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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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湘云听了无言以对,只呐呐地道:“姐妹们惟独我一个日夜做活,岂不是累得慌,偏又没个知心的姐妹们伴着!”

说着紧紧攥着宝钗的手,道:“好姐姐,今儿我就住在姐姐那里罢,横竖二姐姐木头似的,倒是好生没趣!”

宝钗点头说好,湘云立即吩咐丫头将早已安置在黛玉房里的衣包等物都送到梨香院去!

果然湘云倒是和宝钗亲厚异常,嘴里无时无刻不念叨着宝姐姐的好处。

贾母却始终不置可否,只拉着黛玉在怀里摩挲着,笑道:“玉儿可不高兴了?”

黛玉笑道:“玉儿好好儿的,哪里会不高兴了?”

贾母冷笑了一声,道:“云儿只在我跟前抱怨说家里累,不过哄人罢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哪里真有那么些活计要做的?那时候她婶娘原交了一些小活计给她,身边虽有翠缕几个帮衬她,我说了一两遭儿才好些,如今也并不吩咐她什么活计。我却恍惚听说上次云儿来,宝玉房里的袭人竟将好些宝玉的活计交给云儿做,怪道呢,前儿我在南安王府里赴宴,见到了她婶娘,悄悄跟我抱怨说她自己活计不做,偏只做别人的,原本做到一二更的活计,她却要做到三四更才好。”

黛玉听了讶然,却不曾知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紫鹃有时没时总抱怨说宝玉房里不做针线的人好些。

贾母叹道:“这些姐妹里,虽然三春姐妹几个在我跟前长大,倒是只有这个云儿和你才是一点子血缘,比别人原该亲些的。哪里知道竟是这么个性子。我是史家出阁四五十年的姑老太太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史家的事情我并不能插手的,她小时候没了父母,我也惟恐她委屈,所以时常接过来养活,反倒她和今儿才见的宝丫头倒比我们亲。”

黛玉听了俏皮地笑道:“难不成,外祖母竟是吃了宝姐姐的醋不成?我们小姐妹家的,各有各人的亲疏,外祖母也担待她些儿罢。她从小史家表舅母并不十分教养她,在这里,众姐妹又都让着她些儿,等再大些儿,自然就该知道好歹了。”

贾母揉揉额角,然后拍拍她小手,道:“傻丫头,我这么大年纪熬下来,还有谁的心思看不出来的?云丫头若是从小儿没教养,哪里来如今的才学?史家的教养并不下咱们家的,只是女工上更严些儿,便是我自己如今做的针线活计,你和晴雯只怕还不及。前儿她婶娘还在替她物色婆婆家呢,门第根基富贵人品都是要的。云丫头和宝丫头好也罢,不好也罢,多的倒是一种想把你压下去的意思,所以才一见面她就更亲密些,总想着素日她不及你,如今来个宝丫头,才色俱全,她自是喜欢的。”

黛玉只是淡然一笑,道:“宝姐姐才来的时候,玉儿也是有攀比之心的,只是这如今,这样的心思已没了,各人是各人,自有自己的好处,何必还比什么呢?好处也只在人心罢了。”

贾母笑道:“我最喜你这句话,好歹只在人心罢了。正是呢,日久见人心,好歹都有明了的时候。”

说着又略有担忧,道:“云丫头虽有些这样粗笨,但是终究是我娘家的人,又是你唯一有血缘的姐妹,若在这么着,只怕失了自己的体统。当着你那些舅妈嫂嫂姐妹们跟前,我也不好说她,大大咧咧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只觉得对她好的人才是正经对她好的,偏偏有些人懂得在细微处下功夫,只怕来日又给人算计的时候。”

鸳鸯在一旁道:“老太太且也别这么担忧,仔细自己的身子,各人福自心田间,只看自己的造化罢了。云姑娘这么着,又是个痴人,心里认定了谁就一心认为她好,别人的话她也是不听的,不吃到苦头是必定不能改的。”

贾母听了长叹一声,这是湘云的好处,亦是湘云的坏处,更容易受人拿捏。

菊香深深地透进了纱窗,那股子清幽,竟叫人神清气爽,却隐隐又有一丝阴霾。

时光流逝,菊花落尽,天已入冬,这日清晨,空中竟层层密密飘满了雪花,竟如玉色梅花蹁跹人间。

四面的冰雪晶莹,竟似个玻璃盒子似的,远处一点浓浓的绿色更显得苍翠了。

更有一种清新美好的气息吸入肺腑之中,一些小丫头都拿着手帕蒙着头脸四处穿梭,冷得激灵地打着寒颤。

念儿早已在风雪中起落,嘴里叫道:“念儿喜欢下雪,念儿喜欢下雪!”

雪雁只管叉着腰骂道:“念儿,你这个扁毛畜生,再吵了姑娘,瞧我不烧了你吃肉!”

黛玉在里间和紫鹃相视一笑,紫鹃抱来烘好的衣裳,笑道:“雪雁这个小蹄子,倒是逗弄念儿时候多些儿!”

穿上温暖厚实的棉服,紫鹃又絮絮叨叨地道:“昨儿个我听晴雯说,大姑娘在宫里要银钱玩意儿要得很呢,太太更是打点着各色太监嬷嬷等人,银钱如流水似的送出去,倒不知道为的什么。”

黛玉淡淡一笑,并不说话,那些名利上的事情,她又何必在意。

梳洗完毕,黛玉轻轻推开了窗户,只见长廊上一溜腊梅盆景,星星点点,娇黄嫩致,正自喷芳吐艳。

风吹过,雪落面颊上,化而为点点滴滴思乡泪。

因贾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因此黛玉吃了半盏桂花燕窝粥,只心里有些闷闷的,坐下和紫鹃做了一回针线。

紫鹃只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贾家的大小事故,只怕黛玉有一点不知道,就轻易得罪了人。

黛玉只笑道:“瞧瞧我们的紫鹃大姑娘,竟是唠叨的老嬷嬷了。”

说得紫鹃自己也笑了,道:“姑娘,我还不是一心为姑娘,姑娘偏拿我来取笑儿!”

正说着,突然鸳鸯进来道:“皇上打发北静王爷给姑娘送东西来了,正在老太太前厅里,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呢!”

黛玉见鸳鸯面色上有一丝奇异,便奇道:“怎么?这大雪天的,又有什么阿物儿送来的?”

鸳鸯看着黛玉一眼,忽然笑道:“我只奇怪着,不过就是北静王爷亲自送了礼物来罢了,如何姨太太和宝姑娘可巧也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见客,她们娘儿两个自然也见了,正在前厅里呢!”

黛玉和紫鹃一听,就明白聪敏如鸳鸯,又跟着贾母这么些年,察言观色最是机灵,早已发觉宝钗心思了。

鸳鸯拉着黛玉的小手,笑道:“我也不管别人,他们的心思也不过就是昨日黄花一般罢了。”

说着又悄悄笑道:“我瞅着,怎么着那北静王爷也是为了姑娘才过来的,说话和气里头带着骨头,一字一句,极有分寸,并不多说什么,面儿上淡淡的,却好似盼着姑娘去呢!”

说得黛玉飞红了小脸蛋,推鸳鸯啐了一口,道:“亏得你是外祖母房里的大姐姐呢,也拿这话儿来取笑!”

鸳鸯笑着拉她到了贾母的前厅,果然宝钗母女在座,水溶亦是上座,正慢慢地品着清幽淡雅的香茗,对贾母笑道:“老太君的孙子宝玉,谈吐有致,品貌不俗,真乃是龙驹凤雏,来日必定雏凤清于老凤声也。”

见到黛玉进来,水溶却先站了起来,笑道:“今儿一早进宫里,皇上提起了姑娘,说也有好些年没见姑娘了,要姑娘明儿闲了,也进宫里去走走,别闷在家里,仔细闷出病来,反得不偿失。又想着姑娘一个儿在这里,因此便叫大小太监收拾了一些东西,都是江南今年进贡上来的,送给姑娘做个念想儿罢。”

黛玉站着听完,抿嘴一笑,道:“回去替我多谢了,我一个儿也用不着什么东西,何苦来哉?”

见水溶递过鹅黄色笺子来,上面密密麻麻不过写着各种绫罗缎匹古玩书画吃食玩意儿罢了,也不耐烦多看,递给紫鹃。

水溶见黛玉如此散漫,不由得一笑,却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匣子来,擎在手里笑道:“你且猜猜,这个是什么东西?皇上还巴巴儿叫我亲自送到你手里。”

黛玉见到贾母眼里是宽慰,宝钗母女眼里却有些惊疑不定,她只好笑道:“他是天子,我怎么能想到他给的什么,你快些给我瞧瞧,仔细明儿个告诉他你欺负我!”

水溶笑道:“瞧瞧,我哪里欺负你了,偏这么说!”

将匣子打开,却是明黄的缎子托着一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发着柔和晶莹的光芒。

黛玉见了,却听到宝钗母女轻轻的惊呼,她便拿在手里不住把玩着,笑道:“我说是什么东西,却原来是它!”

说着凑到贾母跟前笑道:“这个东西在我小孩儿家屋子里也没放处,倒是给外祖母拿着玩儿罢。”

贾母揽着她在怀里,笑道:“这是皇上赐给你的,如何能随便送人?若是别的也罢了,这个却是你自己留着。”