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从汉代始,就把孝推到了一定的高度。孝文帝、孝景帝、孝武帝……以孝治天下,以孝来维系这个庞大的帝国。
父母之于我,是拥有绝对的道德和舆论优势的。本来是人类最本能自然的情感,却成了要挟的砝码。这样的砝码让我失去了应有的幸福和自己的生活。
人活着就是要快乐。我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退让了太久太久,失去了那许多本属于我的童年和少年的快乐,而这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不想再失去。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灿烂的青春再一点一点地被病魔吞食掉,而我只能在悔恨中品味过去的回忆。我尽力在挽回。今天,我终于找到那个可以帮助我的人,卢老师,还有我的她。
夜晚的星空,很美丽。深蓝的天空上,有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在这样的夜晚,我和亦晨漫步在学校池塘边的小道上。不敢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一直在心底对亦晨保留着我的那份烦恼。
亦晨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经常一个人心事重重,好像总在自己想一些事情。”
“是的,我心里的确有一些秘密。原谅我,我保证和感情无关。我现在不能和你说。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我对亦晨说道。
今夜漫步于灿烂的星光下。亦晨问我:“白天咨询得怎么样啊?”
我告诉她,可能我母亲过段时间会到学校来一趟,配合我咨询。
“是吗?好啊,到时我看一下我未来的婆婆!”亦晨居然高兴得笑着跳了起来。本来闷闷不乐的我,也被逗笑了:“你好烦啊!”亦晨被我一说,更开心了:“到时看一下,我以后的婆婆和你长得像不像,是不是亲生的。”
“去死!”我快被这个疯丫头气疯了。这个丫头,疯起来就没个收敛。两个人疯够了,闹够了,直笑得肚子疼。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慢慢地给亦晨讲我的故事,讲那些埋在我心底的痛楚。从我小时候,和母亲之间的那些故事讲起。终于,可以有人不会再站在十万英尺的道德高度对我进行火力压制了。
亦晨勾着我的臂榜,认真地听着。我能闻到她那淡淡的发香。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亦晨也开始慢慢地说着她的故事。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块不愿触摸的伤痕。
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二食堂外的操场。操场边上,有一些单杠、双杠。亦晨叫我在双杠上翻一个筋斗给她看。我不会,平时最怕这些玩意儿了。
“啊,你不会这些东西?”亦晨做出一副可怜我的表情。“我来翻给你看!”
想象一下,一个171cm的瘦挑的大美女,闭月羞花,花容月貌,长发飘飘的,在大晚上给我表演翻双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亦晨用双手抓住一根杠,身体往下一缩,抬起一条腿,搭在对面的那根杠上,再一用力,就翻过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生怕这个大美女一下头落地就变成了痴呆。
“怎么样?”亦晨拍拍手,娇喘着,像一个假小子一样。“来,我教你怎么翻!”我被亦晨推着上了双杠。
我也像亦晨一样翻了几个。渐渐地,我胆子大了起来。
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我和这个美丽的女孩,像两个顽童一样在操场边的双杠上翻跟头玩。这大约是最淘气也是最幸福的夜晚了。
有一本著名的小说,《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我在大一刚进校时看过,写得很颓废,很忧伤,也很搞笑。颓废的青春,无奈的结局,狗血的情节。
这只是艺术的夸张,没必要当真,我对自己说。亦晨在大三下学期时,就到一家培训学校当咨询老师去了。我们不能再经常缠在一起了。思念,就是一个繁华的都市,我在这头,亦晨在那头。
每周五下午,我会坐2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亦晨的公司外面,等亦晨下班。亦晨的公司,在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小镇。这个初春,还很冷。亦晨的公司又经常开会。晚上7:30到公司门口,天已黑透,寒风仍然刺骨。我会在公司的门口,慢慢地等,来回地踱步。
看到亦晨出来的时候,我会走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亦晨单休,我只能在周五下午到亦晨的公司外面,等亦晨下班。周六白天,我在外面逛一天,等到晚上,亦晨再下班。周日白天,我回学校。仅有的一天,我们就在小镇上逛逛,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镇上有很多藏族人边喝酒,边唱歌跳舞,很是快乐,没有任何的顾忌。我听着豪爽的歌声,拉着亦晨的手。命运总是残酷的,几个月后,她仍然说出了那两个字。
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10.17 我的努力
咨询还在继续。我时不时地去华西拿点药,药很贵,问家里要钱,每次都是背着母亲。我在上午10点左右,估摸着她不在家时打电话回家。
我试着在每天晚上跟她通电话,每次努力多说几句话,希望能够多沟通一下。“妈,吃完了吗?今天天气怎么样啊?”我试着说一些自己的事情给她听,比如参加辩论队,演讲比赛。
可只要说上几分钟,母亲就马上催着挂电话了:“打这么久的电话要多少钱啊。”我坚持着说:“妈,我报名参加了一次演讲比赛。”
母亲生气地说:“那就好生比嘛,不说了,电话贵。”啪!嘟嘟……我的努力,又一次地碰在了冰块上,撞得粉碎。
我参加了文学社的一个演讲比赛,时间定在晚上8:00。头一晚上,我失眠了,恶心的感觉使我几乎快受不了了。这一天晚上很冷。我进了那一间教室。窗关不严,风夹着小雨飘了进来。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上场的顺序排在后面。
演讲者的水平都不太高,我稍稍缓和了一下心情。我靠在教室后面的一张椅子上,闭上了眼,顿时觉得眼前全是金花,一根根毛丝血管里的血液像被抽离大脑一样,缺氧难受。可能是服了药后的副作用。
在这种状态下,我迷糊了大约十来分钟。主持人报幕,轮到我了,我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去吧,撑下去吧。我匆匆上了台。
手里本来准备了一张草稿,在上台的瞬间我灵机一动:“之前的同学,都有稿子,但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是变化的,没有必要对着稿子念!”我顺手把稿子撕了!我机智的举动赢得了同学们的认同。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
好的开头有了,我提高嗓子想马上接着说。可是我突然上气不接下气,感到从头到脚冒出了一股寒气,甚至开始打起了寒战。我说出来的话,居然开始结巴了,越急越结巴。台下的同学本来很看好我,慢慢地变成了不耐烦。在结结巴巴中,我狼狈地走下了台。我知道,我失败了。
三天后,在教学楼外的IC卡电话亭。“妈,吃饭了吗?”我打电话问。“吃了,那个演讲比赛得奖了吗?”母亲反问我。“没有,没发挥好。”我带着有些无奈的语气回答道。“你怎么搞得啊?你不要去参加这些比赛了,别人会笑你的!”母亲很生气地说。
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不要这样说他。”这是父亲的声音。父亲抢过电话说:“儿子啊,没什么,这次没搞好,下次再接着来就是了。好生展现你的才华,我们支持你!”在这一刻,父亲的面庞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爱你,父亲。
又到了咨询时间,还是那个橘红色的咨询室。我对卢老师说:“卢老师,我已经努力做了一切能做的,我试着改变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好像很难,我做不到,我也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
卢老师说:“那么你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你的家人有什么改变吗?”
我忙答道:“有,父亲现在改变很大,从以前对我一味地压制,到现在很理解我,支持我,在我难受的时候会安慰我,鼓励我。”
卢老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通过你父亲去影响你母亲呢?”
我说:“不可能的,首先,在我家里,母亲一直是绝对的强势,无法无天!”
卢老师表现出很诧异的神色:“一般是父母说孩子无法无天,你为什么会觉得母亲无法无天呢?”
我解释道:“就是这样,在家里,她不顾任何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可恨了!”
卢老师:“那其他的长辈呢?或者你外婆总能说她几句吧!”
我说:“算了吧,我外婆经常被母亲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母亲要求我对她毕恭毕敬,可她自己一点礼貌都没有,想骂谁就骂谁,什么下辈子再也不当你的女儿了之类的。我还在小学时就看不过去了。”
卢老师说:“你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吗?”
我说:“不多了,只有寒暑假才回家。在寒暑假时,每天早上,母亲起得早,去买菜,吃了早饭就出去玩了。中午吃午饭,吃完睡觉,睡到3:00左右,又出去玩,一般是到麻将馆看别人打麻将。下午6:00回家,吃完饭,一般7点多就睡了。一天能看到她的时间也很少。”
卢老师说:“由于你现在不在家住,母亲对你的影响是越来越小了,能见面的时候也不多了。你要渐渐地学会让自己的心解脱出来,不能总是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住。”
卢老师又询问了我这个星期的情况,我把演讲赛的事情说了。
我说:“我觉得现在力不从心了。如果我现在身体还健康,吃得下,睡得着,有精力去应对这一切。可现在,我是有心无力。”
卢老师说:“小楚,在之前咨询时,我就说过,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很特殊。你要想好,它就能好。可是很多人嘴上说想好,但其实心里并不想好。因为这可以成为一个逃避责任的借口,可以把一切的失败都推到这个原因上。”
卢老师又一次说中了我的心病。的确,这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每当失败,每当挫折,都以如果我没有得这个病为自己开脱。
卢老师说:“小楚,你最近想办法和你母亲说一声,叫她到学校来一次。我给你单方面咨询了这么久,效果并不是太好,需要你母亲的配合。尽快安排,最好在这个月。”
我说:“可能不行,她不会来的。”
卢老师说:“应该会来的,小楚,我相信你有办法。”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是选择告诉家里,又是一场哭天抢地,还是让自己默默地忍受病痛的折磨?挣扎了好久,一天,两天,三天,终于,在一个晚上,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我说:“妈,我的心理咨询老师叫你到我们学校来一趟,配合我的治疗。”
母亲说:“来做啥子嘛,找不到屁事做啊!”
我说:“我现在有心理疾病,需要治疗,你这个月来一趟吧。”
母亲说:“哎呀,我这几个月又瘦了,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想弄死我啊!”
电话挂了。我早就想到这个结局了,以死相逼。任何事,都用死来逼!一夜无眠,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生命是什么?是否要放弃?是否无法走出抑郁症了?
在胡思乱想中,天渐渐地亮了,同寝室的同学又开始精力充沛地学习、玩乐,而我又在干呕,头昏脑涨中到楼下打电话。这个时候,母亲不在。
父亲接的电话。我问:“昨天的事,妈怎么说?”
父亲告诉我,母亲昨天接完电话,在家里又哭又闹。
我说:“我真的需要她过来。我快撑不下去了。我撑了这么多年,我受不了了。”
父亲说:“儿子啊,你妈可能承受不了啊。”
我说:“求你了,帮我说一下,她必须来。要不然,我的病治不好,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
跟父亲说话,总是很愉快的。父亲会安慰我,会鼓励我。自从2004年开始,父亲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在之前,我很厌恶他,不能做主,没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在单位,父亲也很老实,受人欺负。渐渐地,我才知道,这个已经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原来是顾忌了那么多,选择了忍让,选择了顾全大局,只是在选择时,误伤到了我。
现在,他在我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候,第一次对自己强势的老婆开始说不。坚强,并不是剽悍的发言,而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天,父亲是多么艰难地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最后又是如何面对母亲的以死相逼,无止境地哭闹。我不忍心问那天的情景。好久以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父亲那天晚上的情况。“没有啊!你小子想多了。”父亲笑着回答了我的疑问,再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但仍旧掩饰不了他说谎时的表情。父亲并不擅长撒谎!
第二天,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母亲同意到学校来了。我似乎看到了一道曙光。
10.18 母亲的妥协
日升日落中,转眼万年。在地球的两端,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最下层的不知是多少万年以前的。万年冰川,厚不可测,即使地球变暖,又岂能在短时间内能融化?
在学校的湖边,左边是一个电话亭,右边也是一个电话亭。我走到其中一个电话亭。时间正好是上午10:00。我根据平时的经验,这个时间,母亲一定不在家。这样我可以和父亲说一些话。
我熟练地插卡,拨号,电话通了。我说:“爸,在做什么呢?”父亲说:“刚刚在砍竹子呢。”我说:“妈在吗?”父亲说:“不在,出去买菜去了。”我说:“昨天妈说什么了?我想回家。我现在还在跟卢老师咨询,她还在帮我调和我们之间的这种心理障碍。”
我把咨询的事详细地给父亲讲了一遍,并告诉他需要让母亲到学校来一趟,配合咨询。电话那头,我听到父亲重重的叹息:“儿子啊,这个事恐怕不行啊。你妈妈,唉……你是知道的,她承受不了这个,只能让你坚强一点。你要回来也好,你妈妈舍不得钱,我跟她说一下。回来也好,你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家。注意锻炼身体,学校里有啥活动,你想参加就参加。你有啥才能就好好展示。要是缺钱了,要买药,就打电话回来,我想办法给你凑。”
我说:“好吧,爸。”也只能这样了,父亲很不容易了,他也做了很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