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从独孤家入狱被斩那日起,她被无锋师兄带回天宿山,师尊云中九子派他日夜看管,不让她下山,怕她做什么傻事,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她这样浑噩了半年,走不出这个心结,甩不开那些无因而死的人。
直到,她去了后山毒洞,染上西域鸩蛊。
又整整三年,月圆之日,她被这种折磨得痛不欲生,她都挺过来了,报仇的那种信念,是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意念,她修炼蛊虫,靠它提升自己功力,却又会时时被它反噬,师尊常说,物念循环,相生相克,它能给你生,也能令你致命。
师尊终知困不住她,尤其在她知道若再不解蛊,她活不过一年。
拗不过她,临行前,师尊赠了她一把剑,“你还未拜入我门下时,见你有几分对剑的痴迷,梨儿几番肯求我为你造把剑,梨儿临去时,我恍惚记起这事,此剑是我半辈子心血所筑,峰削无比,但小七你要记得,造剑之人造剑,起初本心并不是让持剑者去杀人。”
“门楣未洗,你终究被人认为是逆犯之女,你下山之后,莫提起你本名,既然你姓独孤,此剑,便命名独孤剑吧!”
而今年,发生太多。
下山后,不到一个月,她杀了人,是个朝堂官员。
她西域鸩蛊发作,她躲在破庙内,忍受着噬心之痛,偏不巧,这座庙是当地人为父亲浩浩军功而为父亲所建,父亲落难后,这庙宇已是破败难当,更不巧,一队朝廷人马为躲雨进入破庙,谈起这庙,谈起父亲,言辞多有污秽。
她终是没忍住,嗜血的眸子尽是冷意,一个未留,血染剑尖。
因为这一次的缘故,每到月圆之日,蛊毒发作,她总想着要杀人才能解去自己的苦楚,她连番作案,杀的都是朝廷任职官员,位份不高不低,却也引起了朝廷重视,江湖中有人见她惯使用剑,常来挑战一比高低。
由此,她杀的人,越来越多……
还不到半年,独孤剑的名,尤是响亮。
那日月圆之夜,她蛊毒发作之时,还是未忍住心底的魔念,闯了皇宫,因为她听说,三月前皇后病死,不明病因,而这一日,是他册封第二任皇后的,新婚之夜,听说,那西门皇后,三年前便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孩子,是皇子,是方册任的太子。
蛊毒发作,她功力大增,轻易与百名大内侍卫混战,还割了樊霄右臂,她这般痴狂,无人能阻,她能穿过所有人去杀了他,却还是败在他的柔情下。
他在她的面前,说,“七七。”
“你生气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你,七七,你现在,是不是生气了?”
“七七,你说过会等我的,我去雪山找过你,可你不见了。”
她不知道他回去找过她,铁血的心忽然被撞击了一下,她凌厉的剑锋缓缓放下,为等他,她曾在雪山多待了段日子,可迟迟不见他回来,她才下了雪山归家,若是她再多等等,是不是可以……
他一步步接近她,“七七,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在今日又见到你,我太高兴,七七,你还会等我的,是不是?以后,我们一起过平淡的日子,什么仇恨,什么身份,再也不管什么了,你说好不好?”
好?
还是不好?
她竟然在那刻犹豫了,无限杀意的眼睛化成一滩柔水,似乎在极力的思考这个问题,她中蛊入魔,竟然对他还是那么贪念,师尊说过,所谓魔念,不过是人心底最想要最执着的,而却自知得不到的,只能化魔成念。
原来在她心底,对他仍存有念想,她以为隐藏得很好,却在魔性大发那刻才知道,她生气了,气他,他娶了别人,别人有了他的孩子。
许是入魔太深,她已分不清对错,记不得什么,只残留着那股执念,看他一步步逼近,她虽不阻止,但还不肯相信,颤抖着音问,“……真的么?”
“真的。”他把手伸出,“七七,你要信我,无论我做了什么,都要信我,我可以伤害天下所有人,骗所有人,绝不害你,绝不骗你。”
她信了。
把手伸出。
他接过的那一刹那,另一手,一掌,已朝她劈去,她缓缓倒下晕过去之前,听到他的音,“独孤剑夜闯皇宫欲夺鸣血剑,杀伤侍卫数人,现押入天牢……”
她可以无惧皇宫大内侍卫,却最终沦为他阶下囚。
手镣铐,脚镣铐,将她套牢,天牢中阴暗的位置,不见一丝光亮,她整个人如同颓废沧桑了几年一般,心灰意冷,缩在角落位置里,她一遍遍自问,为什么要信他?为什么?
真傻。
本以为毒蛊发作,她该是最厉害的一个,无人能敌的一个,怎么可以这么傻的去相信别人,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仇人。
她见了西门皇后,那个也穿着紫衣的女子,见到她第一眼,那个女子只轻颤了一个字,有些不可思议,“你……”
是啊,太相似了。
她夜夜被他召入寝殿,隔着紫色的纱帘,开始一两天,他还会与她说很多话,而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信了,她一直沉默不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到最后,他也不愿再说什么,简缩成了一句话,“可愿意侍寝?”
月圆十五那日,她唯一只说过一句,“你困不住我。”
那夜,她蛊毒发作,强大的内力撑开手脚上的镣铐,杀了天牢守卫,逃之夭夭。
他却一直跟着她。
从皇城一路到陵城,他利用她,引来绝杀门,再一举击之,到再回皇城,在独孤将军府,她给他祠堂钥匙,约他雪山决战。
“你就那么厌恶我?”
“离开这个地方,放弃所有东西,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么?”
“我想试试。”
“我叫孤冥城,独孤的孤,冥剑的冥,陵城的城,那么,你呢?”
“如果我不死,你不会罢休,是吗?”
“如果,我不再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