幽美,月下调情,完全诗意的,可惜音乐配奏不够。尤其流苏洗澡那一场,应该热情,狂放,教观众尽耳管的享受,忘记台上是没有人的。
导演尽最大的努力,饭店中的打电话一场,完全是导演的技巧,同时我欢喜流苏以铜板赌爱情胜败的那一个小动作。
(《海报》1944.12.22,23)
观《倾城之恋》
含惊
大中剧社近演《倾城之恋》,为女作家写剧之始。其故事虽甚简单,而三小时许之铺排,颇不沉闷。以音乐衬托,使难以言语形容之境,均得增强其情绪与气氛,甚见匠心。对白多玄味,或非深历情爱之波云者所能解。而舒适罗兰刻划个性特殊之情侣,能恰到好处。至于其家人委琐破落之状,虽微嫌过火,亦能为绿叶之扶持。最后写香港被兵之狼狈,憧憬于一昨之警,殊生不暇悯人将以自哀之感。归诌两绝以记之:突起苍头数大中,故人垂老仍心雄,旧时俊侣飞扬意,不与东塘襟抱同。
倾城一顾倾城恋,妙语如珠设想工;世变自己凭借处,可怜人力有时穷。
(《海报》1944.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