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不暇说罗成在路。且说山西太原柴绍,说知唐公,要往济南与叔宝母亲上寿。
唐公道:“去年你在承福寺遇见恩公,及至我差人去接他时,他已回济南去了。大恩未报,心中不安。如今他母亲大寿,你正当前去。”即备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差官同柴绍往济南来。
再说少华山齐国远、李如珪两人计议道:“我们要去济南上寿,将甚寿物为贺?”
李如珪道:“去年闹花灯时节,我抢一盏珠灯在此,可为贺礼。”
二人遂收拾珠灯,带了两个喽啰,下山而来。将近山东地界,望见罗成等八人来了,齐国远不认得罗成,说道:“好呵!
这班人行李沉重,财物必多,何不打劫来去做寿礼?”遂拍马抡刀大叫道:“来的留下买路钱!”
罗成见了,就令张公瑾等退后,自家一马当先,大喝道:
“响马你要怎的?”
齐国远道:“要你的财物。”
罗成道:“你休妄想,看我这杆枪。”
齐国远大怒,把斧砍来。罗成把枪一举,噹的一响,拦开斧头,拿起银花锏就刺,正中国远头颈上。国远大叫一声,回马便走。李如珪见了,举起两根狼牙棒,拍马来迎,被罗成一枪逼开狼牙棒,也照样的一锏,正中左臂。如珪负痛,回马便走,两个喽啰抛掉珠灯,也走了。
罗成叫史大奈取了珠灯,笑道:“这个毛贼,正是偷鸡不着,反折一把米。”按下不表。
且说齐、李二人败下来,一个被打了头颈,一个挂落了手,正想:“财物劫不来,反失了珠灯,如今却将何物去上寿?”忽见西边转出一队人来,却是单雄信、王伯当,后边跟了些家将。
齐国远道:“好了!救星到了!”
二人遂迎上前去,细言其事,雄信大怒,叫众人一齐赶来。
罗成听见人喊马嘶,晓得是败去的响马,纠合同伙追来,遂住马候着。
看看将近,国远道:“就是这个小贼种。”
雄信一马当先,大喝道:“还我珠灯来便罢,如不肯还,看俺的家伙!”
罗成大怒,正欲出马相杀,张公瑾认得是雄信,连忙上前叫道:“公子不可动手,单二哥也不必发怒。”
二人听得,便住了手。
公瑾告罗成知道:“这人就是秦大哥所说的大恩人单雄信便是。”
罗成听说,便与雄信下马相见毕,大家各叙过了礼,取金枪药与齐国远、李如珪搽好,疼痛即止。都说往济南拜寿,合做一处同行,不表。
且说尤俊达得了雄信的令箭,见寿期已近,吩咐家将,打点贺礼,即日起身。
程咬金问道:“你去到谁家拜寿?我也去走一遭。”
俊达道:“去拜—个朋友的母亲,你与他从未不熟,如何去得?”
咬金道:“且说这人姓甚名谁?”
俊达道:“这人乃山东第一条好汉,姓秦名琼,字叔宝。你何曾与他熟识?”
咬金闻言大笑道:“这人是我从小相知,如何不熟,我还是他的恩人呢。他父亲叫做秦彝,官拜武衙将军,镇守济南,被杨林杀了。他那时年方三岁,乳名太平郎,母子二人,与我母子同居数载,不时照顾他。后来各自分散,虽多年不会,难道不是熟识?”
俊达道:“原来有这段缘故,去便同你去,只是你我心上之事,酒后切不可露。”
咬金应声:“晓得。”
二人收拾礼物,领了四个家将,望济南而来。
那咬金久不骑马,在路上好不燥皮,把马加鞭,上前跑去。
转出山头,望见单雄信一队人马,咬金大叫:“妙呀!大风来了!”遂抡起宣花斧,大叫:“来的留下买路钱去!”
雄信笑道:“我是强盗头儿,好笑那厮目不识丁,反要我买路钱!待我赏他一槊。”遂一马上前,把金顶枣阳槊就打。
咬金把斧一架,架过了槊,噹噹的连砍两斧。雄信急架忙迎,那里招架得住?叫声:“好家伙!”回马忙走。
罗成看见,一马冲来,摇枪便刺。咬金躲避枪,把斧砍来。
罗成拦开斧,闪的一枪,正中咬金左臂。咬金回马要走,不提防腿上又中了一枪,大叫:“风紧!风紧!”只见后边尤俊达到了,见咬金受伤,遂抡起朴刀,拍马赶来。
单雄信认得,连忙叫住罗成,不要追赶。
俊达唤转咬金,各各相见,取出金枪药,与咬金敷了伤痕,登时止痛。大家合做一处,取路而行。
将近济南,见城外一所客店,十分宽敞,板上写着“贾柳店”。
雄信对众人道:“我们今日且在这里居住,等齐了众友,明早入城便了。”
众人皆说:“有理。”遂一齐入店。
店主贾闰甫、柳周臣,接进众人,上楼去坐。几个家丁,派在路上,要等上寿的朋友,招呼进店。当下吩咐安排七八桌酒,先拿两桌上来吃。
不一时,来了潞州金甲、童环、梁师徒、丁天庆,家丁招呼,入店上楼,各各见礼,又添上了一桌酒。不多时,又来了柴绍、屈突通、屈突盖、盛彦师、黄天虎、李成龙、韩成豹、张显扬、何金爵、谢映登、濮固忠、费天喜一班豪杰,陆续俱到,各上楼吃酒。忽听外面渔鼓响,走入魏征、徐勣。二人上楼来,各各见礼,坐下饮酒。这时楼下又来了兄弟两人,叫做鲁明月、鲁明星,他二人乃是海贼,所以家丁不认得。二人走入店中,看见楼上有客,就在楼下坐了。走堂的摆上酒肴,二人对饮。
且表楼上呼三喝四,吃得热闹。
咬金暗想:“我当初贫穷,衣食不足。今日大鱼大肉,这般富贵,又且结交众英雄,十分荣耀。”想到此处,欢喜之极,不觉把脚在楼上噹的一登。恰好底下是鲁家兄弟的坐处,把那灰尘落在酒中,好似下了一阵花椒末。
鲁明星大怒,骂道:“楼上入娘贼的,你登什么?”
咬金在上面听见,心头火发,跑下楼来,骂一声:“入娘贼,焉敢骂我?”就一拳望鲁明星打来,早被明星举乎接位。
咬金摆不脱,就举右手一拳打来,鲁明月又上前接住。
兄弟两个,两手扯住咬金两只手,这两只空手,尽力在咬金背上如擂鼓一般打下。
楼上听得,一齐下楼来。
雄信认得二人,连忙叫住,挽手上楼,彼此陪罪,依前饮酒。
且表贾闰甫见这班人不三不四,心内疑惑,悄悄对柳周臣道:“这班人来得古怪,更兼相貌凶奇,莫非有劫王杠的陈达、尤金在内?你可在此看店,待我入城叫叔宝兄来,看看风色,却不可泄漏。”
柳周臣点头会意,贾闰甫飞奔往县前来,看见叔宝,就说道:“今日小弟店中,来了一班人,十分古怪。恐有陈达、尤金在内,故此急来,通知兄长。”
叔宝就叫樊虎、连明同闰甫走到店中。叔宝当先入内,走上楼梯一看,照面坐的却是单雄信,连忙缩下头来。早被雄信看见,遂立起身来叫:“叔宝兄!”叔宝躲避不及,只得与连明、樊虎上楼,逐一相见行礼,叙了阔别之情。
叔宝走到咬金面前,却不认得,竟作一揖,又无言语,就向别人行礼。
尤俊达扯住咬金低低说道:“你说与他自小好相知,如今何不与你叙话?倒象个从不识面的!”
咬金闻言大怒,扯住叔宝道:“你这势利小人,为何不睬我?”
叔宝笑道:“小可实不认得仁兄。”
咬金大喝道:“太平郎,你这等无恩无义!可记得当初住在斑鸠镇上,我母子怎样看顾你?你今日一时发迹,就忘记了我程咬金么?”
叔宝闻言叫声:“呵呀!原来你就是程一郎哥!我一时忘怀,多多有罪。”说罢跪将下去。
咬金大笑道:“尤大哥,如何?我不哄你!”连忙扶起叔宝道:“折杀!折杀!”又重新行礼,各叙别后事情。
言讫,叔宝叫贾、柳二人,一齐上来喝酒。
酒至数巡,叔宝起身劝酒,劝到雄信面前,回转身来,在桌子脚上撞了痛处,叫声:“呵呀!”把腰一曲,几乎跌倒。
雄信扶起叔宝,忙问为何痛得如此厉害?
樊虎把那王杠被劫,缉访无踪,被县官比板,细细说了一遍,所以方才撞了痛处,几乎晕倒。
雄信与众人听了,一齐骂道:“可恨这个狗男女,劫了王杠,却害得叔宝兄受苦。”
此时尤俊达心内突突的跳,忙在咬金腿上扭。
咬金大叫道:“不要扭,我是要说的。”便道:“列位不要骂,那劫王杠的就是尤俊达、程咬金,不是尤金。陈达!”
叔宝闻言大惊,忙将咬金的口掩住道:“恩兄何出此言?倘给别人听见,不大稳便。”
咬金道:“不妨,我是初犯,就到官也无甚大事。”
李如珪道:“如何?我说一定是尤俊达合了新伙计打劫的。
如今怎么处?”
咬金道:“怎么难处?快找索子绑我去见官就是了!”
叔宝道:“恩兄呀!弟虽卤莽,那情理二字,亦略知一二。
怎肯背义忘恩,拿兄去见官?如兄不信,弟有凭据在此,请他做个见证。”言讫,就在怀中取出捕批牌票,将佩刀一劈,破为两半,就在灯火上,连批文一齐烧了。
众人看见,齐说道:“好朋友,这个才是好汉!”
徐茂公道:“今日众英雄齐集,是很难得的。今叔宝兄如此仗义,何不就在此处摆设香案,大家歃血为盟,以后必须生死相救,患难相扶,不知众位意下若何?”
众人齐说道:“是!”就于楼上摆设香案,个个写了年纪,茂公写了盟单,众人跪下。
茂公将盟单念道:
维大业二年,九月二十二日,有徐勣、魏征、秦琼、单通、张公瑾、史大奈、尉迟南、尉迟北、鲁明星、鲁明月、南延平、北延道、白显道、樊虎、连明、金甲、童环、屈突通、屈突盖、齐国远、李如珪、贾闰甫、柳周臣、王勇、尤通、程咬金、梁师徒、丁天庆、盛彦师、黄天虎,李成龙、韩成豹、张显扬、何金爵、谢映登、濮固忠、费天喜、柴绍、罗成三十九人,歃血为盟。不愿同日生,只愿同日死。吉凶相共,患难相扶,如有异心,天神共鉴。
祝罢,众人举刀,在臂上刺出血来,滴入酒中,大家各吃一杯血酒。
叔宝道:“天色已晚,我同表弟入城回家,明朝在舍等候众兄弟便了。”
众人齐道:“有理。”即时别了众友,同罗成进城到家。
罗成拜见舅母,秦母见罗成一表人物,十分欢喜,各叙寒温,就叫张氏与罗成见过了礼,吩咐摆酒,请罗成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