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起,夕阳西沉。银色光华洒遍神州。
峰峦如聚,巍峨耸立。月色下的天机山显得格外深邃。
夜色下,藏身于黑暗中的一只雀鸟徘徊在天机山脚。机灵的双眼盯着四面八方。
片刻后,一道身影快似疾电,带着掠风声闯进了天机山。
雀鸟唧唧叫了两声,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
天机山颠,月光洒下一片银辉。元天纵向着记忆中那恐怖的山洞急急飞奔。未至洞口,一道雄浑的掌气破空而来。元天纵慌忙躲开。身后一颗两人合抱之粗的古树被拦腰轰断。
元天纵慢了下来,缓步走入山洞。幽寒而又熟悉的声音传入元天纵的耳中:
“那一掌的警告,不能吓走你吗?”
进入洞内,熟悉的身影映入元天纵眼帘。风承影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洞口。
“前辈,你还记得我吗?”
风承影缓缓转过身来,冷眼扫视着元天纵。蓦然,像是看出了什么。缓缓开口道:
“你是,当年那个孩童?”
“正是晚辈。”
“你来这里做什么,要为那三人报仇吗?”
“前辈误会了,晚辈来只不过是要取回十年前遗落在这里的长剑。”
“哦!那那三人的仇恨呢?”
“晚辈知道当时前辈无意杀害三人。”
“所以呢?”
元天纵不知如何插口,怔怔站在了原地。
“所以你就放弃为他们报仇了,即便他们是为你而死?”
“。。”
“三位阁父会原谅我的!”
凝眸远望,仿佛能从天际看到三位阁老慈祥的面容。元天纵心中莫名的酸楚。
风承影确是突然狂笑。
“哈哈,真是深明大义,真是胸襟宽广。。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有能力打败我你会在第一时间割下我的头颅。你的虚伪让我一刻也不想见到你。”
“前辈误会。”
不给元天纵辩解的机会,风承影猝起发难。
随手轻轻一挥,雄浑的浩瀚之力便如猛虎下山般袭向元天纵。而就在这举手投足间,也让星月为之黯淡,山洞也为之摇晃。
猎猎真劲如狂风般呼啸而至。不及思索,元天纵双手慌忙合十,作山河印状。九龙真气瞬间爆发。金色光华大盛,如黄金屏障一般将元天纵护在其中。
奈何。。
浩瀚之力磅礴无匹,绵绵无尽。一瞬间已将九龙真气淹没。金色光华一寸寸的被压缩。
终于。。
“噗。”
九龙真气彻底瓦解。失了防护,元天纵顿感五脏翻腾,恶心欲吐,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
“呵呵呵呵”
带着讥讽的嘲笑声回荡在山洞内。倒在墙角的元天纵抹去嘴角鲜血冷冷而笑。
风承影似是非常不解,开口问道:
“你笑什么?”
“我笑,我笑你可怜。”
“我可怜?笑话,我功盖寰宇,手握杀伐,睥睨天下,傲视群雄。我会可怜?倒是你,像蝼蚁一般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你说,到底是谁可怜?”
“哈哈,是呀。”
元天纵用力扶着墙壁颤抖着站了起来。
“你功盖寰宇却改变不了自己一步一步衰老的事实,你手握杀伐却要蜷缩在这小小山洞中不敢外出。”
“你能杀我,就像当初屠戮天机门众人一般。用疯狂的杀戮掩盖你内心的恐惧,宣泄你的无奈。”
“你害怕自己死去,却又无法改变。害怕被人当做邪物,所以宁可躲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山洞中。”
“你想得到幸福,想让别人对你有情感,却又不敢去追寻。”
“你恐惧恐惧,恐惧无奈。所以你埋葬自己的情感,强迫自己疯狂,逃避真实的自己。。”
。。
寒风骤起,夜幕苍凉。一字一句如刀割针刺一般肆虐着风承影的内心。不愿承认的事实,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能可短暂压抑,却根本无从埋葬。当那层薄纸被捅破,无尽的悲哀便会滚滚而至,无法可止。不住颤抖的身躯让这个本该强大的老者却显得十分无助。
“啊。”
再也无法忍受的煎熬终是化作一声狂啸咆哮喊出。随即,无尽的浩瀚之力毫无保留的汹涌溢出。霎时,风云骤变,将月色掩埋。山洞顷刻崩塌。失去主导的真气徘徊无端,凝成旋风在山洞附近肆虐。一颗颗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
混乱之中,元天纵只感一股无可抗拒的引力将他吸纳。不由自主的,元天纵便飞向了风承影。随之,一个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了元天纵胸前。
“噗。”
又是一口血吐出。
元天纵痛苦的挣扎着,却发现方才那种五脏翻腾的感觉稍稍减缓。只感觉巨大的内力在自己体内牵引着。
。。
不知过了几时,风停云散,月亮重新显露出来。废墟中,只见风承影无语凝噎,呆坐地上。
元天纵此时静立地上,相望不语。先前被打错乱的五脏六腑也已重新正位。
良久。。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直逃避着。可我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一旦我踏出这个深山,我便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杀人’,或是‘被杀’。可无论哪一条都不是我想要的,都会背离我的初衷越来越远。”
原来直面心中的惧怕并非十分困难。当逃避了数百年的恐惧真正鼓起勇气来面对的时候,竟是这般淡然。
“我恨这无情的苍天,恨它摆布世事,恨它玩弄祸福。但我也仅仅只能恨罢了。我也可怜弱小的世人。我想要帮他,可是他们的愚蠢总也分辨不出事非。”
“他们会亲手将一个善良质朴的人逼的邪恶,然后再反过头来用无比正义的口气来质问这个邪物为何要变成邪物。”
“我想了五百多年,我该如何回答他们的质问,他们又到底想要我如何回答他们的质问。”
“我茫然了。。所以我变得暴戾,变得无常。。”
风承影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元天纵,模糊的眼睛中再无一丝戾气,只剩无尽凄凉。然后,平静的对元天纵说到。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可怜,确实懦弱。但你没有经历过便不会了解我的无助。”
“我了解,我了解的。。”
元天纵变得异常激动,身子不住颤抖。
“在我年少时,亲眼看着仇人将我的家庭毁去,将我的亲人杀害。”
“可我纵然千般不愿,万般憎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迈向黄泉。我想要去跟仇人拼命,哪怕抱着他的手臂啃咬一口,可是我做不到。身为人子,我连父亲最后一程都不能陪伴!”
“三位阁父受我父亲所托照顾我,却因我而死,而我甚至却连他们的尸体也无法殓埋。。”
“对不住。”
风承影神态疲惫缓缓开口道歉。
“我没有怪你,我真的没有怪过你。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命运,但我就是无奈,就是不甘。”
“呵呵。。”
风承影凄惨一笑,眼泪竟而又开始落下。
“如果无奈,如果不甘就能改变一切的话,那这天地便不会处处悲歌。”
“我知道,但我不能放弃。太多的人因我,因我的家庭而死。我背负了太多太多。一旦放弃,我便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所以无论在困难,再艰苦我也不能停下脚步。”
“如果这真是天命,就算这真是天命,那我也要逆天改命。我要亲手抓住自己的命运,我要亲口告诉这天地,”
“我命由我不由天!”
。。
“呜呜。。呜呜。。”
甫平静下来的风承影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眼前这名弱小的躯体却比他更要坚强。风承影继而声嘶力竭地咆哮:
“那你说,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帮你,我就全部给你。你的仇人?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报仇。”
“不用,我自己的道路在艰难也要自己走。现在我只要我的剑,我要带着父亲的遗物,家族的信物。去审判仇人,质问天地。”
风承影听完停止呜咽,缓缓将眼睛闭上。枯槁的手掌轻轻抬起,霎时,身下的土地变得如水面一般松动,柔软。
阵阵涟漪自土地之上荡起,紧接着,自涟漪中心,一柄黑色长剑缓缓升起。
正是太霄云庭信物——帝王剑。
“拿去吧。”
风承影手掌轻轻一挥,帝王剑如受引导一般径直飞到元天纵的手中。
“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元天纵往前迈出一步。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声重重叹息之后开口道:
“前辈,我走了。”
“去吧。”
。。
明月高悬,仿佛比之前更为明亮。周遭稀疏的几点星辰忽隐忽现,如孩童眼睛那般俏皮。
“这是嘲笑吗?”
风承影抬头望着明月,喃喃自语。
方才的情景历历在目,在心底徘徊不定,久久不能散去。
渐渐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风承影疲惫的望了过去。是何等的倦怠才能让如斯神通的他竟发觉不了有人来到山巅!
来人步履优雅,风度翩翩。青衫着体,慢慢地向着风承影走了过来。
风承影苦笑一声,淡淡道:
“今日,天机山的访客有点多!说,你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青衫男子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道:
“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本功法书籍。”
“书籍名为‘天机宝鉴’而扉页上写有作者之名——天机子。”
风承影一惊,狠狠开口道:
“然后呢?”
“作者之名以下还写有一段话,‘开元487年,吾徒承影树敌神州,英雄侠士多亡其手。吾徒生平凄惨,其性本善。余不忍其深入歧途,更不愿神州英杰无故送命。乃困其天机之巅,盼其反思。”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已经残败不堪的内心再受打击。风承影彻底被击垮。怨恨了五百多年的理由突然被告知真相,原来自己也如别人误解自己般误解着别人。这一刻,风承影再也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如受伤的猛兽般疯狂哀嚎。
而就在此时。
青衫男子的身影动了,快如疾电般动了。
青衫男子单掌向前,手上真气如火焰般炽烈燃烧。就在风承影失神疯狂之际,重重抵在了风承影丹田之上。
同一时间,天上风云骤然剧变。星辰明月悄然退隐,天机山颠乍现万鬼悲号之声。
紧接着,万妖乱舞之象显现。五个人,自五个不同方向如鬼魅般飘然从天上落下。
一张恍如散发着腾腾黑气的无形玄网罩在了青衫男子与风承影的举头之上。
青衫男子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枚散着青芒的长针。手掌轻轻推送,青色长针无声无息没入风承影的丹田之中。
霎时,鬼哭声更胜。玄网之上,万妖汇集,聚成妖王之形。
缕缕白气自风承影丹田顺着青色长针缓缓泻出。青衫男子闭着眼睛将嘴张开。将所有白气统统吸入体内。
。。
良久。。
风承影体内再无白气外泄。青衫男子松开手,风承影如瘫痪般倒了下去。
所有异象伴随着风承影的倒下竟而消失。
风承影迷离的眼神看不出是悲伤还是解脱。死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他渴望死亡却也惧怕死亡,如此便浑浑噩噩在煎熬中活了许多年。现在,他终于不用那样艰辛了。
“告诉我,是真的吗?”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
风承影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然后,双眼缓缓闭上,安详地躺在了地上。
那一刻,天机山格外的平静。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叶子在风承影的身上徘徊了一圈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
五个人从远处走来,聚集在青衫男子的身边。
其中一名满脸虬须,一身黑色劲装,手提鬼头环背大刀的汉子开口道:
“主上,你为何要欺骗他?”
青衫男子将头微微抬高,极目远眺苍穹。缓缓开口道:
“我之霸业注定会牺牲很多人,我不会对他们有所怜悯。但我也不会让英雄带着悲愤死去。让他们走得安详,是我对他们最后的尊敬。”
“噗。”
话刚说完,一口鲜血猛地从青衫男子口中吐出。青衫男子跄踉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主上。。”
五人慌忙上前搀扶。
一名同样黑色劲装的女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黄色药丸送入青衫男子的口中。
“怎么会这样?”
一名年纪稍长,鬓角眉头微微泛霜的长着焦急问到。
青衫男子吃下药丸显然好了许多。
“我功体不够,不足以承受如此巨大的修为。好在已经提前服用了筑灵丹,否则必定暴体而亡。”
青衫男子背后一名独臂青年叹息道:
“主上何必犯险如此,以主上天资与智慧,假以时日定然也能修至大成。”
“今晚是个难得的机会,若不是连番打击将他内心击垮,纵然摄魂铃与万妖噬魂阵威力巨大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制服他。再说。。”
青衫男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眼中流露的寒光仿佛照亮夜色,撕破苍穹。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已经肆佰捌拾多岁了。我说过,我会带着烽火再次回到魔界,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所以我不能等。事实也证明了我这次的做法是对的。”
“。。”
五人相对无言,默默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让他们信服的主上。
“好了,大计已成,速将天机山的布置撤出。”
“是。。”
五人齐声回答。四人相继离去,只剩黑衣女子与青衫男子站在原地。
黑衣女子吹了一记口哨。不一会,数十只雀鸟从天机山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突然,黑衣女子以十分诧异的眼神望着青衫男子。
“怎么了?”
“黑雀,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