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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天策府众将敲门显德殿大宗御极(30)

我每欲捉拿这两个强人,未得有意。”余谦又跪下告道:“小的主人原是习文讲武,求取功名的,因父丧未满,在家守制。与花、鲍二人相交,亦是好意。”又将桃花坞游春时相遇花振芳,始结王、贺之恨;捉刺客赠金之举,方交鲍自安,故有哄堂之行。且花、鲍二人,皆当世之英雄,非江湖之真强盗也,所劫者,皆是奸佞;所敬者,咸系忠良;每恨生于无道之秋,不能吐志,常为之吁嗟长叹。狄公闻余谦称花、鲍有忠义之心,触起迎主还朝之念,素知这二人手下有无数英雄,欲得他归顺,以作除奸斩佞之用。又向骆宾王道:“余谦适言嘉兴哄堂案内,有梅修氏不夫而成胎之故,此何说也?”宾王道:“古亦有斯事也。或目触形而成胎,或梦饮而有孕,所生之子,非英才盖世,即成佛作仙,名曰‘仙胎’。只是古今不多有此事,人见之不得不疑耳!”狄公道:

“下官学浅,不知古来哪个是不夫而孕者,望先生为有证之。”宾王道:“王禅,鬼谷成孕;甘罗,饮露成胎,皆其验也!”狄公又道:“有夫无夫,何以知之?”宾王道:“如真无夫之胎,其子生下,虽有筋骨,但软而不硬,五七岁时方能行走。”狄公满口称赞道:“真可谓博古通今之士,不愧翰林之职也。下官意欲叫余谦明日回江南,差一旗牌,持我令箭,随他偕去将水寇鲍福并私娃一案,一并提来下官面审。令弟之事,叫余谦写一状子,我明日升堂放告,叫他外喊,我准他状子,自有道理。”余谦道:“小的回南,倘贺世赖谋害主人,如何是好?”狄公道:“我收你状子,批准后,鲍福一并讯究。贺世赖诬良,已为犯官,我亦差人管押。

本藩亲提之事,哪个敢害你主人!”余谦方才放心。

天色已晚,狄公回后,骆宾王写了一张状子,交给余谦,叫他明日赶早出府,莫使他人知觉,衙外伺侯。余谦一一领命。心中焦躁,思念主人,一夜何曾合眼。天明时,看见宅门开了,余谦走出,赶奔宾王寓所,将衣帽换过,同至衙前。宾王独自报名进去了,余谦独自在外伺侯。只听三声炮响,鼓乐齐鸣,不多一时,狄千岁升堂放告。余谦即大叫“冤枉”,求千岁爷作主。话犹未了,只听得两旁一声吆喝,四个旗牌官如狼似虎,跑至余谦跟前,一把抓住,提到堂上,绳捆索绑,要打一百例棒。才待举棒,狄公将头一低,向余谦道:“你免打。”下边答应一声,就不打了。狄公问道:“你是哪方人氏?何不在地方官衙门伸告,反到本藩衙门乱喊。可有状子么?”余谦道:“小的有状在怀。”狄公分付放绑,下面将余谦放了。余谦跪下,将怀中状子取出,顶在头上。堂吏接着,放在公案,狄公举目一看,其略曰:

具告状人余谦,年二十三岁,系江南扬州府江都县人氏。为赃官诬民,借公报私,叩求宪台提讯事:仆主人骆宏勋,老主人系原任定兴县游击之职,在任九年身故。在任之日,有任正千,从主习学多年。因老爷去世,任大爷因素有师生情谊,留主母与小主人在彼家居住,与伊妻兄贺世赖相认。恨伊人面兽心,见财忘义,贪图王姓之财帛,不顾兄妹之伦理。代妹拉马,与王姓私通,被仆主撞见,于是起隙。仆主避嫌,告辞南归,制满赘亲。路宿黄花铺,不意贺世赖莅任历城主簿代行县事,仗倚目前威势,以报他年私恨,协同领界县唐县令率领虎狼之众,执捉离乡弱民,硬诬以定兴反狱,抢去大盗之罪;嘉兴劫库,盗去私娃之罪。夫反狱事件,仆主丝毫不知。私娃案件,原晓其情:因路过嘉兴,借宿普济庵中,夜闻梅修氏喊叫“救命”。仆主搭救情实。

而盗私娃,乃龙潭之鲍福,因狐疑不去之因,盗来以追其实,不意修氏真无夫而有孕。鲍福现今收为义女,养活在家,以待明公而为之剖断焉!仆主亦实未之同事奸恶。以实有之事,而硬罪未作之人,酷刑严拷。因系出于离乡弱民,怎抗邑严之势!藩王畿内,又岂容奸恶横行。情急冒死具禀,伏望藩王千岁驾前恩准提讯,庶邪恶知警,而弱民超生矣。冒死上禀。

狄公看完状子,问了几句口供,遂拔令箭一枝,命旗牌董超。董超听见点差,答应一声,当堂跪下。狄公道:“与你令箭一枝,速到镇江府丹徒县,提捉水寇鲍福,当堂回话。并提私娃家梅修氏、梅滔等人犯,一同候讯。”

董超先还当个美差,好不欢喜;及听见叫他下江南提水寇鲍福,痴呆在地,半日不应。狄公道:“本藩差你,你怎半日不应?欲违本藩之差?”董超道:“旗牌怎敢违差!但那龙潭鲍福,乃多年有名水寇。屡次有官兵前去捉拿,只见去而不见回来。旗牌无兄无弟,只此一人,可怜现有八十二岁老母在堂,旗牌今日去了,何人侍奉晚年?望千岁爷施格外之恩,饶恕残喘,合家顶感。”狄公道:“你只管放心前去,本藩将你交与一个人保护。”遂唤余谦。余谦朝上爬了几步。狄公道:“你既要代主伸冤,必要鲍福到来,方能明白。今将董超交你同去,至龙潭将鲍福提来。董超好生回来,你主人的冤仇自伸;董超有伤,你也莫想得活。”余谦道:“谦安敢!差官但放在小人身上,包管无事!”董超虽闻此言,终有些胆寒,但奉千岁差遣,怎敢推诿?

恐触本官之怒,少不得领下令箭,即同余谦回家收拾行李。狄公又拔令箭一枝,去把贺世赖拿下,交恩县唐建宗管接,候本藩提审。分付毕,退堂,仍与骆宾王相谈不提。

单言那恩县唐建宗接了军门令箭,连忙带人役至贺世赖公馆,将贺世赖拿下,亦看押在狱神堂中。又分付放了骆宏勋的刑具,不可缺了他的茶饭,恐误大人提审。骆宏勋方知余谦告了军门状子,稍放心怀。

且说董超同余谦至家收拾,家中妻妾、儿女并八十老母俱皆痛哭,同出来托余谦。余谦道:“请太太并大娘放心,包管无事。

诸事决在我身上,不要耽心。”董超无奈,只得收拾行李,辞别母、妻,同余谦向江南而去。未知此去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龙潭庄董超提人

却说董超辞别母妻,同余谦奔江南而去。在路非止一日,那日来到龙潭,余谦乃是熟路,引董超直奔龙潭庄。来到护庄桥,董超立住身道:“余大叔,你先进去,咱家在此等候大叔,问他说明:你亲自出来唤我,我才进庄;若别人相唤,就是强盗了!

我就溜去逃命!”余谦道:“你也说得是,待我先进去说吧。”迈步过桥,行至大门,门上人道:“余大叔,你回来了。”余谦道:

“回来了。”即问道:“老爹可在家么?”门上人道:“山东花老爹同任大爷、扬州徐松朋大爷,都在这里客厅内谈论。”余谦不用通禀,一直进门,心中想道:“我因事急,先来通知鲍老爹,打探明白,到扬州通报徐大爷,不料徐大爷也在此地,两得其便。”来到内客厅,众人一见余谦回来,尽皆失惊,连忙问道:

“你怎么回来?这等急切?你大爷今在何处?”余谦听罢,不禁放声大哭,说道:“在路上又惹出祸来了。”花振芳有翁婿之亲,最是惊慌,忙问道:“惹出什么祸来了?”余谦将路过巴九爷寨,误伤少爷之事,说了一遍。巴九弟兄四人,闻说伤了侄儿,尽皆怒目竖眉,大怒道:“我们弟兄九人只此一子,今被伤死,岂肯甘休?先杀其仆,而后寻其主。”欲奔余谦。鲍自安道:“诸位贤弟且莫动怒。事要论轻重,评是非,不是一味动狠的。且在我舍下,如何动得粗?即要代侄报仇,到别处再讲,今日暂停。”

巴氏弟兄见鲍自安有护卫余谦神情,在他一亩地几分内,竟不能行粗,遂含怒而坐。鲍自安道:“方才不听见余大叔说,是令侄无故率领多人举棍相害。曾听说当场不让父,举手不容情。

骆大爷若不动手,竟候着令侄打死吗!他的命竟一个钱也不值吗!我也素闻令侄不过长了一个蠢汉,比不得骆大爷那一块,近来大爷又是令甥婿。今既误伤令侄,叫骆大爷日后孝敬贤昆仲就是了。”巴氏弟兄素亦甚爱骆宏勋,今被鲍自安一番话说得近理,各皆下气。

花振芳因有翁婿之情,干碍开口,一言不发。现见鲍自安劝解巴氏弟兄,气已稍平,遂问道:“误伤巴氏之后怎样了?”余谦道:“主仆恐寨内人追赶,遂奔老寨。酸枣林路径曲折,错向胡家寨走去;幸遇先老爷门生、金鞭胡琏大爷,留至家中商议,叫我主人速回江南,相请鲍老爹赶山东,与巴九爷商议;又请了胡理二爷来,开长叶岭口,令我主仆奔逃。日落方至黄花铺,住了歇店;半夜天降大雨,次日不能行走,只得在店内住。店门对面是历城县的公馆,那县官就是贺世赖。他看见我主仆在,暗暗约同恩县唐老爷,率领两县人役,将大爷硬诬为盗,打得筋骨寸伤;彼时,小的在后园出恭,多亏店小二通信,越墙逃脱。本欲回江南,送信徐大爷、鲍老爹,生法救主。已行三十里,在林内歇息,想投江南,相隔千里,身边分文全无,如何能行?意欲林中寻死,又料大爷不知,反道我忘恩负义,不知逃奔何处去了!

实在无奈,仍回历城自投,与主人同死。将到历城,路遇大爷堂兄宾王和尚,他要去拜见狄仁杰千岁。问明来由,将小的带进衙门,面禀狄千岁。狄千岁发了一枝令箭,差旗牌官董超与我同来,相请鲍老爹,并提私娃一案提审。董超不敢进来,今在庄外候信。”

花振芳、徐、任三人闻得骆宏勋被难,俱各坠泪。惟鲍自发听得狄公差人前来捉他并私娃一案,不觉雄心大怒,忙传前面听差之人,速将差官捉来,扒出心来下酒。花振芳闻余谦说鲍自安一到,骆宏勋之冤即伸,乃劝道:“你这老奴才,方才劝人不要动怒,临到自家头上,就不能三思了。不过叫你去做一个见证,有何人难为你处?你一到案,骆大爷之冤即伸,他主仆岂不感你之恩?何必如此动怒!”鲍自安道:“贤弟不如,自二十年前我就在此居住,从无官差敢进我庄。今若容留此人,岂不坏了例了?又被他人笑我年老无能,受人节制了!”余谦见鲍自安不容董超,遂又跪下说道:“临来之时,狄千岁谆谆嘱咐,董超无事回,主人亦自无事;若董超有伤,我主仆们亦莫想得活。今老爹若杀董超,就杀小的主仆了。望老爹杀了小的,留下董超性命回去,以抵我主人之罪。”说罢,大哭起来。在此众人,无不下泪。

鲍自安是个有情有义、心慈面软之人,见余谦愿死保留董超,一团忠义之心,连忙扶起余谦道:“你既能为主尽忠,我岂不能为友全义!拼着老性命走一遭去罢了!余大叔出去,请那差官进来。”余谦欢天喜地,走至护庄桥,请董超进内。董超心怀鬼胎,提心吊胆随着余谦进来。到了客厅,众人相见,分宾主坐下,董超道:“奉上人之命,特请老先生大驾,并提私娃一案,敝上人讯问。”鲍自安道:“久闻狄千岁保国忠良,每欲谒见,无奈因故不便。今有来令,正合我意。私娃案中梅修氏,现为我义女,亦欲代她辩明。狄千岁久历朝纲,经见自多,今蒙提讯,亦我义女见天之日也。去是要去,只是无有定期。在下有一心事,今日做了,明日就起身;明日做了,后日就动身;一年做了,就要一年才起身。少不得屈大驾在舍下等候等候!”董超道:

“请问老爹,有何贵干?倘一时不能做,何不回来再做?”鲍自安道:“我存心离此已久,意欲连家眷一同移居山东。”指着花振芳道:“与这花兄一处同居,离长安路近。就便到京中,将那些擅专国政的奸佞宰杀,替国家除害。这件事一并做了,省得又回来!”董超不敢询问何事,又说道:“小人在府坐扰,倒也甚好,只是家中有八十二岁老母堂食无出,如何是好?董超求老爹作主!”鲍自安道:“差官不要心焦,我这事已差人打探去了。如早做就罢了,如要日子长了,每月在下差人送二十两足纹到府,与老太太使用,如何?”董超因见水、旱两个老儿皆在此地,本不愿在此留住。但得保全性命,即是万幸,哪里还敢推托?鲍老分付摆酒。正在欢饮,只见濮天鹏兄弟自外而来,走到鲍自安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言语。只见鲍自安听了大喜。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话?正是:

猎人正欲布罗网,飞乌舞翅自来投。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花振芳两铺卖药酒

话说众人正在饮酒,濮天鹏弟兄进来,与众人见礼之后,在鲍自安耳边说道:“打探明白,王伦升的是金陵建康道。不敢走水路,惧怕我等,抄旱路而来。明日即到龙潭,从浦口过江。”

鲍自安闻听此言,不觉大喜,向董超道:“差官,不要着急了,此人明日即至此地;再住一宿,就可同行。”董超问道:

“此系何人?”鲍自安道:“此即吏部尚书的公子王伦也。原是嘉兴府知府,今升建康道,明日从此路过。”又将王伦与贺氏通奸,并同闹嘉兴之事,再说了一遍,“我原许任正千活捉奸淫,故欲践前言,而不失于朋友也。”董超方才明白。鲍自安又分付濮天鹏,多差几人远近打探,不时来报,莫要让他过来了。濮天鹏领命,将听差之人,差出十个前去打听。这边席上,因有此事,大家都不大饮酒,连忙用饭。吃完之后,鲍自安自去分付差人等。

余谦上前问道:“徐大爷几时来此?”徐松朋长叹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